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侠骨清风路>第二十六章 还来江湖一番天

  翌日,苏阳有幸,被硬推为嵩山派掌门。却整日里横鼻子竖眼,脸都绿了,道他不救嵩山派还好,大家死了干净。晚上才见他喜色,进了夏云的闺房。

  天明时,他已与夏云双双离去。留下一信,自称冒犯戒规,害怕受罚,与夏云私奔去了。急得夏圣平乱转。幸亏夏云尚留一信,细述苏阳心意,使人安慰。

  嵩山派还得免去苏阳掌门,将他与夏云列入派中游侠一册,照例给他俩四海云游之便。后由何奂雄升为掌门。不提。

  但说江湖道上,两人一骑,已近城郭。

  尚早,背篓子、挑担、拖车赶驴的都在进城。说起董贼已除,今日喜庆,该有个闹市,好做得买卖。马上两人听得,又往城外绕。讲着到处都这样,闹得慌,不如在外面吃些。男的说女的答应。自是苏阳、夏云骑着千里飞云驹,无疑。

  可城外没见着啥好吃的。两人肚饿,只买到了俩烧饼。夏云不由义愤,非要清蒸鲜鱼加女儿红酒,加八宝糯米饭,否则不吃。催马疾奔,另换一城。

  苏阳就骑在她的身后啃烧饼。饼上的碎屑往她的白脖子里掉,苏阳赶紧往下舔。他很节俭的人,知道烧饼掉地上得捡起来,掉人脖子里得舔起来,最好舔得干净一点,使劲地舔,把她舔光了。

  夏云一声大喝。苏阳恍悟春花烂漫处,千秋万代晕。感慨万千,此真一奇妙世界,不知多少变化无穷。

  再至一城,两人看到冷清了。大白天的,太阳还在升高,倒有些人在赶着出城了。有人说,原来那董锷没死,都当皇帝了,天下人都不高兴。

  两人听着呆了,在城门口停住。苏阳思量一番,先道:“清蒸鲜鱼做起来挺快,八宝饭要久一些。你还要不要吃?”夏云道:“吃,干什么不得吃饱了!”方与苏阳进入城内。

  两人入一客栈。客栈里还真有夏云要的,都是一早准备齐了的货色。本要赚个闹市,却传来了坏消息,变冷清了,没几个上来吃的。鲜鱼都要变坏。喜得夏云来要了一条。八斤重的,斩了改刀,速蒸。另加八宝佐料精拌糯米,做饭。让几个伙计都忙上了。

  窗外仍似艳阳天。两人就坐于雅阁,看街风吹卷帘笼,尝鱼鲜、品女儿红,真个潇洒。但无言语,各有各的琢磨。

  酒足饭饱,两人想到了一处。说好了,上路。

  千里飞云驹载着他们跑得可快了,几个时辰飞踏沙洲、连翻数冈。

  至一青峰之上。看茫茫一片大好河川,之间有一雄城霸居。宏伟奇观,天下绝无二者比——正是皇城。帝王之所。

  黑点,布满皇城周围。当为兵马,密密麻麻,不下三十万。

  苏夏二人飞骑沖下,要凑个人多的地方,直奔皇城正门。

  千里飞云驹跑着还得有一阵子。眼看着一条大道四通八达,两人一骑冲那最宽处去。

  不少老百姓跟着在赶。越往里跑,道路越大,人也越多。夏云往两旁一瞅,这路已有几百步宽了。好比通天大道,两边各站一人,说话都得喊着。

  此际,两边的人就在喊了。但不是两人,而是十余万人的呼叫。可见兵马喧腾,能惊杀闯将、吓倒阎罗。好在千军万马不挡道。

  步兵雀跃、骑兵昂扬、短兵挥刀、长兵举枪,戟、槊、钩、剑、弓尽在显摆。唬得人晕晕乎乎。好不容易才看出来,这是阵阵欢呼。老百姓也有跟着高兴的,疯疯傻傻。

  快马接近巍峨庄严处——堂皇正大门。苏夏二人面前红彩飞满,那高高的城墙都有绸披似的。城门大开,城上官兵抛物。城下百姓争抢,到手就吃。

  夏云伸手亦要接取,苏阳急抓她手,道:“别碰,是人肉!”吓得夏云拨马疾退,靠入苏阳怀内。才看清红彩尽为血色。

  城墙上彪彪壮壮的刽子手一个挨着一个,光着膀子,血涂满身,挤得跟一窝红蜂相仿。足有一百之众。但忙起来还不够用。

  有一群男女,华衣锦服,却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被人绑着押上来了。刽子手才显忙碌,将那些人拖到了城墙口,头枕石墙,一刀砍下。人头自朝下滚入,血水如绸,涂流城面。刽子手复将尸身翻倒,不分男女,当胸一刀劈裂,将其肠肚衣物挖剥干净,赤条条投入背后的大沸锅内。待煮熟,剁块,盛大盆之内,交于官兵,抛洒下去,赏赐万民。

