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陛下以美镇国>第44章 )

  四十四、虚鹤观之灾 (上)

  依照萧玉山之意, 晋安王携账簿入宫一事,须得万分低调谨慎,不得泄露一丝消息。储栖云掐算好时日, 与安风通气,商定好一同赶往将阳城外等候晋安王。

  那账簿是烫手的山芋,祸患的根源, 任谁拿在手中, 都有性命之忧。晋安王奏明陛下, 亲自携账簿而来, 想来也是深谙此理,保全举家性命。

  这一路以来,他简装而行,只带三名护卫跟随, 不敢稍稍引人注意。至于到了将阳城周遭, 便就更要小心谨慎。如若晋安王倏然现身将阳城内一事传开,必引起轩然大波, 教众人心生揣测。

  陛下甚是牵挂此事,遣近身护卫及禁军统领亲自前来,迎晋安王入将阳。

  待到晋安王亲眼看见前来迎接之人,大有沧桑变换,物是人非之感。

  安风与储栖云未着官服,一身寻常打扮, 与晋安王再见时,却已各自有了新身份。晋安王还记得储栖云, 是从前随苍阳道人入宫的那名小道, 还曾与他辩驳过好一番。

  谁料想世事如棋局局新,他如今已拜离虚鹤观, 成了皇帝近身护卫。

  储栖云早将从前针锋相对之事抛之脑后,翻身下马,与晋安王施一礼:“晋安王大人,别来无恙。”

  晋安王上下打量他好几番,仍不甚喜欢此人,不知其有何本事,竟能迷惑陛下至此。

  安风见势不妙,忙不迭将二人隔开,与晋安王道:“陛下已等候许久,快些入宫吧。”

  储栖云心胸豁达,更知晓年老之人难免固执,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笑颜未改,亦是骑上马背,绝尘而去。

  晋安王未及改换朝服,便急匆匆随储栖云入宫面圣,堪称风尘仆仆。这一路走去,宫人无不频频望过来,见得来者竟是晋安王,皆大为惊愕。某几人胆子稍大些,便已交头接耳起来。

  这一日,除却晋安王入宫,尚有另一桩要事——漠北使团将归,咸来宫中拜别。

  晋安王方一站定在门外,王公公便自殿内步出,行至丹樨下,先躬身行礼,继而轻声道:“此刻陛下正与漠北王子话别,还请晋安王稍候片刻。陛下还说,晋安王此行风尘仆仆,如若疲累,可先往别处暂歇。”

  “无妨,本王便在此等候。”此一番归来,晋安王再无往昔凌云之气,好似冰棱磋去了尖角。

  约莫又过一刻钟,门轴忽有响声,朱门大开。率先而出之人一身异族装扮,耳垂穿着月牙坠,腰配间佩戴弓月刀,样貌俊美,身姿魁伟。

  晋安王知晓,此乃漠北王子赫连归雁,从前有过数面之缘。

  赫连归雁行至晋安王身侧,忽然驻足,回身望过来,笑问道:“晋安王?”

  “赫连王子,别来无恙。”晋安王此生历经风雨,见惯了各色权臣势要,却从无一人如赫连归雁这般阴恻恻有豺狼相。

  赫连归雁有心试探他,故意提及早些时候遭贬黜之事:“早闻晋安王就远赴别处颐养天年,如今怎又归来?”

  晋安王面不改色,只应道:“陛下念及本王宝刀未老,尚有些治国的用处,故而召回京中。”

  “原是如此。”赫连归雁那双琥珀珠子似的眼里,笑意更深,如有暗流涌动,“本王便在此恭贺晋安王了。”说罢,转身离去。

  晋安王睥着赫连归雁身影,面露不屑之色。至于赫连归雁,脸上本还笑意灿然,却在渐行渐远之时,渐淡渐无,末了,化作霜雪骤来。

  “晋安王——”他垂眸沉思半晌,再度抬眼之刻,眸光如利箭出鞘,寒光逼人,“不妙。”

  身后随从见此情形,便晓得定有大事,上前低声问道:“殿下可有事吩咐?”

  赫连归雁当机立断,下令道:“去一趟虚鹤观。”

  大难临头之时,便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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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账簿之内,铁矿流向终归真相大白,萧玉山才稍稍翻阅三五页,心中就如点着一把烈火,雷霆之怒骤来。

  漠北不仅参与其中,更是幕后买主。铁矿乃国之重器,严禁私下买卖,漠北行此勾当,必有惊天阴谋。若是借此私造兵器,漠北藩国便是有不臣之心,其心可诛。

  至于章太尉,不过是其中一环,为漠北与萧玉琮牵线搭桥,从中牟利。

  如今证据确凿,萧玉山当即下令,将章太尉带来问话。

  章太尉见得物证,自知无可抵赖,重重跪在地上,面色却沉静如往常:“罪臣无可辩驳。”

  眼见他如此泰然自若,萧玉山略有些许惊讶:“你可还有话要说?”

  章太尉答道:“没有。”

  “但寡人却要问你许多事情。”萧玉山冷笑,睥向他时,眉眼如刀,“一件一件来。”

  “第一,漠北藩国为何私买铁矿?”

