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溟愣了愣,似是很不习惯这样的待遇,心中起疑,却是不动声色,默默打量着凌波。不过几日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不少,肤色愈发的白,眼角眉稍都写满了心事。

龙溟皱起眉:“这么辛苦吗?为何不多找些帮手?”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轻抚她日渐尖削的瓜子脸——看不见她的眼睛,让他感到不踏实。

凌波一震,猛地撇开了头,侧退了一步。

龙溟的手便僵在了半空,面色有些转冷。一直以来,对于自己偶尔逾矩的碰触,凌波虽然会躲闪,但并非抵触,然而这回就是很明显的拒绝了。

为何突然之间有这样大的转变?和凌音上次透露的、命她们一同回山的师门之命有关?又或者是什么人对她说了什么吗?

不论如何,她的答案已经十分清晰。

龙溟绝不是一个喜欢被拒绝的人,他的骄傲也不会允许他一再低头,既然对方已经表态,他又何必挽留?只是这其中有多少赌气的成分,连他自己也顾不上去深想。

他顺手正了正发上头冠,若无其事地问道:“道长今日拨冗回城,想来疫症是已无大碍了?果然医术高明。”

凌波的手指微微缩了缩,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自己道长了。不过瞬息之间,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过,就已经把真实的情绪泄露了个底儿掉,这样的自己,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呢?

她的面上闪过一抹哀愁,混着一种忧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嗯,无甚大碍。”但毕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话说出来就本能地带了点心虚,更加暗恼自己不是说谎的材料,骗得了谁也骗不了眼前人。

夏侯少主希望她可以让龙溟相信义军因为疫病兼之缺粮导致实力大打折扣,引诱夜叉“趁虚而入”;却又不希望龙溟认为疫病十分严重,反而裹足不前。他这次当真是机关算尽却走了步臭棋,自己再留下去,说不准要坏更多的事情。

至于心口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她不愿去深想,宁愿相信自己想逃离的原因,只是害怕不能完成嘱托。

龙溟看她一副巴不得转身就走的模样,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但是还有许多疑问有赖凌波确认,只得忍住

正文 章四十 缘生缘灭 (6)

有一瞬间,龙溟甚至怀疑凌波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溟思量再三,叹了一口气,单刀直入地问道:“我是不是哪里开罪你了?”

刚才那一闪而逝的火气,并没有逃过凌波敏锐的神经,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感到一阵委屈,难道该生气的人不是自己吗?她瞟了他一眼,回道:“没有。”

这带着三分委屈的眼光看在龙溟眼里,再配上日渐憔悴的面容,立刻便被放大成了十分,让他那点火气登时消失殆尽,反而生出一种怜惜,在这样的心情之中,她之前的表现就成了另一种解释——想来不是迫于“师门之命”,也相差不远。

这段时日以来,众人的态度他还是看的明白的,对自己又客气又猜疑。特别是沈天放,对自己本身就没多少好感,再加上存着一份防范上官家东山再起的心思,就更是不遗余力地让他远离义军的核心。想来凌波夹在两方之间,也十分为难吧。

端看她之前的态度,也知道沈天放、夏侯瑾轩这些人定有什么密谋想瞒着他,而凌波虽然知情却也不能告诉自己,只好避而不见。

龙溟自行演绎了大致经过,心里很快便释怀了。他曾经考虑过既然已被处处提防,做起事来缚手缚脚,倒不如尽快脱身。但一旦坐实了自己“叛徒”的身份,范福势必会受到牵连,他不舍得丢了这条线,因此一直犹豫不决。如今又多了一个神秘的谋划,他就更加不舍得离开了。

思及此,他笑吟吟地说道:“那便好。不如我与你同去,虽然于医术上一窍不通,至少也可略尽绵薄之力。”

凌波眼皮一跳,猛地摇头:“那怎么行?”去了不就露陷了?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反驳得太快,亡羊补牢地解释道,“万一染了病就不好了。”

龙溟挑了挑眉,这所谓的疫病果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嘴上仍装作不察:“有你在,什么病也不用怕。我的伤势已经痊愈,总是这样闲下去可不是办法。”

提到他的伤,凌波不由得怔了怔,尽管不住地告诫自己,一切不过是虚情假意的欺骗与利用,可他救了她却是事实,这世上只有她最清楚,他受的伤曾经如何凶险。

凌波幽幽叹气,今日以来第一次向他走了过去,冰凉纤长的手指默默地搭在了他的腕上。

龙溟看着她凝神细思的神情,长长的睫毛低垂,带着一丝庄重与虔诚。这才是他熟悉的凌波,令他觉得无比踏实与心安。

待她把完脉, 龙溟手掌一收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怎样?没骗你吧?”

殊不知这个“骗”字再度触动了凌波心里的那道伤口,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沉声问道:“如果我故意瞒着你很重要的事情,你会怪我吗?”

龙溟很自然地想到了夏侯瑾轩等人的密谋,十分大度地答道:“那要看是什么理由。我想你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地这样做。”

凌波抬眼看他,幽幽凄凄的目光让人有些猜不透:“那么,要是有了你认为合理的理由,你会骗我吗?”

龙溟心底一寒,一瞬间甚至以为她看出了什么,但很快平复了心情,告诫自己不要疑神疑鬼,沉吟片刻,老老实实地点头:“我会。”

果然如此。凌波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觉得这样的答案才是理所应当的,已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龙溟直视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但我一定会在时过境迁之后,亲口向你坦白,求你原谅。”

凌波的目光泛起了波澜:“这,也算是你给我的承诺?”

“是。”

很长时间的对视,各怀心思的两人,一忽儿觉得摸不准对方的想法,一忽儿又觉得无比能体会对方的心情。

最终,他们都移开了视线。可惜,他们的立场注定了彼此即便互相理解,也不可能原谅

正文 章四十 缘生缘灭(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