  几十个大锅一起煮着,上千的杀胚要处置。刽子手自是辛劳。不少人都快没劲了,哭喊声惊天动地,也提不起他们的精神。

  苏夏二人的马下也滚来了几个污头。细看人群脚下,踩踏的圆滚之物更是不计其数。不远处的城上便有人的肠肠肚肚夹杂着各色衣物被一起扔下,堆积成山。空中血腥、城上肉腥,煮尸热气冲天,此地真无可呆留,二人赶紧入城。

  满城都是欢腾的海洋。人们疯啊、闹啊,扯着人的头发、撕着人的衣、扇着人的耳光、抓开人的皮……

  一串妇孺成了杀胚,被拖拖拽拽地出了人群,早没了人样,疯笑死哭的都有。却有俩娃被一母亲死死护住,抱在胸前,尚不知哀。众百姓无不气愤,青壮者勇先扑上。那母亲方才狂叫,绷断拴绳,蹿向一屋。

  屋前坐一长须老者,枯瘦如柴,几不能动。此刻突然抖擞精神,一脸正义如刚,猛起身形,挥手中拐杖,狠狠地扫向了那母亲的双腿。母亲惊呼前扑,头顶墙角,涂脑滑下。老者掉转拐杖,朝她使劲地扒。其衣物尽被拉脱。老者又用拐杖勾住了她的腰带,往街面上拖,虽已无力,犹不罢休。有兵卒赶到,将她一腿重新扎住,才拖了去。其人已亡。

  老者之妻是个瞎眼老太,已摸至墙角,就在那儿侧耳听声。甚为老者“义举”动容。忽道:“他爹快来,墙里有响!”

  老者闻之,与众人齐至。听到了两墙的夹缝内传来了娃儿的哭声。想来正是刚才的贼妇倒下之时,将俩小贼崽子抛了进去。再看那串妇孺已被兵卒拖远,众人便道:“咱也为朝廷做点正事!”边上有个正开着油条店的汉子,慷慨激昂,道:“将那俩小贼崽子掏出来,用我的热油锅炸!”

  人心大快,人人道好。只可惜那墙壁的夹缝太小,没人能进去,手也勾不着娃儿,老者用拐杖都勾不到。油条汉子忍不住道:“扒墙!”老者道:“扒!”正有此意,呼道众人帮忙,为朝廷除余孽,不顾惜啥了。

  苏阳、夏云骑马而来。他们尚未取出小娃。夏云听得娃儿哭声柔脆,心中一软,道:“去帮个忙。”

  苏阳飞身下马,至那墙下。听着声响,手起一掌,捣臂、压肘,哗啦啦地搅开了一大窟窿。正见俩娃儿,尚不能走的,都在那里爬,四目回望,小眼睛都泪水涟涟,哭啼不止。苏阳道:“别哭。”一把一把地抓了来,抱住。俩小娃自不听他的,还哭。

  俩妇人赶着来接。满脸喜色,又急切的样子,极似娃儿的妈。苏阳随手给了。众人道:“快下锅!快下锅……”

  俩妇人可真高兴,抱着娃儿往油锅跑,道:“小胳膊小腿嫩嫩的肉,可比城口的杀胚好!又是油炸的!咱胆小的也开个荤!”扯去了小孩子的衣套,提着小脚丫子,当个剥了皮的青蛙。到了一大热油锅前,都学着苏阳,道:“别哭!”往里即丢。只怕油往外爆,溅着自己,俩妇人才扭头退缩。由着俩娃儿下油锅去,俩妇人可不疼。

