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侠骨清风路>第七章 先前恨

  赶了一会儿,苏阳又到了青峰之下。山间林密,举目青幽,已难觅芳踪。

  驴子疯跑,号角声时起时伏地伴着他,又过了好长的一段水沟。眼前山峦渐开,路显三条。两旁都是水道,淌了几个弯,成了急流。他骑驴居中,甚有飘移之感,自觉地貌奇胜。忽听得上空清鸣,抬头见白鹤高飞,心即凌云。正有妙想,忘乎所以。却又听得鹤唳似惊,冷不丁地瞅见了前方火焰腾起,直冲天际。

  夏云背着火焰,一骑奔回。近了,能看到她满脸的污黑尚未拭尽,仍在用手乱抹。苏阳不禁喜道:“还好,你回来了!”夏云叫道:“过不去了,咱们得绕着走!”马不停蹄,狂奔而来。吓得那驴子就趴下了,被飞云驹从上一跃而过。苏阳方才恼道:“你……你叫我钻……”那驴子则不介意,驮着苏阳爬起来、转个身,又追上去了。

  如此返回,两人跑了一半。见黑压压的,一群群人扛着木头出来了——要堵路。

  夏云放马奔腾,瞬间疾极。几群人尚未将道口合拢,马儿呼啸而过。唬得他们一呆,眼看着苏阳骑个狂驴——也跟过去了。

  苏阳道:“这些人才够坏,要将我们困死,你倒是不管了。”夏云毫不搭理,在前面急于找路。闯上了一座山头,领着苏阳奔向了搭满帐篷的山坳。

  立刻,他俩就见到了里面兵马云集。耳听得战鼓齐鸣,好几队正在操练的兵马跟上了他俩。

  夏云只瞅着帐篷对面的一条大道,引领着大军一路奔去。真是浩浩荡荡,令她如远征之将。苏阳惊道:“她是兵马大元帅了!”夏云哪管元帅的鸟,只要赶个时间。回头看那苏阳还不容易落下,又摧马快奔。

  过了一阵子,夏云再次回头,见苏阳已落一箭之外,身后却依然兵马腾腾,令他成了好一员驴将。夏云道:“我让你损兵折将!”接着一摧马。

  没过多久,苏阳果然成了光杆一条,跟在后面一路死奔。

  平川踏尽,他们就延着山脚前行。转个弯,太阳没了影。再跑下去,月亮都要出来了。

  苏阳的公驴疲惫不堪了,几次都靠在了山石上才没倒下。夏云还不想停,径往一座高山爬去。眼瞧着千里飞云驹依然如履平地,苏阳想想自己的驴子也不能再上了,往下去也得滚。却见这家伙抬头望着晃动的马屁股,一声嘶鸣,又来了劲——摇摆着身子,疯疯癫癫地追了上去。可惜,这一段路实在难行,它始终都没接上马屁。

  月亮照着它执著的驴影上了山顶,马儿又已下山了。驴子满怀雄心,一味追逐至此,已将力气耗尽。心仍不甘,抖擞精神,便往下跳。

  苏阳终于看到了,驴子也凌空而起,并且越过了马的头顶,大感扬眉吐气。又感到这驴子还能在空中翻跟头——要将他往下压了。心知张果老倒骑驴,也不是这么个骑法,赶紧往外面钻。他身体已在驴背之下,张开双臂,一个燕子抄水式,都不顶用了,只能往下掉。

  正好,被下面的夏云一把抓住。苏阳忙道:“多谢!”以为人家要将他放到马上。他早有心要一骑此驹,料今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方露出了笑脸,夏云道:“你别砸着我!”将他一推。苏阳道声啊,身体即进了矮树丛中——哗哗地一弹一蹦,倒也有点骑马的味道。

  驴子可倒霉了,翻着肚皮便落到了巉岩之上,咕噜噜地往山下滚。虽然是赶在了千里飞云驹的前面,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了。

  苏阳从树上下来,夏云已经去得远了。他捡了自己的鞋子,又在半山腰上捡了自己的包裹,磨磨蹭蹭地往下走。

  夏云在底下等得不耐烦了,见他下了山,自又向一座更高更陡的山上骑去。

  苏阳看到了自己的公驴横卧在地,周身血肉模糊,剥了皮一样,死定了。便站在那里感慨万千,道:“你这头笨驴,一心一意地要跟人家交配。难道此中乐趣真的无与伦比,值得你以命相拼!又道:“你终是畜生,为此而死,也不为过。还有些人要学这样的,以为此中风月无边,不知江山风月,欲意迷心,有负天高地迥,殊为可叹!”

