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朔漠黄昏>第5章

店小二大丈夫能屈能伸,岂会与小女子一般见识,何况她还如此娇美。他翻个跟头站了起来,拍去满身尘土,涎皮赖脸笑道:“地上舒服……地上舒服……”陈杉坏笑道:“地上那么舒服,你干么又爬起来,我再帮你一把。”她说干就干,使力一脚将小二扫翻在地。小二噼啪倒地,痛得哇哇直叫,再也站不起来,脸现乞怜之色。陈杉不轻饶他,再伸脚狠踢他几下。小二哀叫不已,落泪求饶。

李少迟眼中露出一丝倦意,剑眉微颦,责备道:“你够了吧?别欺人太甚。”陈杉似笑非笑道:“你和我说话吗?”李少迟淡漠道:“除了你,还有别人吗?”陈杉泠然答道:“你是谁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李少迟道:“你可以不听我的,但你再这样作威作福,我可不能袖手旁观了。”陈杉怨气上冲,蓄劲一掌击在李少迟三人所坐的方桌上,桌面薄不禁力,瞬时塌下一大块,杯盘狼藉,酒水食物跌洒满地。李少迟、张悠远和杨萃赶忙起身,李少迟拭去衣裳上的酒渍,沉脸道:“你这是作甚?”

陈杉斜睨着他道:“本小姐高兴,你管得着吗?”她乖张跋扈,不可理喻,李少迟恼火已极,可又无可奈何。杨萃转移话题道:“总捕头,你来此地所为何事呢?”张悠远道:“我是来此查办一案子,听你也到这,就过来看看。你又为了什么呢?”杨萃当下将追捕骆坤一事择要而谈。张悠远对采花淫贼一向深恶痛绝,拍案道:“这恶徒既已到这附近,咱们一定要叫他束手就擒。”

陈杉见无人搭理自己,讪讪道:“李少迟,你说话不算数,会有报应的。”李少迟置若罔闻,只管提壶灌饮。陈杉无计可施,道:“我走了。”李少迟摆了摆手,以示去留但随君便。陈杉原只是图一时口快随意说说,以期李少迟出言挽留,不意李少迟这般绝情绝义,她下不了台阶,只好满怀惆怅悻悻自去。

陈杉离开不久,李少迟、张悠远及杨萃也启程去追捕骆坤。三人查访半日,杳无线索。日近中天,三人倚坐在一株大松树下吃干粮歇息,偶遇数个秋收归来的老农。老农们谈兴正浓,一人口沫横飞,阔论自己刚于三里外碰到一骑了匹黑色高头大马的怪异男子,还神秘兮兮说那男人抱着一美貌少女进入一山洞。

李少迟、张悠远和杨萃知那男子必是骆坤无疑,事态紧急,不容有失,他们忙请那老农指路。三里地于骏马脚下,弹指可到。那山洞藏在密林深处,幽幽暗暗,洞内传来一男子的淫笑声和一少女的惊呼声。李少迟一听那少女的声音,身子凉了半截。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陈杉。李少迟目露杀机,飞身掠进林子,弄影剑寒光暴现。张悠远和杨萃恐他关心则乱,会遭骆坤暗算,双双跟上。但他们轻功远逊于李少迟,越落越远。张悠远豁然了悟,昨夜李少迟与他比武时是有意相让的,否则他自己断非其敌。

李少迟掠步欺近洞口,他目力惊人,一眼便看清洞内情景,所幸陈杉还未遭玷污。他斜举弄影剑,冷声喝道:“骆坤,住手。”骆坤正欲脱下陈杉衣裙施暴,陡闻洞外人声,身体僵硬。稍往后,他回身外望,认出来人就是昨日大败杨萃的李少迟。骆坤自问武功还不如杨萃,面对武功犹胜杨萃的李少迟,霎那间胆战心惊。陈杉大叫道:“大哥,快救我……”李少迟担心骆坤狗急跳墙趁机向她下毒手,温言道:“杉儿,有大哥在,你别焦急。”

