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夥计当真探出双掌来捧锤头,赫连锤只一松手,小夥计整个人便往下一沉,锤也捧不住了,掉将下去硬把土地砸了个小洼。

  众夥计俱皆一惊。

  “好重的锤子!”

  赫连锤俯身轻轻拎起大锤,傲然道:“我这锤,光一柄就四十四斤,两柄加起来八十八斤,比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还重出两斤。”

  众伙计吐舌不迭,态度都更加恭谨起来。

  “赫爷与那采花贼有何深仇大恨?若有咱们效劳之处,尽避吩咐……”

  赫连锤摇头道:“仇倒是没有,只是要杀光这些败类。”

  小罗沉吟道:“这贼有一桩跟别的贼不一样:他只采人家的姨太太,从不采大闺女或夫人元配……”

  赫连锤皱眉道:“废话!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采?”

  小罗陪笑道。

  “自是不错。但如果只往漂亮的姨太太上头去想,今晚那贼会去的地方就少得多了。”

  赫连锤一拍前额,喜道:“嗯,好脑筋,衙门不用你当捕头,真是憾事一件。”

  小罗愈发展劲,扳著指头道:“王员外有个漂亮的姨太太……”

  大顺子岔嘴道:“那个已经被采过了。”

  小罗生气道:“你敢保她不会被再采一次?”

  赫连锤摆手道:“先算那些没被采过的。”

  众伙计便夹七夹八的算了一回,赫连锤又都问明住处,便拔腿要走。

  小罗道:“赫爷,你要带著那两个大锤子入城哪?守门兵卒只怕不依。”

  赫连锤笑道:“谁还走门?。墙头一翻就过去了。”

  大顺子道:“赫爷高来高去的本领自是有的。”

  小罗忙道:“这是自然。我是怕城头风大,赫爷跳上去著了凉。”

  赫连锤又摆了摆手,谢过大夥儿,掉头往城门走去,那些伙计兀自在后面大喊:“且候赫爷佳音!”

  赫连锤偏离大道,三脚两步行至一处僻静的城墙脚下,见天色已黑,便拢了拢袖子,扎了扎裤管儿,将大锤重新稳了稳,深吁口气,将身一枞,“咻”地窜起,不料那“洛阳”城墙筑得非比寻常,只差了半个身子高,竟没能跳上去,往下落时,又黑麻麻的,正不知地皮在那里,待脚掌碰到地面,反应已是不及,当下摔了个满天星斗。

  赫连锤暗骂声“娘皮”,忍著疼痛站起来,喘了喘,咬了咬牙,又把身子一跳,这回却不窜高,到得半中腰便将双掌朝砖缝中一插,稳住身子,再一下一下的爬上墙头,伏低腰干,闪过巡城兵卒。

  从那面往下跳就简单多了,投颗间路石,测准高度以及下面的虚实,一跳正跳在棵大树上,把树枝踏断了几根。

  拍拍身上尘土,躲进一条暗巷,把袖管放了,双手拢在腰际遮往锤子,这才昂首阔步的走上大街。

  时近酉戌之交,正是“洛阳”街上最热闹的时候。

  大店铺灯烛辉煌,小摊贩狠声嚷嚷,行人脚底如同沾满黏沙,一步一顿,路客眼睛恍若生疔长疮,一瞅一眨。

  赫连锤自幼在“伏牛山”天清月冷的“黑风寨”中长大,今天下午方抵洛阳,何曾见过这等繁华景象,不由把杀人之心全搁下了,走走停停,瞧得不亦乐乎。

  将到天街街口,眼睛忽然一亮,正见那铁蛋小?尚挤在一个糖炒栗子摊前的人堆里,两只虎目直勾勾地瞪著热腾腾的炒栗子,痴张著嘴,卷著舌头,口水叭哒叭哒的直往下流。

  赫连锤忖道:“这个小秃驴又想撒赖,且等他一等,寻个没人处找他算帐。”

  便也混进一个捏面人摊前的人堆里站住,不停张望对方动静。

  却见铁蛋似是按捺不住,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鱼,“各答各答”的敲将起来,口里更震天价响的诵起佛号:“南无阿弥陀怫,南无阿弥陀佛……”

  赫连锤不禁暗暗好笑:“却把他佛祖拿来换栗子吃,此人日后非干到住持不可。”

  铁蛋瞎搅一阵,小贩开始有点受不了了,随手装了包栗子往他手里一塞,边道:“将来若能上西天,再送你一包更大包的。”

  铁蛋喜孜孜的接过,笑道:“光只送东西,心不诚还是不灵的。”

  那小贩便作势要收回栗子,铁蛋忙往后一跳,在众人笑声里尖头尖脑的钻出人堆,向南走去,边将栗子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

  赫连锤便也排开人丛,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只见那铁蛋东拐西弯,专捡人迹稀少的巷弄去走,不由暗喜:“秃驴变成死驴的时候到了!”

  再走一程,路上愈没了人影儿,赫连锤正待快步赶上,眼睛却忽然花了两花,定神再看时,前面的小?尚早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