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心上娇颜>第29章 更新(一更)

  蒋云初又问:“如果我说是你来找我,你说, 贺夫人会信谁?”

  管事惊讶地望向他, 还是不说话,手却下意识地地握紧了。

  蒋云初牵了牵唇, 面上的寒凉一扫而空,他和声道:“回去吧, 照常度日。你不曾见过我。”

  管事反而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磕了个头, 起身后想起一事, 大着胆子道:“夫人给大小姐的东西, 不可能有坏处,如果对大小姐不利, 定是小的这边出了岔子而不自知。”

  蒋云初颔首一笑。

  管事行礼退出去。

  手札出自贺夫人之手,蒋云初见那名管事, 只是要确定这一点。就算管事始终缄默不语, 他也已得到答案。

  如今想想, 只能是贺夫人, 二月里委婉的提点,以及前不久给他感觉是善意谎言的言语, 到此刻,全成了佐证。

  而这样一来,他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贺夫人知晓很多将要发生的事,担心蒋家,更不放心贺家。

  他便是找到面前询问, 她定会给出一番看似合情理的解释,而她要说的,应该已经在手札上说尽。

  所以,这事情让她看着办吧:管事犹豫之后,定会有个选择,若不告诉贺夫人,就维持现状;若是告诉贺夫人,她自会有个态度。

  伙计在门外通禀之后开了门,贺颜款步走进门来。

  蒋云初笑微微地望向她,“说是找我有事?”

  “嗯。”贺颜在他对面的位置落座,待得伙计退下,才轻声道,“我从爹爹那里,看到了一些东西。”

  “哦?是什么?”对此,蒋云初不可能不感兴趣。

  贺颜便将那些信函的事告诉了他,“爹爹在找一个人,今年十七岁了。”

  蒋云初眉心一跳。

  “我着意记下了一幅画像,画给你看。”雅间是上次来过的,她记得里面有书桌文具,便起身去了里间,亲手备好笔墨纸,依照记忆,精准地描画起来。

  蒋云初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去了里间,站在贺颜身边。

  贺颜画完画像,道:“信函中的画像,眉眼近似。很奇怪的,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扭头看着蒋云初。

  蒋云初拥她入怀,用由衷地赞许打断她思绪:“这条线,应该是至关重要。颜颜,你帮了我的大忙。”

  贺颜喜上眉梢,“是真的?你想到了什么?”

  蒋云初歉然道:“千头万绪的,一时间没法子说清楚。容我慢慢梳理,过段日子告诉你,好么?”

  “好。你别着急。”贺颜长睫一闪,眼中喜悦淡了几分,“爹爹在做的,是——”

  “绝非坏事。”蒋云初正色保证,“他比你以为的更好。”

  贺颜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蒋云初岔开话题:“立了大功,必须奖励。说来听听,想要什么?”

  贺颜的手臂绕上他颈子,“想要你就这样陪我一半日。”

  蒋云初心头最柔软的那根弦被牵动,柔情到了到底,低头亲一下她额头,“这样会不会更好些?”

  贺颜按下赧然之色,“没正形。你也学坏了。”

  蒋云初忍俊不禁,“你可以找补回来。”

  贺颜用手捏住他嘴角,“我才不像你那么斤斤计较。”

  蒋云初大乐,随即,又温温柔柔地亲了亲她面颊,“这不是学坏,是情难自禁。”

  贺颜彻底没词儿了,笑容却是甜甜的。

  四月十六,是蒋云初的生辰。

  一早,贺颜的礼物送到了蒋府,是一大一小两个薄木匣子。

  逐一打开,他看到的是一件深衣、一双薄底学子。

  他将衣服抖开,铺开来,反反复复地看着,想着她早起晚睡赶做这些的情形,喜悦与心疼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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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榜前一日,学子们大多回到书院。

  李一行找到贺颜,问道:“贺师妹,你以后作何打算?”