  夏云的声音忽然从对面传来:“姓苏的,要不要买相家荡了?快点走啦!”苏阳才道:“要啊!”人却不走,已感到肚子饿了,要吃烤驴。只怕这驴有问题,自己吃了,会像它一样,虽不至于追马,但要追起那小女子来,也会不雅。

  夏云又道:“你是不是肚子饿了?”苏阳老实道:“是啊!”夏云便喊:“那你过来吧,我这儿有吃的!”苏阳道:“好啊!”才急奔而去。

  果见夏云有吃的——她先将一块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嘴。苏阳几步跳到了她的马下,伸手就要。夏云坏着道:“干什么?”苏阳恍然大悟道:“噢,原来你没这意思!”夏云笑道:“有啊,你张开嘴。”苏阳学乖了,道:“你休想!不给我,我烤驴。”又想起来道:“别以为我不敢吃驴!”夏云可吓着了,道:“别……别吃驴肉,那公驴骚了,你要吃坏的!”说着一哈腰,忙将手中的食物塞进了苏阳的嘴里。拍了一下马,就往上跑。

  苏阳觉得嘴里的东西又软又酥,滋蜜滋蜜的。吃完了,道:“还要!”见人家都跑远了,追上去道:“还要!”

  夏云吃惊不小,只因山势险峻,千里飞云驹都极难腾跃,这小子不用坐骑,吧嗒着嘴,没怎么费劲就蹿上来了,实在吓人。自思他平日里四处游山,谙晓峰岩,都玩出精来了,才能来得这么快。又打马快奔。

  苏阳道:“你听见了吗?”已被落远了。夏云喊道:“到了坳上给你!”苏阳道:“此话当真?”夏云道:“千真万确!”苏阳不加思索,攀岩爬壁,直直地便向上升,抄起了近道。

  两人几乎同上了一处山坳。夏云先放了马儿。

  浩瀚星河之下,苏阳的眼睛也闪闪发亮,紧盯着夏云。夏云拿出了一个荷叶包,放在石头上面,打开了,露出了几块白玉般的方糕。苏阳抓了就吃——嘴角上流出了粘乎乎的糖水,一嘴的满足。

  夏云认真地看着,还替他数着:“一块……两块……三块……”数到第四块时,道:“够了。”苏阳即往下倒,重重地摔在岩石上。他也不喊疼,忙着将嘴里的东西嚼了嚼,咽了下去。看到五根玉指摸向了他的耳朵,又有五根玉指摸向了他的鼻子,觉得挺不对劲的,强行睁大了眼睛。在人家未摸上他的双目之前,无限留恋地看起了天上的星月、地间的山岗,一块块凌乱的石岩、一簇簇碧青的草、风姿各异的树、点点摇曳的花。

  但是后来,苏阳还是自己闭上眼睛的。因他实在太困了,先就进入了梦乡。

  ……

  早晨的山风是不一样的,苏阳感觉到了,知道天亮了,只是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早晨的气息有冷郁的湿香,苏阳最爱嗅晨间的游雾,此时的鼻子上却嗅不到味了,还热哄哄的,沾满了发烫的液体;早晨的声音是百鸟啼鸣,闹得可厉害了,苏阳倒是还能听到一些——是一只耳朵上的声音,比较微弱,另一只耳朵里似灌满了水,还不好使。

  有人在替他拨弄了,好像将他耳内的东西弄出了一些,拍了拍他的头,冲着那里大声道:“听到了吗?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舒不舒服啊?”然后大笑。