  但没觉着炸响,俩妇人才回头看。

  娃儿可真丢了——无影无踪。连个油锅也荡然无存。

  人群哗然。苏阳已抱着俩小娃上了飞云驹,夏云仍坐在飞云驹的前面,催马便冲。可顾不得踩撞那些人了——油锅都上天了,翻转着在从天而降,锅里的油是在雨点般地洒。

  亏得千里飞云驹的神速,他们才冲出了油雨之下。后面的人可倒霉了,身上都嗞啦啦地响——都是被油煎的。

  这都是他们把苏阳气的,使他抢娃子掀锅子了。

  转眼之间,群情激愤。都疯了,要抓苏阳、夏云,赶着追。马儿、人儿、娃儿,他们都要,恨不得全抓来吃了。

  千里飞云驹跑得快,未被人挡住。但见前面人山人海,也不好闯,夏云拨马疾冲斜道,风风火火。可没跑远,只一瞬间,没路了——进了一家小院。

  马儿也急了,瞧着些小棚子小屋,飞跃而起。载着他们可上屋顶了。轰嗵落下,又掉入屋内。

  小屋已失了顶,都成了牲畜栏,才把千里飞云驹拦住。简直要把千里飞云驹气死,都呆了呆,昂首长嘶。猛然前蹄扬、后蹄蹬,身如蛟龙,飞天腾。呼一下,跳出去了。又换一屋面,轰嗵掉落。这下它呆也不呆,紧接着呼——又腾空了,再换一屋——“轰嗵”。又接着跳,接着掉。只听得轰嗵响、呼的响,接连不断,不知踏掉了多少棚子顶、屋子盖。终于到头,它冲入一巷。

  可算是僻静了,都没人溜达。不知是啥地方,也不管是啥地方,马儿撒开了腿跑。马上的人倒还齐全。

  眼见得军阵旗迎风高展,枪挑重字牌齐列一方,已至兵家禁地。场面大开,黑压压的兵马群后露出金黄一角,正是皇家宫阙。真是撞得巧,苏夏二人就要冲那边耍去。

  众百姓纷涌而来,都不敢近前。齐呼抓人。

  兵马未动,千里飞云驹正好狂奔,欲由阵前冲过,寻通宫大道。起初也真顺溜,被他们疾冲半程,才显见金光闪烁——皇朝御射手纷纷亮弓。

  苏夏二人再好的武功亦不敢大意,不惜闯阵,避箭之害。

  一锦袍高帽者飞骑而来,手举黄条令字旗大呼:“停射!”将射手喝住。夏云道:“好大一官,不是御史中丞来了吗!将马勒住。苏阳侧头,点头。”

  秦暮秋赶到,抱拳施礼,喜道:“真是二位少侠!秦某先有不知二位莅临,有失接礼,还望勿怪,勿惊!”

  夏云笑道:“你当把我们吓死了。可不容易!”秦暮秋犹道:“实在不知二位来此!”苏阳抱着俩娃儿哄呼不哭,稍止。方道:“听说董锷未死,登了帝位,咱总得来看个究竟。”秦暮秋点头明了,道:“二位废心了!”方讲述内情。

  原来董锷有个替身,原是危急时用以代命受死之物。闻得董锷先亡,便与西营双将连手,充作董锷之身,废帝自立。但没坐稳屁股,已与同伙丧命于许勃剑下。

  其实正不出苏夏二人所料。董锷羽翼大折,算他未死,亦不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当为愚人斗胆。

  然而一路世象实在罕见。苏阳免不了恭喜道:“太好了,朝廷总算能与民同乐,杀男宰女,吃个痛快了!”

  秦暮秋自知其意,当下肃然,正色道:“董锷在日,置生民于何地!置忠义于何方!天下共知。今时报应,株连者还。百姓恨不得将他们凌迟生撕,活剥生食。我朝大义,不过择其惨道之万一。非如此不足以平民愤!非如此不足以安忠魂!”

  夏云只道:“可惜,如此也不能把坏蛋杀干净了。”回身去抱娃儿。苏阳道:“我还抢了两个。”给了夏云,又道:“百姓要用油炸着吃,我们还觉得不好。”

  秦暮秋看到了俩娃儿脸上有朱笔勾画,道:“是奸贼余孽,摔死便了!”

  这时俩娃儿仍赤条条的。夏云已看清了是俩女娃,长得人疼,便道:“杀的人也太多了。”秦暮秋道:“自古铲奸除恶,都当株连九族,才能杀个干净。董锷随拥无数,大多为势所迫,可以被免,但其家门甚大,攀连结亲者成千上万,都是免不了的孽根,按律法也是绝对要除的。”

  夏云马上备有行装,先给俩娃包上大衣,道:“我看她们长得可好,不像董锷的种。”秦暮秋见了便急,道:“有些趋炎附势之徒,认个干亲的,也难逃律令致命!”

