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40章

  万俟静也以无比冷峻的口音对她说道:“占据别人的迟早要还,曾荫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你强行做了二十年的教主,今天就算退位了!”

  曾荫暗晓不妙,手摸腰侧,欲解剑抵敌,不防万俟静出手比她更快,眼前白光闪后,曾荫那柄护身短剑竟已架到她自己粉嫩的颈子上。在场群雄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慑,一个门派居然在这种重要场合发生内讧,着实令人如坠五里雾中,然而变故尚未结束,黄蜘蛛毒坛坛主——曾荫姘夫上官桀正返神之际,顿觉腰眼一痛,一柄长剑直透其腹背,他闷哼一声仆倒而死,那骤下杀手的人,正是化名曲玉管老大洪山卧底的雷瀚海。

  众人见已出人命,于是再也压抑不住燥乱的心绪,俄顷间哗然之声此起彼消。

  这面黄蜘蛛刑坛坛主伏辂目睹同伴被杀,心里踟躇犹豫,不知该相帮哪方,那祖杭立即向他做个安静的手势。单说雷瀚海,击毙上官桀后,旋即收剑进身,再扑惊魂未定的唐二嫂,手腕抖处攻出三招。唐二嫂原以为这白衣少年就是自创武功的曲玉管,如何料到那三招皆是泰山剑法天狼秘录中的精髓?“叮!叮!叮!”三声轻响,她虽仗龙头拐硬接下来,却煞是狼狈。

  “你小子究竟是谁?”唐二嫂气急败坏地问道。

  雷瀚海冷笑道:“我便是你和人罗费尽心机寻找的瀚海,不过我不姓武,而姓雷……”说着又进数招,唐二嫂此刻哪顾及了对方姓氏渊源,只是恼得哇哇怪叫,勉强化解敌手攻势,双臂一扬,一团黑烟霎时弥漫整座彩棚。

  雷瀚海不知此是何物,耳边万俟静的喊话业已响起:“快闭口目,不要呼吸!”雷瀚海依言照做,只觉脸上肌肤一阵火烧的痛。敢情这黑烟乃是唐二嫂的独家暗器——蜀中唐门镇派之宝“三才烈焰”,专袭人的七窍,但凡五官沾着十死无生,还好触到皮肤则无大碍,难受一段时日便可痊愈。那唐二嫂趁棚内诸人防御之隙,身法迅速地跃至户外空地,其他门派或相距甚远,或心存忌惮,皆不上前,只由得她轻易逃脱,待黄蜘蛛那座棚子黑烟尽散,雷瀚海等人张开眼时,“食人魔”早遁得无影无踪。

  瞬间的工夫,这次武林大会应已一死一逃一人受制,各派群豪似乎对这结果很不满意:“妈的,这是什么武林大会,简直是黄蜘蛛自己在演独角戏!”

  “格老子的,你们那么远把老子找来,难道是让我干看热闹、消遣我吗?”一时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这当万俟静依旧挟住曾荫死死不放,她朝对面游视一遍,而后一字一字地道:“你们都闭嘴。”嗓门尽管比大众之声小着好多倍,但极其有威慑力,群豪就像心甘情愿似的接受命令统统缄默。

  可也有人蛮不在乎,那个对万俟静抢走玄龙铜鼎游一直耿耿于怀的峨眉神尼说道:“对于贵教的政变,万俟监察能否给出合理的解释?”

  万俟静算到会有这一问,她凝视峨眉神尼,道:“方才曾荫都已说明,那人罗欲借明廷力量问鼎武林,咱们这些有血性的豪杰就甘心受魔头、昏君的摆布吗?在下如实相告,数天前人罗即派‘食人魔’唐二嫂来至敝教,名曰结盟,实际可是利用敝教成为满足他们野心的工具。这曾荫贪图富贵,幻想着将来和人罗平分天下,试问如此心术不正的女人,怎么保护我们抵御魔道?”

  又一个门派的掌门人随即冷笑道:“照万俟监察的话,我们芸芸江湖好汉一定要在黄蜘蛛庇护下才有生机?”

  万俟静嘴角上撇,道:“不是在下小瞧诸位,如今武林行家名宿虽上百千,可分居大江南北犹同散沙,似你们这样远近不交、各自为政,被人罗逐个击破就在眉睫了。”

  说话那人——点苍派掌门罗奉先怒哼道:“说来说去,万俟监察只是想教我们推你做盟主罢了。”

  万俟静摇了摇头,道:“若止论武功,我在世上少有对手,可说起担当天下群豪的龙头,在下自知不行。现在我荐举一人,他日后不但是黄蜘蛛新任教主,同样也是阻止人罗当道的大旗。”说时身子一侧,闪出体形颀长的雷瀚海来:“此人就是百里教主的遗子。”

  群豪听得面前这卓然不逊的少年来历,登时又议论不息:“原来这小子便是武瀚海,果然有着他娘那股气质。”

  “这小子会与咱们共同对付人罗?据说他爹武世忠没死,已经和人罗联合搜寻他了……”

  万俟静的话语永远都能够征服其他人的声音:“这些年大家全存在一个误结,瀚海是百里教主和武世忠的儿子,其实雷朗才是他的生身父亲。”她话停音落,对面所有的彩棚如同死一样沉寂,众人都以为自己的听力发生了偏差。