  苏阳听出了是夏云的声音,便平静地道:“好,只要你舒服了就好。”夏云道:“是吗,这么说,你还挺照顾我的。不过……”她又笑道:“我也挺照顾你的嘛!念在你我曾经是同门的份上,在动手之前都给你吃了春眠药了。这药是我亲自照着书上配的呢,可灵了,像我亲自给驴配的药一样。不过那驴吃的是春药,吃了以后就发sao了,而且高骚不退,一直会跟着我的马儿跑。你吃了春药舒服,躺下了就可以睡啦。睡着了,什么感觉都没有。我挖你的眼睛,使劲地挖,挖得你满窝的眼屎,挖得我的手指头都疼了,才将你的两个死眼珠子掏出来。你倒不累,也不疼。我割你的鼻子,割得你满脸是血,你还吸着血泡,呼噜呼噜地睡。割你的耳朵更好了——两刀,弄得你耳根清净,睡得更香了……”

  这时苏阳试图摸索,才一动,她便道:“安心吧,已经把你捆了。”苏阳对此没有多少感受,仍自动弹。即觉从头到脚都被一圈圈的绳子收紧了。听她道:“这是束龙绳,你老实点,它也不缠你。”苏阳方止住了。又听到有两个人走来了。

  其中一人踩出的声音凝而不散,已到了上成内功的结力阶段,造诣应该不在五岳派的任何一位掌门之下。上来却道:“不好了,道人跟来了!”话虽说得洪亮,却带着明显的慌张。夏云道:“怕什么,有我呢!”倒似在护着他。

  该是跟来的道人到了,说道:“贫道可算知了,先生吃我们的、穿我们的,还要偷我们的。”似乎责怪,语气倒又平和。先生无言,夏云却不领情,叫道:“糊说,明明是我偷的!”道人一顿,道:“施主……还不知道,自己偷的是什么吧?”夏云道:“一根井绳嘛!”

  道人道:“是一根束龙绳,看似一般,实乃北海飞蛛丝精制而成。流失在外,是要造孽的!望施主赐还,贫道还要用它打水做饭。夏云道:“不行,我还要用它扎个粽子呢。”道人疑惑道:“什么?”夏云道:“扎扎扎扎……粽子!”道人哎呀一叫,似有所发现了。

  苏阳听到他正在向自己靠近,道:“捆人!”夏云叫道:“不是捆人,是在扎棕子嘛!这个大肉粽子,难道不像?”道人急道:“乱讲,乱讲!”又哎呀一声,道:“本观刚做的无味斋,你们怎么如此浪费——倒在了人家的鼻子里、耳朵里,不倒在嘴里!”

  苏阳听到这里嘿嘿笑了,道:“吓人。”又伸出舌头来在嘴上舔了舔,道:“不错,无味斋果然无味。”接着使劲地伸了伸舌头,道:“我舔不到自己的鼻子,也知道它还在上面:”

  夏云不高兴了,怒道:“老道,多嘴多舌的干什么!这么讨厌!道人立刻醒悟道:“有理,出家人多嘴多舌的不该。我就不管那么多了,只求施主还了绳子。”夏云大声道:“你等着吧!”道人便没声了。夏云又冲苏阳道:“姓苏的,高兴吧!你的鼻子还在,耳朵没丢,还长着两个眼珠子噢!”说着上来,摘掉了苏阳的蒙眼布。

  苏阳眨巴眨巴眼睛,看到天亮了,红日东升,白云西移,自己依然躺在山坳上。即眺望青山明丽,起伏万里;近观草尖带露,花欲滴红。觉得美。

  大群的蝶儿还在芳丛中栖息,偶有几只扇动了翅膀的,似还困倦,不做高飞。苏阳倒想伸个懒腰、起个身,大大地吸几口新鲜空气。可惜他身上有束龙绳,鼻子里有无味斋,难为得很。再看夏云倒先在活动筋骨了,伸胳膊蹬腿的,在一位满头鹤发、面相天真的小个子老道边上摆弄。迫使道人连退了几步,躲到了一位大个子后面。

