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峥眼里神色稍稍深了深,立即笑道:“是啊。”
“那帮我送封信?”
沈峥停下来打量他一番,这点事你直接说不就是了,扒什么人情?
“我想,把信尽快送到安南赵都护那里,也就只有你了。”裴迪看着他。“我派几个机灵的跟着你如何。”
“那我去收拾一下。”沈峥说着就要转身,痛快得叫人内疚。
裴迪顿了一下,还是伸手按住了沈峥的肩膀,道:“还有一件事。”
沈峥眨眼,意思是我听着呢。
“他现在正去往合浦,帮我送样东西过去。”
出乎裴迪意料地,沈峥干脆地一句:“东西给我。”
裴迪有点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不损我?”
沈峥喷笑,碍于裴迪过分认真的眼神,还是咬着笑严肃道:“行踪如此清楚,不愧是海王。”
你都有探子在他那里,想必送东西也不会是纯粹的好意吧裴公子?
“多谢了小峥。”
殿角的沈峥长笑一声:“唯裴大人马首是瞻。”
*
走舸迅比鸥鹘,掠水如飞,行了半日,廉州已然在望,远近珠池水堰成百上千,连绵相接,累累堆叠如城郭,偶有片帆往来,看得涯狄“咦”了一声。
“冬天那几个蕃商看来所言非虚。”小侯爷听见,点点头,看着依稀可见的海岸说。
陈晏在一边问道:“蕃商说什么了?”
“初冬的时候截了几个贩珠的蕃商,不过珠子少有上佳之品,据他们说,今年风侯时令不佳,采珠怕是会不尽人意。”涯狄眯细了眼看那风帆,又说道:“那些个采珠的疍民,想是生计所迫,才违了时节。”
陈晏听了点点头:“今年若是贡赋收不齐,只怕会雪上加霜。”
果然不远处绳索拉起半篮珠蚌,也不知这家能不能碰上好事,采得颗上好珍珠,争得一年半载的安闲。
暮色淡薄,风迎面而来,他们船头所向,正是产珠最盛处,这池的名字当地百姓自有一番叫法,不过拿汉话说,都称作”白沙”。
涯狄本来站在舷内女墙边,此时忽然扭头望向数丈外的水面,那水面平静并无什么特殊,他回头一看,小侯爷也正背着手向那里眺望过去,然后毫无预兆开口。
“你该听到了吧,陈兄。”
陈晏细细听取,皱眉:“不会吧,这里竟然有这么多?”
他还以为是采珠之处水流非比寻常,一度说服自己是听错了呢。
“鱼群丰富,又时不时有人,自然多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扫了一眼这绵延的珠池,语调冰冷得叫人也跟着发寒。
暮色里有山色沉沉,缺月黯淡半挂,海上一两点火光明灭,山丘起伏之间有如明珠簇聚的,正是初具模样的一处小镇。
陈晏想到什么,刚要问,就听见小侯爷那边已经交待下碇,叫涯狄带人去镇上买东西来吃。
涯狄带人回来时,已是月色明亮,不远处的采珠船里也是炊烟袅袅,还时有渔歌响应,安抚着夜里的海。
一船人聚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吃着,涯狄见大家今日赶路辛苦,还特意将去年元夕上岸时采买的豉酱拿出来,伴着本地特有的干粮蚌肉,一干人大快朵颐,汤水喝得吸溜溜的。
夜风初起,摇摇晃晃地越过女墙而来。
有一两个人稍一停箸,似在倾听。
女墙外传来的声音低低的,似是风中吟唱,在风底低回。
一阵风起,那吟唱因风而起,终于明了了些,可是在座的诸人仍是一动不动地,似乎期待的什么。
那是哭声。
哭声凄苦悲凉,似乎还夹杂着什么歌句,只是海水茫茫,哭泣被风吹得七零八散,断续哽咽,渐渐地吞没在海浪声里。
歌声又渐渐低下去,越来越飘渺,最后几不可闻。大家的耳边心底似回响着那低哑的哭泣,只觉得四处都是一片漠漠地惨然悲戚,海风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