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17章

  曲玉管倒吸凉气,忖道:“我与这人素不相识,他如何知道伤我者乃是鬼狼?”问:“阁下莫非是恶狼团中人?”

  那先生抚须笑道:“玉管公子好会说笑,从你伤口形状看,正是鬼狼的‘夺命青蛇’所咬,行家一眼便认出,难道非要恶狼团的人才识得吗?”

  曲玉管方知错怪人家。忙道:“在下心思不安忽略此事,开罪先生,还求原谅。”

  那先生不答他言,而是迅捷的由桌上拿过一只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道:“这是‘祛邪珠’,专降世间奇毒,你服下可解青蛇毒液。”曲玉管接过看时,但见这药通体朱红,光洁润泽,香气扑鼻,想必是好药,当下吞入肚中。只觉一股热流遍布全身,最神奇的竟是右肋伤口黑色淤血处徐徐转红。

  那先生续道:“玉管公子体内之毒已去大半,若隔三个时辰再服一粒,即能根除。”

  未等曲玉管道谢,突闻学堂窗外有人狂笑道:“曲公子真是慌不择路,居然躲到学堂里去,难不成你还指望那些笔墨纸砚救你么?”

  曲玉管剑眉飞扬,知道一定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鬼狼,他扣紧翠篁剑欲再战来敌。那先生则不紧不慢地说道:“玉管公子莫忙,你既到我这里,不如就做个看客吧,我去见识一下鬼狼的神通何在。”语音停时,身影已离此屋。曲玉管见那一身文气的先生毫无惧色,主动上前与鬼狼答话,定然身怀不传绝学,便也并不强自出头,只是同苏君站在门口观望。

  那先生迈着悠哉的步调走至一脸凶相的鬼狼眼前,微微一笑,道:“尊驾就是恶狼团人称‘鬼狼’的贾桦贾三当家的?”

  鬼狼瞧出来同自己说话的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不禁面露狞色,恶声道:“你这臭穷酸倒认得在下,那便快些教曲玉管和苏君过来领死,我可以不加株连使你活着。”

  那先生摇扇笑道:“玉管公子正在我学堂中。贾三当家的想在区区处杀生尚办不到,还是请回吧。”

  鬼狼见自己命令被拂,立时火冒三丈,怒道:“你这连鸡都提不动儒生胆敢不听我言,不怕我一鞭把你砸去见阎王吗?”

  那先生依旧笑道:“鬼王鞭在江湖颇具盛名,那即让区区讨教一、二,看看有何威力……”

  鬼狼立即道:“既然你这么急着转生,那在下便成全你!”

  右臂高扬,举起刚刚打死阿禄的鬼王鞭劈头砸下。要知道他膂力过人,这一击大有裂石开碑之势,何况是血肉身躯?沉重的钢鞭触到柔软的羽扇,顿时千斤的力道消失于无形中,而那先生却文风不动,兀自闲适抚髯。鬼狼方知轻视此人,当下撤掌回鞭,施展仰仗成名的“翻天三十六鞭”,鞭影霍霍,形成密不透风的攻势将那先生困在中央,凭他功力而论,足可挤身武林一等高手之列,但那先生武功似乎已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五、七十招,那条鬼王鞭居然连其衣衫也未沾着。

  倏然,鞭影骤敛,乃是那先生以左手食、中二指铁箍般夹住“鬼王鞭”,笑道:“贾三当家的恕我直说,天下人无不对鬼王鞭垂涎三尺,惟阁下厚福获得,无奈你招数粗糙,实是辱没此器。”

  鬼狼闻言暴跳如雷,道:“好个穷酸,如此教你尝尝某家的毒物,也使你死得无话可讲……”双掌伸缩,十余只毒虫扑面袭去,却尽数被那先生挥扇拨落。鬼狼连声怪叫,二度抬手,甩出一只五花蝎子,照旧徒劳。

  那先生又道:“贾三当家的毒物不过尔尔。”

  鬼狼见兵刃、暗器皆难胜敌,只得垂首道:“先生身手卓绝,令在下佩服。叨扰之处还请恕罪,在下这便告辞。”说罢按原路而归。那先生望着鬼狼背影远在几丈外,当即转身走向学堂。

  蓦地,但听背后破风声响,刹那间拧腰回身,一条青蛇已抵胸前。他电光一样的速度捏住青蛇七寸掷开老远,瞥眼看时,鬼狼正十分得意的瞧着这边。那先生大概是被这种龌龊行经激怒,轻喝一声直奔过去,动作之快笔墨难述。

  那鬼狼未及回神,当心业已受了一掌,他瘦长的身躯直飞出三、五丈落地,果然与鬼为伍去也。

  