  大个子虽然也穿着道袍,脑袋上面却是光的,像个老和尚,用一张南瓜般的大粗黄脸,不好意思地笑着、同情着道士,又讨好着面前的小丫头。看到夏云一挥手,他就乖乖地闪开了,左转转、右转转,无可奈何地转到了苏阳的边上,装着忘了那边的事,一拱手道:“在下何奂雄……”突又改口:“在上何奂雄!本来是嵩山派练气堂的教头,不幸被奸人所害,流落在此,多亏遇见了你小子——待我传你武功,就能证明我夤息脉气之清白,亦可解我嵩山派之危。”说着他又担心地一回头。

  那里,夏云的小拳头已在老道的鼻子下面晃了,又叫了声:“你等着吧!”径向这里走来。一脚踏到了苏阳的头上,道:“姓苏的,非是姑奶奶不想取你上面的东西,实在是因本派危急,须传你夤息脉气,修成逸阳真功,才饶你一场!”

  苏阳在下面道:“唉——唉……”直叹气,不便摇头。夏云道:“唉什么?”苏阳才道:“带我去买个相家荡,割我的耳朵、鼻子,挖我的眼珠子,多好!”夏云奇道:“这有什么好?”苏阳道:“若你算计着我的眼睛、鼻子、耳朵之类的,倒是与众不同、别出心裁,令人括目相看。如今你也学着众人的样子,只为派内做事,又有什么新意?大不了也成了个俗物,随波逐流,远远比不上我这般奇崛……”

  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夏云踩住了嘴。她道:“哼,看你在我的脚下,奇崛!”用脚拧个不停。苏阳的嘴都歪了,鼻子倒来倒去的,将里面的无味斋都挤了出来,复得嗅觉。闻着夏云的脚都香,自在心里嘀咕:“原来你的脚不臭,难道就可以放在我的嘴上,让我好喜欢吗?”

  嘴巴露出来了,他才不满道:“踩我,看你们怎么教我武功!我偏不学!”夏云笑道:“可由不得你了,何叔叔要强行将夤息之气推进你的体内,迫使你引过玄圯关,你的逸阳真功想不练成都难!”苏阳奇怪道:“是吗,还有这办法,不早说!”夏云又踹着他的头,道:“笨!这是你自找的法子。你若是早点乖乖的听话,咱也不用这一套了,谁让你要奇崛呢!咱就陪你奇崛了!”

  苏阳忽地嘿嘿一笑,道:“对了,我练成了逸阳真功也不管你们的事。”夏云道:“你练成了逸阳真功,就可能成为嵩山派的掌门人了,而且你这个可能的掌门人,又砸死了御史中丞秦暮秋的儿子。你说四岳派的人要图谋嵩山,会放过你吗?朝廷的人要替御史中丞报仇,会放过你吗?你不管我们的事,人家还会不管你的事吗?他们先要找的人便是你!”苏阳道:“什么话?听不见了!”夏云的脚又将一些无味斋踹进了他的耳朵。

  何奂雄在边上担忧道:“丫头,你看,我说过那些汤汤水水不能往耳朵里乱灌的嘛,会影响他的听觉。”夏云道:“没有啊。”蹲下去抓住了苏阳的头,左边拍拍、右边拍拍,从地上捡了根小木棍,往他的耳朵里拨。怪道:“这玩意儿粗了点,没法使。”剥了点皮。突发奇想,道:“干脆将棍子从这边的耳朵里塞进去,捅到另一边的耳朵,把里面的东西全捅出来!”

  何奂雄急道:“不行!我以前劈开过一个猪头,发现那两边的耳朵都是不通的。”夏云道:“那是你想不通,人跟猪是不一样的。”说着便将木棍塞向了苏阳的耳朵。

  何奂雄忙道:“使不得!”夏云道:“别怕,咱又不疼!”何奂雄急道:“别把他弄坏了!”夏云道:“弄死了我也不怕。”使劲了。何奂雄来不及再说什么,一俯身就用两指夹住了木棍,才道:“丫头,此事有关嵩山派的存亡和我的清誉,你能不能先想一想,再说?”