此时,张悠远和杨萃也已悄步赶至,二人一左一右隐藏在洞口两旁。李少迟持剑一步一步逼进洞内。骆坤惊惶交集,从身边取出一把短刀,架在陈杉脖颈,道:“你别过来,再走一步,我就先杀了她。”李少迟投鼠忌器,道:“好,你放开她,我放你出去。”骆坤疑虑道:“你说的是真的?”李少迟道:“我李少迟说一不二,你大可放心。”

性命攸关,岂同儿戏,骆坤犹豫不决道:“那你先发个毒誓,得这么说:我李少迟终此一生不为难骆坤,若违此誓,子孙万代男盗女娼,永不翻身。”这比违背誓言遭天诛地灭的咀咒还恶毒万倍,李少迟哑口无言。骆坤催促道:“你快发誓,你一发誓,我就放了她。”李少迟深思熟虑后,依言起誓。他立誓那刻,陈杉几度泪花一闪而逝。骆坤志得意满,随手将陈杉推给李少迟,自己大摇大摆出洞。

李少迟接住陈杉,意兴萧索。陈杉惊魂甫歇,叹息道:“这样太便宜那恶贼了。”李少迟摇首道:“张总捕和杨捕头在外面守着,他未必逃得了。”陈杉轻拍了拍他胸口以表安慰,道:“那不是大哥不遵誓言,大哥无须不能释怀。”李少迟撂下此事,另起话头道:“你怎会落到骆坤手里?他之前没欺负你吧?”

陈杉摇了摇头道:“我气你不过离开后,一个人在官道上走着,撞上了那淫贼,他把我抓上马带到这,之前倒还没欺负我。”她缄默半晌,又道:“大哥,我和你说说我亦文哥哥好吗?”李少迟未解其意,愕然不语。陈杉道:“亦文哥哥他姓子,孩子的子,这个姓很少见吧?”李少迟不忍弗其意,点头表示同意。陈杉续道:“他是个才子,琴棋书画、诗词曲赋,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精,无所不通,只是不会武功。他本来是住在我家附近的,后来搬走了。我们从小相识,他很疼爱我,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我。可他家贫如洗,经常三餐不继,我就把家里的好东西带给他吃。之后我爹娘知道了,他们嫌弃亦文哥哥,说他家一穷二白,又说他百无一用的书生,不许我跟他往来。但我只喜欢他,我们每天还是偷偷见面。但又被我爹娘发现了,他们派人打伤亦文哥哥,还将他赶出南京城。亦文哥哥心有不甘,他留了一封信给我,说要上京赶考,要一举成名、扬眉吐气,不再叫我爹娘看不起,然后来娶我,让我风风光光做新娘。他走后我天天想念他,于是离家出走,准备上京去找他。可我武功低微,只好找你当靠山了。”

李少迟始知她为何要自己带她上京,也觉她一片痴心感人至深。此际他脑海忽又闪过一片灵光,暗道:“她干嘛跟我讲这些了?莫非因为我义无反顾去救她,而错觉我看上她,故想以此来绝了我的心思。”想及此,哑然失笑。陈杉又讲了一大通子亦文的好处,简直将他描述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大才子好男儿。男人眼里的情人尽是西施貂禅,女儿眼里的情人都是子建潘安,李少迟见怪不怪,姑且听之,心里则盘算着如何让她明白自己对她只有兄妹之义,绝无非分之想。

李少迟和陈杉出洞时,张悠远与杨萃跟骆坤之战已近尾声,张杨二人胜券在握,骆坤只是负隅顽抗。杨萃瞥见陈杉亲昵地依偎着李少迟,心头泛酸,长鞭甩出,裁云第八式“风雨无阻”缠向骆坤,狠毒兼具。骆坤身体腾起,拟避过这一击。不料,杨萃长鞭像长了眼,跟着他上升,然而那长鞭因断去一截,长度不够,未能将骆坤整个人缠住。饶是如此,骆坤的右腿已被绞住。杨萃暗调内劲,猛力一拉,硬将骆坤拉回地面。张悠远适时赶上,柔云掌不偏不斜击中骆坤胸口。