  章太尉答道:“许是因漠北贫瘠不产铁矿之故,许是为冶炼兵器,罪臣不知确切原由。”

  萧玉山冷哼一声,又问:“第二,漠北藩国何人与你等沆瀣一气,私下交易?”

  章太尉回答:“漠北伏都将军。”

  萧玉山本以为,撬开章太尉的嘴要费好一番力气,谁知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容易,萧玉山反倒心生疑惑:“又是这位伏都将军?”

  “漠北伏都将军居功自傲,全不将赫连氏放在眼中,早有起事之心。”章太尉见萧玉山心存狐疑,解释道,“罪臣斗胆猜测,他私买铁矿,大抵是为冶炼兵器。”

  萧玉山本以为,参与其中的该是赫连氏,谁知章太尉却道乃是漠北名将伏都。章太尉这一席话,犹如竹筒倒豆子,招供得实在顺利,萧玉山不敢轻信:“你可有确凿证据指证此人?”

  章太尉亦是答得滴水不漏,直教人挑不出矛盾之处:“伏都将军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从不曾露面,因而并无证据。”

  每当萧玉山怀疑赫连归雁之时,人证口供偏生指向那名伏都将军,实在难教他不往深处去想。

  据传言,那名将军功勋彪炳,手握军丿政大权,对赫连氏确有诸多不恭。如今诸多事情指向此人,说是赫连归雁意图借大燕皇帝之手产出政丿敌,亦不无可能。

  萧玉山生怕遭人迷惑,又试探问道:“上回漠北雕玉师纵丿火,亦曾说过,乃是经得此人授意,章太尉可晓得?”

  “罪臣并不知确切原由,但能依稀猜得一二。”章太尉乃是千年狐狸转世,远比萧玉山想得长远,早已料得皇帝会问及此事,此刻回应之言可谓是滴水不漏,“自晋安王远赴饶州,旧宅人去楼空,陛下便命尚书郎几番搜检。那时候,莫说旁人,老臣也以为账簿藏于旧宅之中。”

  “伏都将军安插细作于使团之内,先与吴靖勾结,伪造盗宝案,再顺理成章火烧旧宅,将证物付之一炬。只可惜,他并不曾料到,纵丿火之人竟教官兵捉个正着。”

  萧玉山听闻此言,竟是笑出声来,语调一扬,说话时意味深长:“章太尉当真不曾参与纵丿火一事?”

  章太尉眉宇渐蹙,心知不妙,却依旧佯装不知:“事到如今,罪臣自知死路一条,又何须少认这一项罪名?莫说知晓此事,便是那名雕玉师,罪臣都不认得。”

  萧玉山忽现笑颜,讥讽之下,竟有些许森然之意,直言戳破章太尉谎言:“只可惜,你密会漠北雕玉师之时,不慎教某一人瞧见了。”

  “这……”章太尉一惊,眉宇几乎蹙成死结一团。

  萧玉山回眼望向身侧,朝那人微微颔首:“储栖云——”

  储栖云心领神会,上前施礼,继而道:“章太尉与漠北雕玉师于上杨楼侧小巷密会,微臣瞧得真真切切。”

  萧玉山再度望向章太尉,也不说话,只这般垂眼睥着他,无声之中,流露威压之意。章太尉跪于地上,再不肯多说一个字,兀自合上双眼。

  “你去牢里头想清楚了,再给寡人一个答复。”萧玉山说罢,命人将章太尉押入天牢,旋即又道,“若是求死,便带举家一道去黄泉路上。”

  章太尉离去之时,恰逢晋安王面圣,昔日同僚好友再相逢,不想竟是此情此景。

  “你啊——”晋安王对他痛惜又痛恨,万般言辞涌上心头,只是在言说之时,竟是无言以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沦落至这般地步,只怪人心不足蛇吞象。分明已是两朝贵胄,论权势乃当朝煊赫无二之族,论财力更是富可敌国,为何还要染指铁矿,犯下弥天大错?

  现如今,不仅自身难保,更要累及家人亲族。

  晋安王拂袖而去,再不多瞧章太尉一眼。

  晋安王入内觐见,听得萧玉山谈及方才,又是一阵叹息。

  便是此刻,忽有禁军求见陛下,只道奉安统领之命前来,事关虚鹤观,不敢有所隐瞒。

  萧玉山微微蹙眉,将眸光投向储栖云。储栖云听闻虚鹤观又出事端,心弦骤紧,神情都不似往日风轻云淡。

  “虚鹤观大火,安统领已亲自前去救援,只是……”凭谁都晓得皇帝与虚鹤观的渊源,这人忽然支支吾吾,蹙眉望向萧玉山。

  萧玉山心知必是大事,沉声道:“只是什么?快些说下去!”

  “只是……虚鹤观已教大火吞噬,安统领不曾见一人逃出来——”

  听闻此话,储栖云心惊胆战,再顾不得御前礼仪,三五步行至那人跟前:“说清楚些,究竟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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