  夏云噢了一声,才想了一想,道:“那倒不好办了。”松了手,任随何奂雄拔了棍子,自从云髻处摸了个簪子下来,又道:“试试这个。”何奂雄惊道:“还捅?”夏云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何叔叔,我会照顾你的清誉。”拉开了苏阳的耳朵,仔细地看了。

  何奂雄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我就知道你,跟你爹爹一样,对我好。”夏云道:“当然了!——你看,这小子的耳朵内就一颗玉米,我说没灌汤的。”何奂雄笑了,道:“原来今天的无味斋里放了玉米,我刚才倒没吃到。”

  夏云轻声道:“那些臭道士小气,放了一点点,刚才我也没吃到。”用簪子小心地将玉米往耳外剔,捏住了,送向何奂雄,道:“何叔叔,你尝尝。”何奂雄道:“唉!——真乖,你先吃。”夏云道:“就一颗,你吃了吧。”何奂雄道:“好。”一张嘴,还真吃了。又吧着嘴,说是挺酥的。

  苏阳并未听见刚才的谈话,只感到被拨弄的舒服,差点又睡过去。此时听得几句,便道:“谢谢,谢谢,麻烦你们,将我另一边的耳朵也掏掏,也许还能找点吃的。”夏云道:“休想!你那只耳朵里不过是一粒毛豆,是我故意塞进去的。而且那毛豆我吃过了,不稀罕!”苏阳忙着转头,道:“请问何先生,毛豆吃了吗?”

  何奂雄老实道:“没有。”苏阳笑了,见到夏云还真孝顺,二话没说,翻过他的脑袋,又剔出了一粒毛豆,递给她的何叔叔吃。何奂雄讨好道:“好吃,好吃,跟玉米一样的好吃。”夏云也笑了,道:“何叔叔,你说鱼翅好吃吗?”何奂雄立即喜得咧开了嘴,点了点头,当是这位侄女又要孝敬他了。夏云道:“何叔叔,你知道鱼翅怎么做吗?”何奂雄才摇了摇头。

  夏云道:“鱼翅干制,涨发后淡而无味,须与老母鸡、大蹄膀同煨,方美。实乃吸收了鸡、蹄之精华,好吃的并非鱼翅,而是母鸡与蹄膀也。所以,你吃的玉米与毛豆,也是这个道理嘛!那米、豆由无味斋中煮来,本已无味,但经双耳同储,却好吃起来,亦非米、豆味美,而是此人双耳可餐也!”说完,夏云便用手一指。惊人至极。

  何奂雄为之愕然道:“丫头,你要干啥?”夏云道:“何叔叔,你吃过猪耳朵吧?”何奂雄道:“猪耳朵倒是吃过的。”夏云道:“我敢肯定,这人的耳朵比猪耳朵好吃。可惜,我是连猪耳朵也不敢吃的,要不然,今日也能吃上一个,一来报仇、二来解馋。”何奂雄赶紧道:“那你千万别吃!”夏云道:“对,但这小贼对我不好,我想何叔叔帮我报仇,替我吃着。吃得美了,也算是我对你的孝敬。”何奂雄惊道:“呀!还是被我猜到了!”大有难处,又不敢推脱。

  夏云道:“我想,挖了他的眼珠子,确实盲目,使他难以对敌;去掉他的鼻子,则难以运息调气,使他内功不佳;唯有割他的两个耳朵,没什么伤害。”

  苏阳突然道:“过份,过份!”仿佛听得入了迷,方有醒悟,事情与己有关,接着道,“说是饶过我了,还要报复!还说没什么伤害,当我的耳朵不痛!”夏云道:“正要你痛!可是在照你说的做呢!本来是打算饶过你了,不过你说得好:只为着派内做事,跟别人一样,是个俗物啊。不如割割你的耳朵,与众不同、别出心裁,令你刮目相看。”

  苏阳后悔道:“原来你是这么听话的!”又道:“那我倒要劝劝你,割了耳朵后千万别吃,好好埋葬。此耳生来伴我,实乃人耳。若要真吃了人耳,实在跟吃人一样,没有天理。若你要逼着这位先生食用了,亦好比逼良为娼,陷其不义,不仅对不住我的耳朵,更对不住何先生了!”