  确实,俩娃儿的生母是认了董门厨下管事之妾做亲。原只为生计打算,不料今日董锷势败,他们又无对立一派中人做个帮解,全家都被揪出来替罪了。

  夏云道:“中丞大人倒是洗脱得干净!”自是在说他与董锷之间的瓜葛。秦暮秋道:“我是被逼无奈,也是好不容易才与众大臣表明!”言下意态,已难使俩娃活命。

  是时百姓的呼叫尚自远处传来,但道苏夏二人贼恶,娃儿该杀。秦暮秋听得,自知分寸。

  苏阳环顾四方,仰俯天地。一抬头,傲然直言:“我先当董锷死了,后来也不信他活。眼下看来无甚区别——董锷余孽何止千万,天下皆然!大喜!大喜!人都为乐,食人骨肉,炎黄光耀,宇内流芳!肉香!肉香!”声音大了,不少人都听得。

  秦暮秋惊道:“莫犯众怒!”夏云安慰道:“别怕。咱就要看人火气,再把娃儿带走。”

  秦暮秋急出冷汗,想来他们要捅大娄子,好言相劝:“俩娃已被视成奸人董锷之后,天下难容,你们又能带往何地?”夏云道:“真吃人,谁不像董锷之后!我看娃儿不知世事,纵然是董锷亲生,也当无辜,咱就给她们找个去处!”秦幕秋仍道:“她们真无安身之处!”只觉得身轻如燕,不由飞起,腾空转向,背朝天、脸朝下,看着苏阳在下面用两手将他抓牢,听其狂言:“我们还有江湖!”

  夏云哈哈一笑,道:“天下如歌满目沧,江湖一叶任我狂!”将娃儿抱得紧些,又道:“咱是要快点跑呢,还是要慢慢溜达呢?”秦暮秋可知道没别的法子了,忙道:“快跑吧,出东门!”正见大将许勃骑马而来,急将手中黄条令字旗向他抛去。

  夏云拍马便奔,一手抱着俩娃,喝吓千军:“你们上来,就杀了此官!”苏阳就坐在马后,高举秦暮秋,抽他剑,架他脖子。

  许勃接了令字旗,随后追赶,但喝兵马让道,中丞大人被虏,先保其身。

  没官兵敢挡他们。秦暮秋引着他们单走巷道,都为兵家专用通途,才避开了无数百姓,直出东门。

  外面五万兵马,亦受令字旗调遣。许勃使军兵齐开一道,又将百姓隔开,送他们冲过阵营。接着许勃压后,将赶来的数队飞骑拦下。

  眼前山林渐密,人烟尽渺。马儿一停,苏阳才将秦暮秋放了。哈哈笑道:“我们那邢千老祖还想拉你江海漂泊,图个快活,不知中丞大人意下如何?”秦暮秋连连摇头,道:“朝廷中事没完没了,实难脱身了!”

  苏夏二人看他都累,想来邢千糊涂,自不强求,与之告辞。

  秦暮秋回去,只道俩娃为仇家抢去开膛祭祖,必不能活。免去了朝廷的追杀之令,也免得追根究底,犯上嵩山。

  苏夏二人带着俩娃,亦无心返回。

  这日他们至大运河畔。寻得一繁华镇落,打听个人。找到一破庙处。

  庙内一男子,正将些烂梨削切。稍得些果肉,拌入破药罐內捣汁。弄好了,送向一女子。女子半卧于地,连连咳嗽,喝了那汁,方好些。一抬头,见了苏阳、夏云,吓得后缩,身入墙角乱草之间,被男子抱住。男子急又伏地,磕头如捣蒜,道他没有偷梨,全是地上捡的。

  苏夏二人依稀认得他俩正是嵩山派曾经的俊秀人物,柳义及江晓怡——如今都已满脸污烂——又丑又卑,且已似胆小如鼠,惊慌得都糊涂了。

  过了好一阵子,江晓怡才眼中一亮,认出了来客。双目即闭,泪下,自哀,一手紧紧地扒住了柳义。柳义忽有所觉,缓缓站立。

  苏阳走上前去,冷面无情。从怀内摸出一物,看来是他的宝贝——金饼。一掰,碎成了俩,道:“你看我没使劲,分明是被你打碎的,想分一半。”真将一半给了柳义。柳义记起当日在天盆谷,以为练成了满月天功,一掌将苏阳打死了。想来那时就拍到金子了,这会儿方接到手,百感交集。

