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陛下以美镇国>第11章

  十一、初露端倪 (中)

  一夜之间,坊间流言又起,爱好针砭时弊的文人最是耐不住,纷纷谈起萧山矿场一案来。

  皇帝大赦意在宣扬仁政,偏偏苦役在此时候暴/动,教他杀也不是,放也不成,势如进退维谷。

  可怜金銮殿上九五之尊只因生得好看了些,便已教人编排好一番,如今矿场一案久未破获,似乎坐实了萧玉山徒有“倾国貌”。

  只不过,叶文卿未死一事一经传开,流言似又改了风向,好些人暗中议论,兴许此案大有转机。

  萧玉琮本已放下的心复又高悬,但转念一想,叶文卿坠崖之时,他便躲在暗处。萧山峭壁百丈,叶文卿一介文弱书生,哪有死里逃生的本事?

  此事不寻常,兴许是安风布下投石问路之计,引他自行现身。

  如此想定,萧玉琮不敢贸然出击,当即宣来暗卫两名,只教他们混入坊间,细细探查流言源头。

  等到此事安排妥当,他又命镇守矿场的管事之人前来,满面大喜,只说道:“近日听闻尚书郎叶大人已有消息,你明日率几个兵卒再细查一次萧山周遭,定要将人救回来。

  管事的听闻此话,立时犯了难:“世子大人,属下有一言即便不妥当,也必要说出来。”

  萧玉琮睥着他,只说了一个字:“说。”

  “世子大人,坊间流言三日一小变,五日一大变,不可轻信。”管事的算不上文人,但话糙理不糙,说的也是肺腑之言,“叶大人掉下去五六日,寻遍了山沟也没瞧见尸骨,许是早被狼叼了去。”

  “大胆!”萧玉琮佯装震怒,冷面斥责道,“你怎敢胡言乱语?”

  萧玉琮愠怒之色演得有模有样,好比雷霆将至,唬得这人心头一颤,忙不迭告饶。

  “罢了。”片刻以后,萧玉琮才将语气略略缓和,扬手命他退下去,“你等尽力便是。”

  等到门扉合紧,萧玉琮面上忽现笑意,将方才的忧戚与愠怒一扫而空。

  约莫三五个时辰过后,天色渐晚,暗卫适时归来,皆是一身贩夫走卒打扮,未及更衣便来求见。他们兵分两路,在东西二市各自打探,都听闻同一个消息——是安风寻到了叶文卿,明日便将带人回宫复命。

  此消息堪比惊雷入耳,萧玉琮拍案而起,面笼寒霜。两名安慰皆不敢再多言,躬身等候世子发话。

  “我竟小瞧了安风。”萧玉琮默然半晌,才说出这样一席话,不禁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那人千刀万剐,“安家是有多大的胆量,才敢纵容这小子把天捅破了去?”

  暗卫见此情形,顿生杀意:“大人,不如明日——”

  萧玉琮思忖半晌,眉头轻蹙,几番揣度,屡次斟酌,不敢轻易下命。直至眼下,他方知晓何为如履薄冰。但世间成大事者,须得揣有如此胆魄,萧玉琮知晓,此番只能豁命一赌了。

  翌日清晨,红日未升,天色方才蒙蒙亮,便有一顶软轿自城南医馆抬出,一路去往宫中。

  安风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开路,四下还有护卫随行,摆下好一番阵仗。脚步声回荡在寂静长街,打破安宁晨曦,莫名显出几分肃杀之意。

  安风引路前行之时,仍不忘连连回身,望向身后软轿。两侧护卫皆是一手按刀,极是谨慎。

  偶有些早起的生意人瞧见这阵仗,还以为是哪位达官贵人出行,忙不迭躬身站在路旁,敛声屏息,不敢稍稍抬眼。

  人马一路前行,实在风平浪静,安风虽仍板着一张冰块脸,心中却十分诧异——幕后之人竟稳得住心性,不曾贸然行动,看来,这一番招摇过市的阵仗,算是白费功夫了。

  便在众人皆有失望之意时,街角忽有黑影疾奔而来,直撞向众人。

  “有刺客!”护卫本就警惕异常,眼下见此情形,料定来者不善,将人按于地上,纷纷拔刀相向。

  “慢着!”安风喝止众人,手握佩剑,翻身下马。

  此人冲撞人马,似乎不为行刺。安风尚未走上前去细瞧,便嗅到血腥之气、腐臭之味扑面而来,直教人作呕——这人身受重伤,恐怕命不久矣。

  安风不由掩鼻,冷声问道:“你是何人,怎敢冲撞叶大人官轿?”