  贺颜道:“若是考过了,就留在书院,找个差事;考不过,自然就继续读书。”谁都看得到的事情,没必要瞒着谁。

  “是这样啊。”李一行现出大大的笑脸,“倒是与我情形相似,日后少不得相互关照。”

  贺颜只是笑了笑。

  何莲娇走过来,把贺颜护在身后,笑容不善,“贺师妹与蒋师哥的亲事定下来了,李师哥是来道贺的么?”

  李一行嘴角一抽,咳了一声,“书院是清静之地,不便说那些。”

  何莲娇道:“我若是过了此番考试,要和贺师妹一起留在书院,还请你多多关照。”

  李一行毫无诚意地应道:“这是自然。”打量她护着贺颜的情形,心里一阵啼笑皆非:贺颜一巴掌就能把你拍飞,哪儿就轮得到你护着了?

  何莲娇道:“我们还要与同窗说说话,李师哥想必也是。”

  李一行睨了她一眼,心里就俩字儿:多事。

  贺颜那边,已经附和地点头微笑,欠了欠身。

  他只好拱手还礼,“的确,改日再聚。”

  翌日放榜,结果在人们预料之中:君子社这边,蒋云初高居榜首,李一行次之,冯湛第三,这种考试,按照往年惯例,书院会选取前六十名答卷出彩的,这次提前了不止半年,多数学子实在吃力,给考官的选择有限,最终官员与书院商议着选了二十名。

  芙蓉院这边,贺颜第一,何莲娇第二,许书窈第三,算上她们,提前学成的女公子有七名。

  对这结果,监考官员和书院都没什么不满意的。而且谁都看得出,陆休提出举办这场考试,是为蒋云初。

  这两日,张阁老总拿着蒋云初所作的制艺研读,问武睿:“不是说临江侯不擅长做制艺么?”手里这一篇,是他数年未见的好文章。

  武睿就笑,“有时候静不下心来,便敷衍了事。数落过他多少次,总算是改了这毛病。”

  改了,日后也用不着了,何等的才情,也会被锦衣卫埋没。张阁老着实生出惋惜之情。

  武睿看出些苗头,笑着提醒道:“大人是爱才之人,不妨看看其他的学子,他们的前程,更需人伸手提携。”

  张阁老颔首一笑,“说的是。”余下的君子社学子,可以直接推荐到国子监。没有那份心的,谁也不会勉强。

  芙蓉院第四名到第七名,放榜之后,便开始欢欢喜喜地收拾箱笼,准备回家。来这里只是为了这一天,又没考女官、进宫的打算,自然乐得回家去,恢复到闺秀本该享有的安闲光景。

  南北两院的人各自做出选择之后,书院上下齐聚一堂,褒奖课业出色的,送别将要离开的。气氛一度十分感伤,不少人落了泪。

  大会由武睿、沈清梧主持,陆休、张阁老及监考官员闲坐一旁。

  张阁老时不时凝一眼陆休,想找话,却总是欲言又止。

  陆休酒杯不离手,目光柔和地望着一众学子。

  张阁老临走前,终于按捺不住,与陆休私下里说了几句话:“你与清梧——”

  陆休委婉地道:“不知道她为何前来,您可以劝劝她,让她回家去。想来书院的女先生不少。”

  张阁老黯然叹息:“谁敢担保年少时不会犯错?”

  “您多虑了。”

  “你的得意门生,担得起惊才绝艳。临江侯那边,我只有惊喜,却无意外。贺家闺秀如此出色,我倒是真没想到。小小年纪,入上舍又不久,最终却名列前茅。那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张阁老说着之于陆休可喜的事,自己却无分毫喜色,“学生都如此,你只做此间山长,真能甘愿?我还是认为大材小用了。”

  陆休语气温和:“两个孩子天资聪颖,我侥幸遇到了而已。旁的不需说了,说多了,兴许就要翻一些旧账,您少不得上火。何苦来。”

  张阁老神色微变,深吸进一口气,颔首道:“如此,今日就到此为止。改日再说。”

