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66章

  雷瀚海点点头,休看他如今乃堂堂一教之主,可在舒敏面前仍是一脸稚气,任由外婆当众抚摩自己。他道:“静儿智能远胜于我,这次推敲真正内奸,和引蛇出动智赚祖杭现身,基本全是她幕后策划,而她的不念旧情公正执法更比我强……”忽道:“静儿一早与外公、外婆辞行?难道你们知道她要远赴燕京,怎的不劝她呢?”

  百里索这工夫好象突然变得不会说话,只是目光迟滞的看着对面的涤孽大师,一切事情尽凭舒敏一人应对。只听舒敏对雷瀚海道:“傻孩子,你与静儿相处有四、五个月了,怎么还不晓她的性子?只要她决定的事谁也动摇不得。况且她去京城的目的是救你萍姨,女儿救娘天经地义,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拦她?”雷瀚海一时无词,惟有自言自语嘟哝着愿万俟静一路平安之类的话。

  “嘿嘿。几十年未见,涤孽大师的体形有增无减啊。”百里索似是瞧得够了,蓦地吐出一句讥言。

  涤孽大师合什道:“习武之人讲究内功精练,至于外表胖瘦倒无甚关系。”

  百里索脸上一热,登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但他还是道:“少林高僧涵养深厚,老朽佩服佩服。敢问涤孽大师此来敝派的意图何在呀?”

  涤孽大师道:“前日令孙雷教主致书少林,上面除了邀贫衲至贵教商榷事宜外,尚布策铲掉了人罗安置敝寺的内奸,此等大恩,贫衲自当亲临答谢方合礼数……”

  “哈哈哈……”百里索听了这些赫然放声大笑,宛如闻到世间最可乐的笑话一般,他越笑越凶,至后来竟使双手拍击木椅把手来宣泄自己极喜的情绪:“涤孽、金顶,枉你们自诩佛门高人看世透彻,却被我外孙略施小计便诓到大洪山,哈哈哈……”

  见百里索一反常态极其张狂的样子,大厅内黄蜘蛛弟子虽说诧异,但鉴于他在教中地位尊贵,即也不敢随意诘问,而那峨眉派的金顶师太则不然,她和“冷判官”非亲非故,身份相匹,因此并无必要怕他。她插口道:“百里老施主能否把话挑明一些?”

  百里索面容一沉冷静下来,又使人们觉得熟悉:“海儿剪除少林、峨眉的奸细,斯恩犹同再造,如此大德,止一个‘谢’字就了得么?”

  “那要怎样?”一僧一尼齐瞅恭立舒敏身旁的雷瀚海,看他相貌忠厚、气质正直,可不象爱敲竹杠的人。

  雷瀚海嗫嚅半天未曾启齿,百里索复道:“海儿腼腆不说,我这外公老脸无所谓。敝教助少林、峨眉涤荡内贼,令两家武林泰斗免遭灭顶之灾。受人恩惠须当掘泉回报,老朽厚颜,仅请二位允余一事。”

  金顶师太性急口快,立即说道:“百里老施主有事但讲,贫尼必会全力办妥。”她这一来,反代涤孽大师也送了人情。

  百里索拈须想了一下,道:“事实上这事好做得很,师太、大师只要肯暂时掌管敝教事务,便算替我们解决后顾之忧了。”

  “怎么说!”金顶师太瞪大双睛,以为百里索又在耍笑:“欲将自己教务交与外人掌握?这类事在武林中还未有过,实不啻于倒提太阿危险异常,怎会解决后顾,但不知是黄蜘蛛哪位了不起的人物胆量这么大?”她生性磊落想啥说啥,几句话竟把好心请聘自己的黄蜘蛛群雄奚落一顿。

  雷瀚海瞧外公稍显羞赧,于是不再空等别人帮腔,自行出面道:“师太口下留情,这回本派禅让教位之事,皆是晚生独自计划,跟其他弟子毫无关联。”

  金顶师太似乎对这少年倍为喜爱,听说是他一个人的主意,适才犀利的语气立时和缓:“雷教主英年睿智,不比寻常孺子,缘何亦效仿愚人做法,将权柄递到他人手中?”

  雷瀚海见一个与自己年纪、地位、资历均差距甚大的高人这样关怀他,深知再无卖关子的必要,说道:“晚生之所以冒险的原由其因有二:此番敝教剿灭人罗,非一人两人之力可成,需要倾派而出,只恐人去教空乱了后方,才致信邀师太、大师至大洪山暂时掌管黄蜘蛛;再者几个月前敝教忝做江湖盟主,自然要为团结而做出样子,试问独裁怎服人心?于是恳请二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莅临黄蜘蛛,也好共同执掌这武林联盟之总舵。”

  金顶师太颔首道:“雷教主此措确是英雄之举,只是这么做十分凶险,倘使你一眼认错引狼入室,那么黄蜘蛛历代祖宗的基业便将毁于一旦。”

  雷瀚海思索片刻,才道:“这件事由始至终,晚生都考虑的非常周到,目下武林形势正处于最莫测的阶段,黄蜘蛛不可能再幻想趋于现状苟且下去,要么为了复兴搏上一番,要么消极沉沦,被江湖各派淹没在大势潮流之中。念及普天苍生不受邪道祸害,我欲把黄蜘蛛的全部做为筹码押上赌盘,成败在此一战!比起芸芸众生,个人门派的荣辱又算得什么?”