  “小人……小人乃萧山矿场苦役。”那人跪伏于地,说话之间,又咳出一口血沫子,恶臭异常。

  听得此话,安风心中惊喜,暗道果真柳暗花明又一村。虽未引出刺客,却得了另一条线索。

  安风只装作不曾猜到他来到此处的原由,故意喝道:“原是个私逃的苦役,带回去交由晋安王世子处置。”

  “大人不可!”那苦役连连以头抢地,三五回便磕破了额头,“大人,正是晋安王世子害我。”

  “光天化日之下,你怎敢信口雌黄?”安风素来不苟言笑,绷着一张冰块脸,此刻再装一番震怒,肃杀之气立现,好教人生出许多敬畏之意。

  那苦役惧于威慑,连道不敢乱言,为不被交回萧玉琮手上,忙说道:“小人知晓萧山矿场一案隐情,昨日得知叶大人死里逃生,今日前来并非有意冲撞,而是为领罪。”

  “领罪?”安风抱剑而立,挡在软轿前头,只说道,“即便要领罪,也得带回去细细审问,哪有在街肆断案的道理?”

  说罢,他便命护卫将此人押解回去,等叶大人亲自审理。

  此一番变故惊得路边人大气也不敢喘,直至人马远去得不见踪影,那几名贩夫走卒才敢抬首,纷纷流露惊骇之色。

  等到太阳高悬在天上时,今晨遇袭一事已传遍了街肆,不仅惊动了皇城禁军统领,连晋安王世子萧玉琮都已听闻风声。

  萧玉琮怒不可遏,堪比雷霆:“是谁不经准许,擅自行动?”

  暗卫面面相觑,只道并无一人冲撞安风,此番定也是计谋。

  萧玉琮巡查暗卫,数点人数,委实不见一人缺失,不免心下存疑,难道当真是另一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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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安风这处,好一番细审嫌犯之下,方知此人便是当日掀起矿场暴/动的三名领头人之一,名曰李大。他不仅在暴/乱之后亲手害死其余二人,还将叶文卿推入山崖,为萧玉琮效犬马之劳。

  只可惜,他不懂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理,等到事情办妥,满心以为能远走他乡。谁料想,萧玉琮根本不曾想过放他走出将阳城,事成以后,竟派来暗卫截杀。

  这李大本是个刀口舔血的贼人,性子里有几分凶狠,自知重伤难愈,顿起歹念,要与那晋安王世子玉石俱焚。

  “我生来是草莽,命本不值钱,若能拽着晋安王世子同归于尽,就不算亏。”李大唾出一口血沫子,跪在安风跟前,瞥着深可见骨的伤处,竟笑出声来。

  “真正是愚不可及。”

  安风方要继续审问,忽闻身后一声嗤笑,回眼便见叶文卿走入牢狱之中。这文弱书生生得如一竿瘦竹,似经不得半分狂风,可任凭风波滔天,他偏偏就能岿然屹立。

  这个人身上,究竟蕴含着怎生的力量,才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安风凝望着他,几番打量,几番探究,终寻不得原由。

  叶文卿款款而来,分明是死里逃生,却无半点瑟缩之意,往那李大跟前一站,气势竟将安风压过:“亏你曾也刀刃上走路,竟不知鸟尽弓藏之理。”

  李大见得叶文卿当真还活在世上,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落下萧山那百丈悬崖,还能捡回一命的,除却苍天庇佑,便再想不出原由来。

  “陛下有命,此案由本官与安大人一同审理。”叶文卿冷眼睥着他,本是一介书生,却隐隐有不怒自威之势,“李大,你便将萧山矿场一案从头招来。”

  此案牵连甚广,但若想找到头绪,还须得从暴/动一事着手,叶文卿问道:“大赦将至,你等兴许能得陛下恩泽,减免劳役之刑,何故鼓动暴/乱?”

  “只因小人手上有一条人命案子,虽是无心之过,但罪责甚重,即便陛下大赦苦役,也是轮不上的。”李大自知命不久矣,恨自己沦落这般田地皆因萧玉琮之故,索性便一五一十道出真相,“另两人也同我一般,自知无望。”

  “晋安王世子曾言,暴/动之时,会命人趁乱放我等离去。”李大继续说道,“矿场劳苦,即便是康健强壮的汉子,也熬不了几年。我等只想着,与其干个□□年以后,或是劳苦而亡,或是重病而死,不如铤而走险搏个出路。”

  “哪知晓世子言而无信,我替他鞍前马后,身犯命案数桩,他竟还是要害我性命。”

  安风冷眼睥着他,说出一席话比冰还冷些:“因为这世上,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再说说另一件事,刺杀叶大人,又是何人授意?”

  “亦是晋安王世子。”李大凝神想了一番,又道,“他与小人说过,叶大人碰了不该碰的,因而必须死。”

  “如此一来,事情便明了了。”叶文卿将李大所言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曾流露半分惧色,好似自鬼门关捡回命的另有其人,“画押吧。”

  至于那如何暗中调动兵卒的,账簿上如何以假作真的,矿石又是如何偷天换日的,便等着晋安王世子亲自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