骆坤惨呼一声,喷洒出一股鲜血,跌落在地。他恶狠狠盯着李少迟,詈骂道:“李少迟,你言而无信,等着遭报应吧。”陈杉驳斥道:“臭淫贼,我大哥哪里不恪守誓言了?他可曾动你一根汗毛?是张悠远和杨萃不放过你,你可别把账记错了。”骆坤大笑数声,由于伤势过剧,不停咳嗽,待缓过一口气,他激愤道: “我是卑鄙无耻,但那些侠士豪杰也不见得比我高尚多少。我如今落到你们手里,无话可说,可你们也别得意忘形,我骆坤死了,暗地里还有千千万万个淫邪甚于我的人,你们抓得完嘛!”

张悠远蹙额道:“你此话怎讲?”骆坤讥讽道:“张总捕不是很神气的吗?你有种就去洛阳城外的华严寺看看,那时你或许能知道什么叫大奸大恶,而我骆坤根本排不上号。”张悠远心下一突,冥然间生出一种预感。骆坤趁他出神时,快速将一颗药丸送入嘴里。不一刻,他整张脸已呈紫黑色。他临死笑道:“我落到你们这群杀人不见骨头的捕快手里只会被活活折磨死,反不如自己寻死来个痛快……哈哈……”他话音未落,气息已绝。

骆坤授首,陈杉心下大快,使劲在他尸体上又踢又踩。杨萃想起她与李少迟的亲密样,醋意翻涌,揶揄道:“人死为大,他又没真把你强奸了,何必这么恨他呢?”陈杉不肯吃亏,反唇相讥道:“叫他把你强奸了才好,昨晚……”李少迟生怕她口快将昨夜之事道出,忙阻道:“杉儿,别胡说。”陈杉睁大双目叫道: “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张悠远更担忧她说漏了嘴,窘迫不安,殷切望向李少迟。李少迟与他意气相投,不能不帮他担待些,道:“杉儿,你这么不听话,我就不陪你上京了。你刚才也听到骆坤说的吧,这世上像他那种人比比皆是防不胜防呀。”

陈杉扬起娇脸,冲着杨萃道:“哼,这次本小姐不与你计较就是,你小心些。”杨萃森然道:“新仇旧恨,总有清算的一天。”二人说不上两句话即剑拔弩张,李少迟借口言他道:“张总捕,杨捕头,你们说骆坤最后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张悠远背负双手来回踱步,良久才道:“也许我们能够破获那个邪恶盟会了。”杨萃不解道:“总捕头,什么邪恶盟会?”张悠远道:“咱们这就去华严寺,其他事边走边说。”

陈杉本欲将骆坤的黑马据为己有,但一想到骆坤是个淫贼,又心生嫌恶,执意要求李少迟与她交换马匹。李少迟倒不在乎这些,驱策黑马先行。此处距华严寺有四五十里地,快马加鞭也得小半个时辰。途中张悠远把邪恶盟会掳劫民女、逼良为娼等事告知杨萃,杨萃秉性刚烈,为之气炸。李少迟存意与陈杉并行,语焉不详地将自己与夏若云的感情相告。陈杉七窍玲珑,一点即明,误会冰释后,与李少迟的关系更进一层。

华严寺坐落在洛阳城郊,建寺至今才十六年,然规模宏伟,建筑瑰丽堂皇,香火之鼎盛不亚于天下任何一座名寺,其中包括同处于洛阳的白马寺。李少迟、张悠远、陈杉及杨萃到达华严寺之时已接近傍晚,四人寺内寺外巡查一遍,发现除了烧香朝觐者众多外并无怪异之处。于是四人暂住寺旁一家客栈,准备入夜再探。客栈人来人往,其中竟大半是女子,衣香浮动、媚影流光。张悠远悄声道:“这些女子皆非良家妇女,咱们见机行事。”他特地找了一女子搭讪,想从她口中探些内情。那女子姿色绝美,艳光照人,大有艳冠群芳之势。她转眸瞧瞧陈杉、杨萃,不肯与他多谈,临走时却有意无意送了他一个千娇百媚的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