  此话一出,何奂雄倒也动容,道:“不错,小崽子双耳临危,头脑不乱,还能为我着想。何某当坦言相告:“非是我要吃你的耳朵,实因何某不幸,被天下人视为恶徒,唯有一个夏兄视我为友,知我无辜,多年来深情相待,使何某感激涕零,但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以报老友,所以夏兄的事,胜过何某的事;夏兄的女儿,胜过何某的亲儿;夏兄对这位女儿百般宠爱,何某更当千般、万般地宠爱——别说她要我吃了你的耳朵,就算她要我吃你再多的东西,何某也在所不辞!”

  夏云听得可高兴了,笑道:“如此,何叔叔比我爹还好!”苏阳道:“唉,这样可不好!”夏云都没搭理,只道:“何叔叔,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这俩耳朵我是不会让你生吃的,我会将它们腌渍入味,放到微火上面,烘烤至酥,切成肉丝,撒到无味斋里,做一个无味变有味的双耳大餐,供您老享用!”

  何奂雄道:“噢……说得我都要流口水了。”心里不敢想那味儿,脸面上偏要装个欢喜。苏阳道:“别相信她,她不会做菜!”夏云一脚又将他的嘴踩住了,道:“何叔叔你看,咱这儿还有一碗无味斋,只是少了块盐,你就走一趟,到观里去借了来吧。”何奂雄道:“行。”

  一直站在边上的小老道总算又说话了,道:“不行,腌耳朵的盐,咱观里是不借的!”夏云道:“住嘴,这儿的道观多了,不是只有你们一家!”何奂雄回头道:“老道长放心吧,我会上西边去借的。”讪讪地走了。

  但见他高大的身影,一会儿便隐没在了黑松林内。道人甚为感慨,说道:“想不到世上的事这么荒唐了!”夏云道:“关你屁事!”道人确实有屁,走到西边去静立,避免声响。

  苏阳早已明白了处境,道:“武当山曾经风云显赫,出家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者也是有的。”夏云道:“你想得屁美!”还真担心地望了望道人,见他连个屁也不敢放的样子。才掉过头来。感到自己的脚松了,没踩住小子的嘴。干脆也不去踩了,从身上抽出了一把乌钢短匕,兴致勃勃地挥了挥,发了些刺刺的声响,适意地说道:“我看你是忙着说话呢,还是忙着叫唤!”要下手割耳朵了。

  苏阳急着叫:“快下手!快下手……”夏云没料到,被割耳朵的还嫌慢呢。忽地听出音来了,要俯身躲避。后背上啪地一击,使她直扑苏阳。

  苏阳才怕道:“刀!”不欢迎那玩意儿,好在它先掉了。夏云全身都软了,压他——嘭——趴在人家身上张大了嘴。闷得透不了气,只感到苏阳的鼻子在下面呼哧呼哧地喘,恨得要将它咬了。有人还没给她机会——由后奔前,一脚踢在她的肋部。

  她翻了出去,可气坏了,在心里骂那臭道士。又觉得这一脚踢来不够份量,与背上的一击相差甚远。侧头望去,方见到一个冰雕般的美人立在边上了——竟是她的同门姐妹江晓怡到了。

  这江晓怡身为嵩山派掌门人江正山的女儿,自有人羡慕、自有一些姐妹逢迎,但她颐指气使、待人不敬,夏云平常是不爱搭理她的,就差没得罪了她,还是看在了她爹的面上。今日她先来得罪夏云了,实在令夏云火恨,加上受击后的痛楚,益发难受。

  江晓怡还没瞧着夏云,只顾盯着苏阳——她神情变异。夏云便想赏她一记耳光,却提不起劲来——先被打得难动弹了。想江晓怡武功平平,若非有人相助哪能害己,便恨恨地望那道人。

  道人仍在原地,一副关他屁事的样子。夏云就搞不清了,不知是否还有高手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