第九回 悟奇招绝剑尽荡然

  夕阳斜下,那先生萧条的身影站在猎猎风中,一副苍凉的眼神不错地盯着鬼狼尸身,半晌说不出话。“先生为江湖诛此祸害,因何不喜反悲?”原来是曲玉管见这情景上前询问。

  那先生仰脸去看天际落日,叹道:“当年我对家师许下誓言,此生永不害命,如今违践承诺,怎教我不心生愧疚?”语音中尽显悲怆。

  他不待曲玉管再说,径直朝北而行,口中接道:“玉管公子若不嫌弃,请随我来。” 曲玉管见强敌已亡,目前亦无要事,且内功未复,也只好与苏君跟那先生同去,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前方现出一座村庄。

  这时渐已入夜,多数人家早就吹灯歇息,故此四下一片寂静。三人来到一户房前,那先生轻敲柴门,片刻,一老翁开启门扇,道:“先生怎么这晚才归?这二位又是……”

  那先生打断他话,道:“他们是江湖闻名的玉管公子和苏君姑娘,因负伤避到咱村。你速去准备饭菜,并收拾屋子留客人住宿,我今日心境不佳,便失陪二位了。”说着,身影闪入西屋,关闭房门再无动静。

  开门老翁立刻请曲玉管、苏君进宅,穿过院落,又引二人至一间小屋。只见此屋摆设和其他普通农家基本一致,木桌木椅,一席热炕,几层破旧的被褥但很是干净。不大工夫,那老翁端来饭菜以及灯烛一类物什。

  “咕!咕!”却是曲玉管肚子在叫,难怪,自昨夜于沧州客栈吃过晚饭迄今,他水米未用,此刻自然感到饥饿,随即捧过一大碗米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苏君则坐在一侧细细咀嚼,时不时地为他夹菜、倒茶。风卷残云过后,曲玉管仰面倒在炕上,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以致内功大耗,只觉骨沉筋乏,似要入梦。

  苏君帮那老翁收拾完碗筷,在曲玉管身边坐下,对他说道:“白天那先生让你服了‘祛邪珠’,并说晚间还需吃一粒,方可根除青蛇毒液。”她一面说一面从瓷瓶倒出药丸,递了过去:“这是适才在外屋老伯代先生转交给我的。”

  曲玉管本累得不情愿去接,可瞧苏君玉手移到嘴旁,闻见她身上那股芳香,心里一阵荡漾,张开口来,任凭那药入腹。

  此时,他渐渐对苏君生出一丝爱慕之情,倘若这个温柔、善良的少女与真正的曲玉管没有那层婚事,那么她还会不会和自己相识?倘若相识,又能否和自己终生厮守……

  却说那“祛邪珠”果真灵验,曲玉管次日大早醒来,伤处不复疼痛,浑身力气也增加许多,洗漱完毕,同那教书先生胡乱说了些话,时至辰牌,那先生便带书本授课去了,一天无事。

  又是日落月升,万籁无声,曲玉管靠在墙头,久久难以入眠,他望着业已和衣熟睡的苏君——这位昔日倍受娇宠,如今则像侍侯丫头一样守在自己身旁的大小姐,不由得在对她产生爱慕的同时,又泛起几许怜惜。他温存地轻抚苏君秀发,心中之情无以言表。霎时,一股强烈的欲望似决堤潮水般涌向曲玉管心头,任他如何控制也无法将这道邪火抑住,他伸手微扣苏君臂膊,但觉她那张清秀美丽的脸庞愈来愈近……

  忽然,梦中的苏君扬手在自己面颊抓了两下后,翻身继续熟睡。她潜意识的举动,倒使欲火中烧的曲玉管理智过来,他暗地深责自己,虽说曲家的订婚仅仅有名无实,但如果他真这样做了,则也是对真正的曲玉管在天之灵的一种亵渎。他顿感脸上发热,觉得再无颜和苏君共床,当即起身登履,顺手抄来翠篁剑,离开此屋。

  凉爽的晚风徐徐拂过,曲玉管如麻的思绪终于平静,他知道,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内功、剪除“恶狼团”、荡平黄蜘蛛、和刺杀嘉靖皇帝为父母报仇,而不是去顾儿女私情,太多的想别人的遗孀。

  曲玉管把心一横,摒开万念,欲借挥动翠篁剑之势,扫清胸中闷气,然而他却愣了。原来曲玉管适才烦躁之际,居然误将师父雷朗临终前留给他的乌箫当剑拿来,见到此箫,他又是好生伤感,记得小时候,无论他多么不开心,可只要雷朗吹响乌箫,他便立刻忘掉所有苦恼,依偎在师父怀里,享受慈父般的呵护、温暖。而此时,师父走了,只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漂泊在世上,想至这处,他热泪夺眶而出。箫声再度响起,无奈曲是人非。曲玉管轻翕双目,仿佛在熟悉的音律中师父又回到身边,永远地陪着自己……

  一阕曲毕,曲玉管已泪满衣襟,他收起乌箫,正打算寻个角落捱过今宵,竟无意瞧见本宅主人——那飘逸、俊朗的教书先生站在数丈外,两眼发直,中了邪似的怔怔瞅着自己。

  曲玉管不明个中原因,于是上前恭声道:“晚生夤夜奏箫,惊动先生,但求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