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61章

  雷瀚海被挚言说得心下一动,但仍旧说道:“此事关联重大,祖嵩坛主若真想为本教尽责,就请把你所了解的事宜和盘托出。”

  祖嵩微微颔首,道:“教主问吧。属下知无不言。”

  “那好。”雷瀚海道:“临行前夕,杭坛主有没有向嵩坛主透露他们要去哪里?”

  祖嵩立即摇头道:“没有过。这次教中乃是绝密行动,知道内情的人万不能对外泄言半分,即使挚爱亲人也要守口如瓶,因此阿杭并未跟属下说明他们此行之地,而我同样不曾问他。”

  雷瀚海又道:“那祖嵩坛主可与旁人打听,或者是旁人主动告诉了你?”祖嵩还是否认。

  雷瀚海位居高坐,望着祖嵩那张汗水渐多的紫青面庞,凝视半晌,终道:“本座最后一个问题,萍监察被劫的那天晚上,祖嵩坛主身在何处,是大洪山,抑是襄阳城?”

  祖嵩骤然面色一变,颤抖声音道:“教主莫非怀疑属下就是黄蜘蛛的内奸?”语调中多少挟杂一些悲愤之情。

  雷瀚海沉静地道:“祖嵩坛主不必焦虑,如今本教乱事迭生,不得不严加小心,对一切人员都要警惕。为了查除奸细,本座甚至做过萍监察、静监察监守自盗的推测。”经他这番抚慰,倒打消了祖嵩惶恐的心绪。

  片刻,只听祖嵩说道:“那一夜属下的确待在教中。对于我的状况,教主应该了如指掌,在晴天日丽之时,哪怕行走区区几里,属下亦倍感吃劲,更别奢望远抵襄阳去见什么人罗了。”他措辞无差,众人细细分析合情入理,竟查不出丁点儿漏洞。

  雷瀚海旋即起身,冷竣的俊脸儿宛如融化的冰山一样露出温和的笑容,道:“祖嵩坛主受惊了,本座从来相信你的忠诚,今日交谈更加得以印证。你身体虚弱不宜过分劳神,早些休息吧。”

  祖嵩也坦荡地站起,道:“能得到教主信任属下,实比我肉体的舒适强上百倍。我祖家兄弟对黄蜘蛛虽不敢说赤胆忠肝,却也绝无二心,教主但管宽心。”语落由冯元相扶送回住处。

  雷瀚海料理事毕,简单地和其余诸人聊了几句,随即归房安歇。当天无话。

  翌日清早,又逢朝晖初现、光线极足之刻,雷瀚海再度传召祖嵩,这回的理由是教他指人做证自己从未离开过大洪山。鉴于教主圣令,祖嵩不顾身子多么吃不消,也惟有苦支凉伞,一步一流汗地往来盘跚。目睹挚友受罪,另两坛坛主伏辂、冯元同样暗下愤愤不平,而他们唯一行之有效的帮助办法,即是如实证明祖嵩清白。据冯元所说,那日(万俟萍出事之夜)晚间,他恐祖嵩一人孤单,便前去祖氏兄弟住处探望,二人直谈到子时方散,谅祖嵩分身乏术,不可能隔着大老远便操控“襄阳事件”,雷瀚海点首表示赞同,后尔又问了祖宅的几名侍从,所得的答复井然一致。见问不出第二种说法,雷瀚海自知拖下去也全无益处,于是搪塞了两句遂释放祖嵩,自己则更衣解袍,着便装去陪伴犹重伤未愈的万俟静了。

  第三日,较昨日时候更早,雷瀚海仍坐原位,一干属下列立两厢。瞧着玄木公几上摞立的多层呈文,诸家坛主纷纷揣测教主是要处理教务,以弥补过去两天的闲暇。哪知雷瀚海的举动大出众人预料,他命侍者去召祖嵩。这到底怎么回事?

  “教主,您连续两日同祖嵩兄谈话,都未发觉丝毫破绽,怎的还接连像审囚犯似的不停传他?而且您又不是不知道,在这般大好的天气里他不适合过多外出!”面貌粗犷却心地赤诚的冯元立时问道。

  雷瀚海以为他护友心切,焦急之余仓促发言,并非蓄意顶撞,当下和声道:“冯坛主先勿着急。尽管祖嵩坛主口述无纰,又有很多人证实他最近没有去过襄阳城,但本座还是希望他再拿出物证来表明自己。”

  孰料冯元依然愠道:“都说教主体贴下属,冯某见来纯是谬言。教主能力有限找不出内奸倒也罢了,可你不应只冲弱者示威。哼,黄蜘蛛几时盛行欺软怕硬了?”他这些话几乎震惊全厅,黄蜘蛛创立数百年,迄今尚无教中弟子敢当面指责教主不是,而冯元的心直口快,也说不准会招来什么祸端。

