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澜

  按照白亦的安排,祭天大典之后,凌北辰得和季明舒成婚。

  白亦已经让人张罗婚礼的事宜了,说是婚礼,其实也就是把双方的合作关系打个死结,因此婚礼是按照极简的流程准备的。

  凌北辰要和季明舒商量事情,却没见到人,他找到了白亦处,“她人呢?”

  白亦笑了笑,“本来老身还担心凌大人与阿舒无感情,很难将婚礼的戏演下去,但看来是老身多虑了!”

  凌北辰表情冷淡,“看来大祭司知道她的下落。”

  白亦身为大祭司之尊,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凌北辰如此冷,她便公事公办地回答,“她去天牢了。”

  凌北辰有些意外,“天牢?”

  白亦回答,“阿舒身上的苦头都是在紫涵那个小丫头那儿吃的,如今她下狱了,去讨回一点半点儿,并不奇怪。”

  凌北辰直直看着她,“紫涵公主是重犯,大祭司定然不会让她轻易去见,她既然开了这个口,定然有筹码。我想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白亦无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毕竟她是和凌北辰合作的,自然更不想和他生出嫌隙,她据实以告,“她以不参加婚礼相要挟,我不让她见人也不行了,至于是什么事情,老身是真不知道了。”

  凌北辰沉默半晌,烛光在他天人般的容颜上明灭变化。

  白亦见他神色沉重,问道,“凌大人可要去天牢?”若凌北辰想去,她不介意为了巩固合作关系,为他开这个方便之门。

  不过凌北辰没有接受她的好意,简单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此时的天牢。

  青冥被铁链五花大绑,关在了重囚室。

  而今的她被褪下了公主礼服,卸下了重重的伪装,整个人凌乱、枯朽,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大祭司的名头果然好用,季明舒很顺利让狱卒退下了。

  此时牢中只有她与青冥两人了。

  青冥没有说话,怨恨的眼睛如同淬了毒,死死盯着季明舒。

  季明舒有点儿想笑,却笑不出来,她踱步过去,在青冥面前站定,“我真是不太明白,你我打小便落入天残宫,算是同病相怜,你作何这么恨我?”

  青冥没应,季明舒继续道,“论起来,害你落到今日这般地步的,是天残宫,是谢凝雪。你不去恨她,却要恨我,真有意思。”

  青冥眸子转暗,从她身上移开。

  季明舒视线投向小窗外乌云掩盖的月影,“我明白,人活着得需要个寄托,遥不可及的梦不敢想,自然需要一个更容易实现的目标。”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她,“不过你可有一次想过,你到底是谁?又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青冥听到这个问题,某根心弦猝不及防被拨动了,但她岂会承认?

  事到如今,若是连一丝恨都没有,她要如何度过牢中漫漫长日,“望舒,你不必花言巧语了,今生我栽在你手里,我认了,但下辈子我还会认得你,我一定会打败你!”

  季明舒没想到她如此固执,问心笛一转,她语气冷了三分,“既然如此,这个灵魂不要也罢了!”

  青冥太明白她这个动作的含义了,她惊惧地瞪大眼睛,可还来不及说什么,意识逐渐模糊了。

  青冥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她才二八年华,原本该是姑娘家最青涩的年纪,可她的经历已比大多数人一辈子还要多了。

  因为她是天残宫的弟子,打有记忆起,她就在不停地完成任务,九死一生的情况,她已数不清有多少了。

  死亡是冰冷、绝望的,若是死亡有颜色,一定是红色。

  为什么是红色呢?

  越过记忆长河,一些陌生的潜藏的片段涌现在脑海……

  火光冲天,席卷了所有屋檐楼角和整座山峰。

  到处都是人们奔逃惨叫、哭嚎的声音。

  小小的她根本不知道如何与山火对抗,吓得动也不敢动,孤零零的身影渺小如大火中的一粒尘埃。

  一个仿佛火妖化身的黑影站在树之巅,肆无忌惮地狂笑,她呆呆地看着那个黑影,听他说,“一个也别想跑!”

  她身后响起痛斥的声音,“无希子,你这个妖道,竟敢火烧荫龙山!你敢断南希北夏西宣的龙脉,三国你还有何立足之地?!”

  可惜这个声音刚落下,那个妖道火红的双眼看过来,顿时火舌漫延过来,烧得更厉害了。

  眼看着火势逼近,她平时里习的武功好像全忘了,连自己是谁,在哪儿,在做什么,都忘了干净,像木头一般杵着。

  聒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凤澜呢?孤绝不能丢下凤澜独自逃生!”

  “殿下,您要是有个好歹,皇上一定会砍了奴才的头,云小姐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这里太危险了,您快随奴才走吧!”

  “凤澜!那是凤澜!”

  她蓦地回头,想去辨认呼声来源处,可她只看到一片火红色,伴随着一阵逼人的炙热,她彻底陷入了黑暗。

  季明舒收起问心笛,看了陷入梦魇神色不安的青冥半晌,才缓缓移开了视线。

  她当真没有弄错,青冥竟就是真的云凤澜。

  她该替凌北辰开心的,毕竟云凤澜还在世,便意味着他的寒症有解。

  可她无法欺骗自己,这个结果并不那么让她感到高兴,她此时的心情如同十月的湖水,沁凉沁凉的,脸上是莫可奈何之色。

  她缓缓闭上眼睛,那双清寒的凤眸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的,是一抹沉水香气息。

  那日,他低头吻在她脸颊伤疤时,她其实想过的,她不介意他的寒症与薄命,红尘一朝,或许他们可以互为倚靠。

  而如今,一切皆不同了。

  “清醒点吧,你只有自己。”她精幻术,擅催眠,不仅仅能催眠他人,对自己亦然。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里一丝浮思也找不到,恢复了往常的漫不经心,仿佛世间种种皆不值得放在心上。

  她转向了青冥,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