  雷朗,这个曾经令所有武林人由敬慕转为憎恨、继而惋惜的名字随着生命的逝去已被渐渐淡忘,而当雷瀚海出现时,人们终于恍然,荏苒多年,那个从人变魔的少年并没有在自己记忆内消失,只是他们不愿去提及那份停留在潜意识里的恐惧而已。与此同时,雷瀚海也望着这些人,他们之中有和自己很为亲近的少林高僧,也有闻名却未见过的豪客狂侠,但大多数则是教父亲雷朗摄血致死的冤魂的亲友,他们同己势必有不共戴天之仇。

  良久良久,雷瀚海才缓缓地道:“我的身世,在江湖上一度是个迷团,时到今日你我尽知事情真相,惟独家父的在天之灵,却将永远把我当做他的情人的儿子。”语毕一行热泪夺眶淌下。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雷瀚海就像一尊石雕伫立不动,只有那目中莹莹的泪花,方使人坚信他是一个有生命、有感情、有血性的人。

  最终,还是雷瀚海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我和人罗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当年是他盗走我雷家祖传秘籍,致使泰山派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并且他杀我祖母、辱我姑姑,就连家父亦中其‘轮血鬼印’而犯下无边罪孽,相信各位的不少亲朋好友也罹祸于斯。如果你们信任雷某,我誓取人罗首级以谢人间!”

  群豪立刻唏叹不已,他们实在不清楚仅凭雷瀚海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怎么敢妄谈抗衡年逾百岁的人罗。

  忽然,一个矫捷的人影纵到空地中央,以手中镔铁戟指向雷瀚海,高声说道:“你这后生莫要避重就轻,把乃父所累罪行悉数推在人罗身上,试想当初雷朗若不是为了养你长大,岂会嗜血杀生,使得十年前我岳父一家惨遭灭门,无一活口!”他的话倒教此处大半豪杰回忆起自己亲友的横死,顿时哄骂之声彼此呼应。

  这时雷瀚海的眼前好象又浮现父亲害人性命的景象,他迷茫地不知望着何方,口中道:“家父杀孽深重,我即使是他亲子也不可否认,只是几月之前,他已于金陵自戕赎过,在下仅求各位同道既往不咎,还家父在那世一个清净吧。”

  罗奉先哪肯答应,哼道:“你上牙碰下牙说得轻巧,这些年丧命你父手下者不计其数,单赔他一条命就够么?雷瀚海,倘若你是真心谢罪,即自行了断。”其余群豪虽甚为痛恨雷朗,但听罗奉先所讲的要求亦觉不妥,另一面他们也担心雷瀚海会逞意气之勇做了傻事。

  却见雷瀚海俯腰拾过刺死上官桀的宝剑,在手里掂了两掂……忽然,他脸上萎靡的神情一扫而尽,变得无比坚毅,只闻他道:“姓罗的你欺人太甚,念家父不惜自毁名节育在下成人,而玉管兄又冒威望扫地的风险借名助我复仇,我如自杀死了对得起谁?你难道不为自己提的愚蠢条件感到可笑吗?”

  罗奉先自知理亏,可仍旧嘴硬,道:“杀人偿命古来明理,小子既不肯伏法,那区区与你打个赌,你若胜得过我的铁戟,咱们的债一笔勾销,否则你便没有资格指挥天下好汉对抗人罗!”

  雷瀚海知道此人勇武好斗,不给他颜色看看绝难心服,于是将剑一横,道:“都说钩、戟一类专克刀剑,在下偏偏不信这套!”

  “好,那你接招!”罗奉先吐字出手,右手戟迅刺雷瀚海咽颈,左戟却以柄端撞向对方肚脐。雷瀚海右腿侧转避开“神阙”大穴,手中探剑来防咽喉要害。莫瞧镔铁戟重量远在长剑之上,但两器相触,罗奉先顿觉像砸到棉花一样软绵无力,立时明白自己轻敌。他当即连声大叫,收回双戟再展攻势,雷瀚海不甘示弱,举剑还击。

  “叮叮当当!”十余个照面,罗奉先那不知破了多少名家剑法的铁戟套路,居然逐渐给雷瀚海的剑术打乱,时上时下、时左时右,始终摆脱不了对方控制,“咚!”地沉重声响后,罗奉先铁戟落地。

  雷瀚海面露微笑,左手中指轻弹剑身,发出“铮铮!”悦耳的声音,道:“罗掌门还有什么话说?”

  罗奉先满脸紫青,道:“区区佩服,往后我点苍派与你父子的怨隙便作罢了。”说间拾回自己兵器挤进人群之中。

  雷瀚海环视群豪,道:“你们哪个还要和我算帐?”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输给眼前这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时倒显得鸦雀无声。

  “贫尼愚鲁,愿领教雷少侠的不传绝学。”峨眉派金顶师太见半晌无人答言,于是自告奋勇。

  雷瀚海看了看她,抱拳道:“敢问师太哪位亲友死在家父手下?”

  金顶师太摇了摇头,说道:“敝派同令尊素无瓜葛,只是贫尼酷喜剑法,阅历江湖无数行家武功,可从未见过象雷少侠所使之技变化奇妙,因此我打算与少侠走上几式,来开开眼界。”

  雷瀚海久闻这金顶师太好剑如狂,一身剑艺早已臻达仙境,和她过招,必须要加上十二分小心,想到这处,他凝神贯注,说道:“师太出手吧,为免伤亡,咱以十招为限。”

  金顶师太颔首道:“雷少侠之言正遂贫尼心意,如此你看好了我这第一招‘和风拂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