  陆休没应声。

  当日晚间,贺颜、许书窈、何莲娇到了听雪阁。

  贺颜先一步道:“先生,莲娇与我、书窈的交情,您是知道的,我便央着她一道过来了。”

  太子妃的堂妹,陆休本就留意着,通过贺颜有意无意提起,再看其成绩,陆休的结论是:跟颜颜是一路货,还需历练。此刻,他听了,笑着颔首。

  何莲娇忙上前行礼,“先生若是不嫌弃,日后我便随颜颜、书窈常来这里,聆听教诲。”

  陆休莞尔,“行啊。只是,来这儿大多就是吃吃喝喝。”

  何莲娇很诚实地道:“那更好啊。”

  其余三人都笑出声来。

  用饭时,陆休问贺颜:“说吧,你留在书院,到底想怎么着?”根本不敢指望她什么。

  贺颜放下筷子,认真地道:“我们三个想让您费心安排差事,就是估算着我们的斤两,安排些我们力所能及的。”

  许书窈、何莲娇同时附和地点头。

  陆休扬了扬眉,多看了贺颜两眼,“心里话?不想做掌书了?”

  “诶呀,怎么还记着这事儿呢?”贺颜抬手挡了挡脸,“过去了,我早忘了。跟您说的都是心里话。”

  陆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若想继续做学问,可以担任副讲,批阅文字、辨析讲义这些,于你们并非难事。”

  三个女孩齐齐摇头,“不要。”

  陆休眼中有了笑意,“若想做些以前接触少的,不妨担任书院管干,那差事,类似于你们各自家中的管家。”

  “这个好!”何莲娇抚掌而笑。

  “是呢,就要这个。”贺颜说。

  许书窈不似她们两个,问道:“书院惯例,管干一人,副管干二人,不知先生要怎么安排?我们没人带着也不成,平白抢了别人的差事更是不行的。”

  “是哦。”贺颜、何莲娇若有所思。

  陆休哈哈一笑,眼含欣赏地看了看许书窈,“你知晓惯例,却不知书院实情,今年两名副管干先后出了差错,打发走了,管干独自打理,倒也不是太吃力。你们三个要是愿意,过两日便走马上任。先跟你们交个底,管干是我侄子。”

  贺颜颈子一梗,“啊?我见过他,他不是二十好几了么?”

  陆休瞪了她一眼,“我辈分高也碍着你了?”

  “哦。”贺颜释然,拿起筷子,埋头吃菜。

  许书窈、何莲娇却是如何也忍不住笑意,且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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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了蒋云初、贺颜名列前茅的好消息,贺师虞一整日都心情大好。

  陆休惊才绝艳,便是在陆家那般底蕴深厚之至的门第,也是不世出的人才,文武双全、涉猎颇广,对云初、颜颜从不藏私。

  是以,颜颜这边所学的,基本上是跟着云初的步调来,但她有自己的好恶,大多能用功学习,不喜的便是勉为其难,在陆休那里勉强过关。这前提下,应付书院针对女公子的考试,实在是绰绰有余。