  他也自知该死。当时是苏阳看他对江晓怡一往情深,方生恻隐,在天盆谷的熊熊大火之中,将他跟江晓怡救入了那个隐蔽的山洞。

  两人经过火烧,脸面就没保住。江晓怡心位不正,受一剑穿胸,反不致死,只伤了一肺。但先被父亲一把抓害,伤了腰骨,已成了终身瘫废之人。柳义其实也练成了蟥魔功,自无所知,不去吸人内力,难显其效。难得一吸,采的尽是苏阳准备的化魔燠气,本会废功;加上先被江正山暗算,服下了止力金丹,逢兰柔香一发,无药可救,武功更是不保。又被江正山恶意吸绝,连同他身中的化魔燠气都采吸得干净,暗将他翻血摧心。幸亏江正山不便多发功力,他又多智,先做烂泥般瘫了,才保住了性命。后仅以常人身力,把江晓怡带出了山洞,外逃至此。真愿为江晓怡做牛做马,疗伤止痛,好生爱护,居然化融她心内冰寒,从此相依,贪得浮生聚渡。

  苏阳看出了柳义要与江晓怡求个安稳度日——其实柳义武功之失乃属功力不存,但以其高超技艺,落凡俗间,只须三尺竹棒,亦能对付街市凶顽,不必自以为逢遇不善者,便做磕头如捣蒜之事,然其此等举措甚熟,看来已非三番两次了,显为息事宁人。也可看出柳义依然多智,才会留有余力自保。杂乱的草堆间便有一根被摸得光滑闪亮,看来是用来打狗的竹棒——苏阳赠予金饼,亦不必担心他俩因财招害。

  江晓怡这时才平静了些。她先心有所属,苦不得依,再见苏阳,难免落泪;但她毕竟已有所得,看到了夏云抱着俩娃靠近苏阳,才似恍然大悟。

  苏阳已感到自己做的事太过肉麻,掉头就走。

  夏云跟出来道:“嘉兴人在南湖中造个烟雨楼,上去喝杯茶都要好大的价钱,那个相家荡离南湖不远,湖心虽然什么也没有,卖起来也不便宜,你道把金饼分了人家一半,咱要是不够花费了,可不划算?”说着上马,大小四人一骑,信马由缰。

  苏阳在后面自顾摇头,道:“你还唬弄我。《幽客集》我看完了,书上也没提得这买卖。那些湖荡,都非钱财可占,真要买下来,就是霸道。再说‘江山风月,闲者便是主人。’咱一心悠然,到了哪里都似有山河爱恋,住享不尽,不用花钱。”夏云道:“不用花钱,我以后还唬弄你!”嘿嘿地笑,不再为前面的事小气。

  苏阳倒有所虑,不知她以后又要出什么主意。想来自己那点机灵,都像是被她从小到大唬弄出来的。

  夏云道:“流云飞渡落花舞,总有东风主。”苏阳还有点感慨。却见一峰青白,刺利树漫山开花,东风渐急,白花瓣已如云飞扬。扑面来时,异样香浓,尽为江南芬芳。

  山上一骑飞下,洁白如雪,人、马、花都成一色。看得二人眼都花,她就到了。竟是崖女。

  崖女未亡,早在天盆谷全身而退。人都不知。还多亏了江正山给她的匍迷针——被她用在另一个恶棍的身上。苏阳在她的假尸身上发现了此针,当时已明了——匍迷针专对男子,死者绝非崖女,必是被匍迷针所控的奸恶之徒,已经易容,特来替死。

  崖女常不言语,也没跟苏阳说过话儿,不过两人早有书信往来。因是苏阳帮崖女解除了毒瘾,她自将些紧要事相告。最重要的是,她把江正山密藏的夤息脉气手册、《满月天功》做了誊录,传给了苏阳……

  苏阳在天盆谷有些胡言,多有深意,后来才向夏云道明。

  夏云已知崖女心净,人都做得清白,身受之辱绝难使之暗色。眼下敬爱,笑看着崖女将一物递于苏阳——正是水灵石。

  石上自有世象万千,苏阳当日曾请崖女共赏,又给了她。她今时一还,仿佛一个世界就在两人的掌控之间交接。

  崖女再看夏云,含笑不语。夏云也不知如何开口了。只见崖女又凑上来看娃娃了,方道:“都是女孩子,可漂亮了,你想不想要一个?”崖女点头,夏云真开心地给了她一个。

  崖女还看着夏云怀内,夏云便道:“算了,她俩姐妹也不好分开的,都给你吧!”又给了她一个。

  崖女抱着俩娃,再看着苏夏二人,一笑。苏阳便会意道:“她觉得咱俩要孩子挺容易,不客气了。”夏云才恼。

  俩娃已哭,崖女道:“别怕。”清婉的言语,似她唯一的声音,也似她曾经的心音。

  苏夏二人都听得一呆。娃儿都已不闹,由崖女带上青山。此处落英,自化春泥,如是崖女。

  苏夏二人不再上去打扰,顺着山脚慢行。

  浅草没蹄,水花溅起。边上小河水犹见东流,只是风声渐止,风波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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