  众人捏汗之当,但见雷瀚海扳起面孔冷冷地道:“冯坛主你莫信口开河,本座无把握的事自不会随意乱做。百里监察前日刚刚叮嘱大家要绝对从上,为何才过廿四个时辰就忘了?冯坛主身为主要坛主之一,你究竟是瞧不起我和外公哪一个?”冯元遂即满脸赧红,他想不到仅仅一时心血来潮,反弄得自己下不来台,连连嗫嚅,竟语塞咽颈。

  一连三天,祖嵩已被折腾得身心俱疲,他每一次怀着不安的心情应召进见,病况都明显加重几分,这番更是斜倒椅上,直喝了三大碗凉茶才激清神志,可以明白地与人对话。

  “祖嵩坛主,多趟劳累你往返途中,本座着实过意不去,不过为了大局考虑,我是不得已行之。”雷瀚海好声好气、略带歉意地说道。

  较前二日不同,祖嵩今天除却犹顶阳伞,头上还罩一层青纱,以防日晒,可即便这样,他也未因教主的一再刁难而表现不满,只是道:“属下理解教主苦衷,如若真能依此查出黄蜘蛛叛徒,那么我受得磨难倒算值得。”

  雷瀚海眼睑一湿,旋即强收回去,道:“祖嵩坛主这等无私,本座就不絮叨什么了。我止问你,有甚对象能证实出事之夜你端的不在襄阳?”

  祖嵩面目此刻尽隐青纱之后,故余人看不到他的表情,惟见他稍稍思索片时,说道:“啊,对了,那日四更正轮属下巡值,一直到五更鸡啼方由许宏接岗,教主不妨亲查值岗册,那上面有我自己签的名字。”

  诸人闻言终于长吐口气,目下证词、人证、物证一应齐全,祖嵩的清白便如墨点雪一目了然,想必雷瀚海不会再有何借口纠缠下去了。

  然而事情远不似这般简单,只听雷瀚海道:“倘使本座单独去取值岗册,或者叫哪个弟子送来,难保其中有人偷做手脚。祖嵩坛主,现在唯一可助你开脱干系的方法,就是你随我一道走一遭巡值坛。”

  这是跟祖嵩近三日交涉以来,雷瀚海提的数件苛刻要求中最苛刻的一个,祖嵩喘息未定,且外面又是一天里日头最强的时候,这刻出去,凭“夜游神”的体质根本承受受不住,教主有意安排,不知是何企图。无奈有了冯元碰钉子的前车之鉴,伏辂、芮翱等教内骨干尽数学乖,个个三缄其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仅剩祖嵩一人坐立不定,去不是,不去也不是。

  厅中正犹疑间,一声大喝自外边传来,那嗓音豪迈清亮,一听即知其人性子梗直,属于做了错事瞒不过的那种:“教主,属下不同意兄长再挨累了,望您体谅体谅他的苦处!”众人视之,只见祖嵩之弟“日游神”祖杭阔步迈进忠义厅,瞧他面上表情怪异,如同才做了心理斗争似的。

  刑坛坛主大概猜出今日事有蹊跷,当即走到祖杭身侧,小声问道:“杭坛主,教主不是给你五天假限,让你好生休整一下么,怎地方及三日就在家待不住了?”

  祖杭胸脯剧烈起伏,道:“在下实不忍看哥哥吃苦,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才赶到。教主,属下来了!”他末一句话乃是冲雷瀚海所说。

  雷瀚海似乎已预料到事态发展的方向,他目光一瞬不瞬地死盯祖杭,口里竟发出几声与自己性格截然迥异的邪佞冷笑,道:“杭坛主你终究露面了。凡事该怎样就是怎样,谁也特意掩饰不了,而欲盖弥彰者则更其愚蠢。”

  祖杭闻毕,那张往日英气勃勃的脸赫然黯淡无色,他不敢直视雷瀚海及在场的每一个人,只是低垂头颅,压着声音道:“教主说得不错,人是不可以有罪过的,那样不但自己痛苦,而且还连累他人。”

  这二人的一言一谈,反令旁听者迷,适才“斗胆犯上”的冯远蓦地问道:“祖二哥到底有了什么过错,要受如此煎熬……”语至此处顿时噤口,许是怕自己的莽撞再一次惹恼雷瀚海。

  雷瀚海不理这茬,而是平缓地道:“既然祖杭坛主业已出面招认,那你便在忠义厅之中当着大家说了真相吧。”

  这时的祖杭神情已颓废到极点,他睁大瞳人,里面早无一丝光泽,游目一周,沙哑着语音道:“人罗绑架萍监察,是我通风与他内外应合的,我才是黄蜘蛛 的奸细。”

  这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厅内立时哗然一片。

  “怎么可能,祖杭坛主会帮人罗做事。”

  “没道理啊,这里是不是有何古怪?”

  刹那间议论声混成一团,秩序全然无章。

  虽说别人情绪高涨、激怒万分,但皆莫过于“夜游神”祖嵩,他一把抓住阿弟衣衫,嘶声道:“你讲得是真的吗?阿杭,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背叛黄蜘蛛!”任他怎生摇晃,祖杭始终以左手掩面,不肯以脸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