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插曲吸引,一时倒没人去注意凌波了。她犹豫片刻,到妹妹的房间报了个平安,又悄悄离开了客栈,直奔关押龙溟的地牢而去。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走这一趟。

此时已入了夜,街巷里空无一人。弯弯的月牙挂在檐角,微弱的月光洒在一座白墙黑瓦的四合院里。朱漆大门两侧挂着一对红灯笼,朦朦胧胧的光照得台阶前的石狮子都显得昏昏欲睡一般。

从外表上看,同一般大户人家的宅子没有什么两样。

凌波拾阶而上,轻轻敲了三下大门,顿了顿,又重重地敲了两下,门里传来慵懒的回应:“这么晚了,谁呀?”

凌波正待回话,里面又传出另一个声音:“咦?是凌波道长。不用问了,开门吧。”话音甫落,大门已经开启了一条缝隙。

凌波的脸色红了一红,看来她来的太多,守门人几乎个个都认得她,连切口都不需要问了。

幸好夜色深沉,也不用掩饰一脸尴尬。她迅速闪身进门,朝众人拱了拱手,径直朝院内走去。

一进门便是一道花开富贵的浮雕影壁,绕过这影壁,就能见着这四合院的不同寻常。院子不算太大,不时有黑衣劲装的护卫来来去去,光秃秃的地面没有花木盆栽,只在院子中央种了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杨树,枝繁叶茂,树影幢幢。

凌波不由得驻足抬首,看着随风摇摆的枝叶。四方的院子,中央的大树,听说这在风水上叫做“困龙局”。据说,这样的地方关着的人,便是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

这真的有效吗?不论这传闻是真是假,这院子一直被用来关押钦命要犯——多半都是不欲人知的。如今官府跑的不见人影,自然也顾不上这所牢狱。

凌波叹了口气,朝正房走去。

院内的护卫见状吃了一惊,因为她从来都会停在树下,不会往前一步。

可没给他足够的时间消化,凌波已经走到面前,朝他微微一笑:“劳烦这位少侠。”

昏暗的灯光打在凌波姣好的侧脸上,勾勒出秀挺的鼻,明亮的眼,和浅淡的笑。那守卫愣了一愣,迟疑道:“这个……这么晚了,道长这是……”

凌波收了笑,眉头轻轻地蹙着:“盟主可曾说过不许夜间探视?”

“这个……”守卫支支吾吾地,搜肠刮肚地想了想沈天放的交代,好像确实没有这一条禁忌——就算有,想起来的几率也有限,不知道为什么,凌波这样的表情,无端地令人感到不知所措。

凌波拱了拱手,又道:“劳烦少侠。”

那守卫不由自主地让开了路。凌波朝他颔首致谢,径直向屋内走去。

守卫愣了一愣,突然唤住她:“道长且慢!点一盏灯笼再……”

凌波恰恰回头,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她一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素衣,但却有着一种飘然出尘的姿态,那笑容、那眉眼都太浅淡,仿佛是淡墨勾勒的美人图,下一刻便烟消云散。

那守卫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地道入口,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心说都是这大晚上的太邪性。

进入地道,四周骤然暗了下来,只剩下凌波自己的脚步声。这段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的阶梯,没有人说得清凌波走过时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

当踏下最后一级台阶,眼前再度亮起来,四周燃着明晃晃的火把,两名守卫早已听见动静,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

凌波依旧是那副云淡天高的姿态,对他们说道:“我有话想单独同他说,请二位行个方便。”

那两名守卫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诧异和迟疑,但最终没有拒绝,两人各掏出一把钥匙,一起插入锁孔,打开了一扇厚重的铁门。

铁门的内侧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凌波拾起一支火把,弯腰走入了牢房

正文 章四十三 骑虎难下(5)

于是她终于再度见到了他。

牢房并不大,中间一道铁栏杆隔开,四壁都是坚硬的青石砖。

龙溟坐卧在栏杆的另一侧,闭着眼睛假寐,手脚都戴着精铁铸就的镣铐,哪怕折剑山庄最引以为傲的紫荧剑也不能损其分毫,而钥匙则分别保管在沈天放和夏帮主的手中。

可尽管如此,他却仍是一派闲适的姿态,一手安放在屈起的一膝上,眉目安详。

凌波静静地注视着他,一语不发,一时之间只有火焰哔哔剥剥地轻微作响。

铁门打开时那沉重的响声早就让一贯浅眠的龙溟清醒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听着来人的脚步声,借以揣摩对方的心境,好决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应对。

于是他听见了她的足音,轻浅却坚实,仿佛带着某种决心。

龙溟睁开眼睛,好容易才适应了火把微弱的光线,却仍是看不清跳跃的火光中忽明忽暗的面容。“你终究还是来看我了。”他笑了笑,说道。

凌波的语气很是平淡,没头没尾地说道:“我今日与一个人交了手。他虽然作寻常打扮,但发上有辫发痕迹。”辫发乃是草原部族的习俗,她顿了顿,端详着龙溟的神色,见他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便续道,“他的功夫与你有三分肖似,想来应是不相上下,左顎右下有一道寸许长的旧疤……”

龙溟忽然一哂,上下打量着凌波,神色之中有一丝倨傲:“道长此言差矣,此人的功夫比起我来定是差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