  他说话的声调虽柔和的像是在读一篇恬静淡致的美文,但其意则颇为壮烈,大有茫茫江湖豪杰虽千百人吾往矣的气概,厅中群雄皆猜不透,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少年,仅仅二十余岁便具有如此宽博的胸怀。

  这时素来说话一锤定音的涤孽大师开口道:“雷施主小小年纪就见解不凡,贫衲实未料到。如今江湖正邪交锋已是箭在弦上,我们正需要雷施主这般豪迈的气势做支柱,依贫僧拙见,就权且代领黄蜘蛛一应事宜,待雷教主剪除人罗平靖武林,我自当将黄蜘蛛完璧奉还。请问诸家坛主之意若何?”

  众人面面相望,盘算着雷瀚海所做利弊倒是哪大。末了,伏辂代众人说道:“瀚海教主乃雷朗大侠、百里教主之子,资质不知较我等只晓打杀的莽汉好上多少,他的决定十有八、九不会错的,而且还有老监察与两位出家高人肯为担保,咱们也不敢有何异议,止甘竭犬马之力辅助黄蜘蛛。”语落众人纷纷道是。

  “好。”因午前连发变故而搞得忧愁不安的雷瀚海一扫脸上晦气,重现喜相,道:“既然各位愿看在本座怙恃面上助我成事,我也必尽全力和你们并肩作战!”话声一顿,环视满厅所有人等,续道:“铲除人罗乃是维护武林正义的大计,绝不可夹杂私欲了结一人一己之恩怨,我们黄蜘蛛甚至整个江湖都要万人同心,握掌成拳。古语云:‘人无头不走’,雷某不才,腆颜暂做天下统领,指挥群豪伏奸卫道,荡除污浊!”

  伏辂、冯元等各层头目悉数跪倒,百里索夫妇、涤孽、金顶齐齐稽首,一同呼道:“余等志愿服从,任盟主差遣。”莫看止寥寥数十人,那声势竟真如万心所向。

  “那我这头一支令箭……”雷瀚海走到教主案旁,说道:“便给芮翱、朱六、小豇,你们扮成主仆进京买官,一路上花消奢侈,尽其张扬,但勿要暴露和黄蜘蛛存在联系,入京之后住在东宁客栈西厢院,候我联络。咱们情势紧迫无暇制造牢什子令箭,就以笔为令,拿去速速行命。”言讫随手在案上拈过一支朱杆狼毫,在面前轻摇几摇。

  芮翱听得一头雾水,朱六却嬉皮笑脸地道:“教主,倘使你说得那座院子已被人提前包下,该当如何?”

  雷瀚海亦笑道:“怎叫花钱张扬?假若真的那样,你们便出十倍的银子反买下来,总之是一定要在那里下榻的。”

  朱六嘿嘿一笑,道:“我理会了,教主放心。”接过朱笔径直收入怀内,俨然成了第一路人的指挥。

  雷瀚海再由笔架取了一支狼毫,对伏辂、冯元二人说道:“你们两个集结全教精壮弟子,于芮翱三人走后一个时辰也整装下山直赶京城,同样务必入住东宁客栈,而且非住东厢院不可。”

  “这……”伏、冯对瞧一眼,随即复望雷瀚海,道:“教主,我们这次行动定需倍加小心极其严谨,怎么到了敌人脚下反要恁地张狂?是否当从头计议?”

  雷瀚海冷笑道:“你等大可按本座话做。我正是欲使那狂妄自大的人罗产生错觉:我雷瀚海调教教众无方,让他瞧不起我。你们去吧,不许违命。” 伏辂、冯元见教主执意如此,当即接笔喏喏而退准备去了。

  却说雷瀚海拿着第三支笔也是最后一支,正盘算给谁之际,一人忽然紧挨着他身侧伸出枯瘦、苍老的手掌,道:“如教主还认为我夫妇有用的话,便派一些事予我们。”竟是早已离职很久再不过问教务的百里索。

  “外公……”雷瀚海双眉拧成一个疙瘩,道:“您和外婆年事已高,且行动有碍,还是留守大洪山等候我们捷报较为稳妥。”

  百里索立即打住他,生冷地道:“比起芮师叔我岁数大吗。才不过七十岁而已。至于你小觑我活动能力那就错上加错,莫看我和你外婆照常人短两条腿,但真走起路来绝不比任何江湖高手慢,你大老远把涤孽、金顶请来,难不成是说我已经到了需要靠旁人保护聊度残生的地步吗?”他一席话虽只是泄泄私愤,可那两位化外高人听在耳中,一时极不舒服。

  雷瀚海知自己倔强的性格正是秉承于外公,根本劝解不通,只得道:“外公好强心盛,孙儿必当效学。那么这样,您和外婆火速下山,走在芮翱后面伏辂、冯元前面,沿途行息尽可随意。抵达燕京不要投宿东宁客栈,止在附近住下即可,切不能与伏、冯断了联系。”

  “嗯。”百里索满意地点点头,倏地,他身体前倾,把嘴唇贴在外孙耳根,压低声音说道:“小子你即便守口如瓶,也休想瞒过我,你和芮翱结拜坏了辈分当我不知?看在你们两相情愿,我就不拆散好兄弟,你好自为之。”

  雷瀚海苦笑一声,将象征着令箭的朱笔揣入双手架拐的百里索衣襟,亦小声道:“外公明察秋毫,孙儿不服不行。”

  “纸是裹不住火的。”百里索道:“一个人做事不仅仅天知地知。”他说着挺直胸背,不回头地对妻子道:“小敏,你我一生为黄蜘蛛作战无数,还在意这最后一战么?”

  舒敏仰望丈夫背影,道:“索爷,您自幼生长黄蜘蛛,对本教无比忠诚,不管何时、何地、何势皆会以教为重。而我自嫁给你后便一样是黄蜘蛛的人,应当夫唱妇随。您的决定只是一句话罢了,何必和我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