  颜颜大放异彩,全是陆休的功劳,与贺家倒是没多大的关系。但终归是贺家的女儿,不消多久,便会成为人们口中的才女,贺家与有荣焉。

  女儿、未来的女婿都这样争气,贺师虞感激陆休之余,心中感慨万千。

  夜了,因喜悦带来的情绪起伏渐渐归于平宁。他去了密室,取出信函,反复看过。

  走出密室,出了书房,已近子时。

  他缓步回往内宅,中途止步转头,望向一个方向,面前只有府邸的景致,翻涌在心头的,却是一幕幕血淋淋的记忆。

  颜颜出生那年,景家横遭祸事,被扣上了天大的罪名。

  他眼睁睁看着、经历着,生平第一次,至深地领悟到了心寒、无能为力的真意。

  对皇权心寒,对至交无能为力,所能做的,太少了。

  越两年,蒋家又逢变故,夫妻两个竟然双双离世。

  闻讯时,他觉得自己已然苍老,还是那种老了且无能的人。

  颜颜五岁那年,轮到了贺家。

  说心里话,他真没觉得怎样,时常有一种“我终于可以陪你们了”的感觉。

  但另一方面,他又特别清楚地明白一件事:必须活下去,保住曾有的地位,即使能力再微薄,也不能尽早放弃那一线希望。

  颜颜八岁那年,一家团聚之余,他见到了蒋云初。

  那滋味,只有他知道。

  暗地里,数次默默地泪水长流。

  时日久了,也就好了,只像寻常的长辈一般对待云初。

  故人之子与颜颜的亲事,他怎么会反对呢?真是如何都想不通,发妻为何曾话里话外对他存了质疑。

  不想辩解,也不需辩解。

  主要也是他心虚气短:他在做一件皇帝决不允许的事,时间已有五年。一旦被披露,便会殃及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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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禥以前虽然领了一通板子,最终得到的却是皇帝明显的偏袒,因此底气十足,自觉春风得意,常光顾十二楼。

  十二楼的妙处在于,不论怎样的高手出千,都会被赌坊的人当即抓现形,因此,任谁来这里,心里都会很踏实。

  本来么,一般的赌徒,只是沉迷于输赢间的落差惊喜,谁有本事修炼精湛的赌术?就算想学,那也没人教啊。

  这两日,赵禥的伤痊愈了,一想到杨老夫人的事,便连带的膈应起与女子相关的事,也就不再祸害无辜女子,来赌坊消遣。

  这晚,他手气总归算起来还凑合,赢了几百两。

  晨曦初绽时分,他给赌坊、伙计留了五十两银钱,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一个见过几次的赌客跟上来,打过招呼之后,悄声道:“令公子新进纳的那个小妾,是不是大有来头?”

  一个商贾之女,给他儿子做妾,是抬举她了好么?赵禥不屑地撇了撇嘴,不咸不淡地应道:“这话怎么说?”

  “您别多想,”那名赌客忙笑着解释,“我两个小厮有幸见过聂氏,昨日有一个跟我说闲话时提起,前日夜里,曾看到聂氏出门去了什刹海一所很气派的宅邸。”

  “什刹海?”赵禥停下脚步。什刹海在近年来,已是寸土寸金的所在,能在那里添置宅邸的人,非富即贵。聂氏一个商贾之女,怎么会结识权贵的?

  不,这件事的重点是,聂氏夜间去什刹海——趁着他和儿子不在家出门,去做什么?又能去做什么?

  赵禥脸色越来越差。

  那名赌客则忙忙地赔不是:“我真是不该多嘴,还请伯爷大人大量。此刻想想,这件事绝非我先前想的那么简单,聂氏去见的人,怕是要比伯爷、世子爷的身份更尊贵。不然,她怎么敢?伯爷千万别动怒,若是当即发落了她,开罪了哪位贵人,也真犯不上,不如静静观望。只是,这便需要最得力的人手了。”说到这儿,他目光一闪,现出懊恼之色,“我又管不住这张嘴,说多了,伯爷权当没听到就是。唉,我真是该死。”

  赵禥思忖一阵,不阴不阳地笑着,看住那名赌客,“这些事,我知道了,但我也没听说过。你要是敢对第二个人说,老子就把你大卸八块!”

  赌客慌忙行礼告饶,赌咒发誓。

  赵禥这才放心了,离了赌坊,回到府中,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关乎聂氏的事,不需让自家人手跟踪,恳求皇上交给锦衣卫就是了。

  聂氏来往的人若是没问题,虚惊一场而已;若是有问题,锦衣卫经手在先,他少不得要找她背后的人要个说法。

  赵家不就是得了皇上一些袒护么?谁看不过眼,明面上说不就是了?耍这种手段,是不是想灭了整个赵家?他不能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