玉珏

  若不是在万花楼醉倒了三天,晋王前两日就该来了。

  他看着季明舒,目光五味杂陈,复杂极了。

  季明舒抿了抿唇,当初她与凌北辰决裂时,晋王便在,那时他的畏惧与嫌恶,她看得很清楚。

  她自然不怨晋王,甚至很感激,凌北辰这些年够辛苦的了,只有晋王是真真正正地为他着想。

  只是,她不知,晋王这次是为何而来?

  她欠欠身,规规矩矩喊道,“王爷……”

  若是皇帝和百官在场,一定会惊掉下巴,这位他们敬重的神女,这位能与皇帝平等对话的神女,竟然对晋王一个闲王如此恭敬!

  晋王长叹一口气,“事到如今,你还要叫我王爷吗?”

  季明舒观察他并无责怪之色,她沉吟着改了称呼,“父王……”

  听到久违的一声父王,晋王一时热泪盈眶,忍不住问,“明舒啊,当初的事情,你可怨父王?”他没有敬她为神女,而是以家人的身份和她说话。

  季明舒摇头,乖觉地道,“父王对夫君一片慈爱之心,儿媳怎会有怨?”

  晋王很是感怀,很努力才压下了这些冲动,想起了正事,“明舒啊,父王知道你不是柔弱女子,你的本领甚至超过很多男子,但是朝堂风云波谲,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还是别掺和那些事儿了啊?父王去跟皇上说,让他收回旨意,让你不要做什么神女了。”

  事实上,晋王并不信鬼神之说。

  季明舒有些感叹,世事真是难说地很,晋王看着胡闹,却是难得清醒的一个。

  晋王的苦心,她完全能够理解。只是,不管是身为昭仁太子的凌北辰,还是作为云家后裔的她,他们都不能够退,也不可能退。

  “父王……”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一个眼神便告诉了晋王她的坚持,晋王有些郁闷,好半晌才无奈地道,“你现在的模样,与辰儿真是如出一辙。”

  “父王不如尝试着相信殿下?或许情况并不如父王想的那般糟糕呢。”

  “明舒啊……”晋王难得有些感怀,“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权力富贵不过过眼浮华,若是因为这些误了实实在在的日子,便是因小失大了……晋王府的财富足够你们两夫妇和子孙后代安享富贵了,何必再挣什么功名呢?”

  看来晋王并不知道凌北辰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季明舒默了默,才道,“夫君有此志向,父王就成全他了吧。”

  晋王知道自己儿子对这个儿媳很是上心,原打算通过劝说她来劝阻儿子的,却没想到,儿媳的态度与儿子一模一样。

  一时间,他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

  “父王,您来了。”凌北辰匆忙回到清序学院,对晋王行礼后,便走到季明舒身边,将她轻轻揽住。

  晋王看着向来冷清的儿子做出这般举动,那口闷气突然消失了,他佯装板脸道,“你这是干什么?还怕父王吃了明舒吗?”

  凌北辰被这么一骂,一时有些不自在,缓缓松开手,认真禀道,“父王,不关明舒的事,所有的事情皆是儿子安排的,父王若要骂,便骂儿子吧。”

  晋王看着垂眸的儿子,心中暗道,知道护媳妇儿,总算像点儿样子了。

  季明舒立刻解围,“殿下冤枉父王了,父王没有为难我,父王刚刚是关心我,问我吃的如何住的如何呢。”

  说到这里,晋王便真的不高兴了,对凌北辰道,“明舒都回来了,你也不带她回王府,在清序学院住着像什么样子?再说了,清序学院的条件能和王府比吗?”

  季明舒,“……”她好像说错话了。

  凌北辰敛眉,回道,“父王,舒儿说想学机关术,所以便在清序学院住下来,便于和小青云切磋。”

  季明舒一本正经地点头,“不错,父王,儿媳慕机关术久矣,所以特意缠着殿下安排的。”说着换了委屈脸,“都是儿媳不懂事,请父王责罚。”

  晋王一看儿媳妇委委屈屈的小脸,气早就消了,哪儿还忍心责怪?

  他缓了语气,“想学机关术白日来学就是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还是得回家,不回家哪成样子?”

  这下,两个人老老实实应下了。

  待晋王离开后,季明舒当即朝凌北辰摊开一只手。

  凌北辰微微挑眉,面带疑问。

  “别装傻,刚刚父王面前我帮你解了围,你要如何谢我?”哼,把她推出来解围,她才不会傻乎乎上这个当呢!

  凌北辰还真的认真摸索了一阵,季明舒直直看着他,一副休想蒙过去的样子,便见凌北辰轻笑了一下,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珏,递到她手心,“用这个赔罪可好?”

  这块玉珏品质绝佳,纹理极漂亮,图案是龙腾祥云,上面刻着「昭仁」两个小字。

  她微微一愣,这枚玉珏,她小时候把玩过。那时候,昭仁太子爱往侯府跑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在她三岁时,不好好吃饭,五岁的他便拿这个玉珏哄她。

  没想到,这枚玉珏最终还是到了她手中。

  这枚玉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是他身份的象征,这也是他父皇母后留给他的遗物。

  他将这枚玉珏送给她,这是彻头彻尾的信任,更是对她坚定的矢志不渝的选择。

  季明舒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差点儿就红了眼眶,但她实在不喜欢哭哭啼啼那一套,缓缓收紧手心,勾唇道,“这还像样!”

  很多事情,两人无需说的那么明白,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凌北辰着急赶回来,便是怕晋王为难她,此时已经解困,他便要回刑部了,季明舒也准备去蘅芜宫,便和他一道往外走。

  “云家的案子已经开始重审了。”

  季明舒微微蹙眉,“云家蒙冤十余载,不急于一时半刻,而今无希子之案、归云山庄之案都未了结,又遇上官场改制,如何忙得过来?”

  凌北辰转头看着她道,“别担心,有太子支持,再加上你这位神女的威慑,案子查起来容易多了,这三桩案子到最后很可能殊途同归。”

  季明舒先是笑了笑,听到最后表情变得惊愕,“你是说,这些案子和那位都脱不开关系?”

  凌北辰缓缓点头,“可以这么说。”

  “难怪你这些日子忙得人都看不到了,原来和太子商量这些事去了……”她默了默,突然想起一件往事,“当初我去临渊台拿荫龙山案子的卷宗,你猜怎么着?费尽心机拿回来的卷宗,还想办法让小青云解开机关锁才看到的卷宗,居然是造假之物。”

  “那份卷宗……在太子手中。”

  “太子他,早有怀疑了么?”

  “嗯。”

  季明舒沉默了,太子那样端方守正之人,却要怀疑自己的父亲,还要亲自去查证,他的心里未必比她与凌北辰好受多少。

  “殿下,我想去看看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