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京城第一纨绔>第一百章

  回京的时日立马便敲定下来, 薛子言将心腹二将留在西北,自己则带了半数兵卒,出发启程返京。

  温娴和众多家眷一起, 主动加入到随行的大部队当中。

  此番路途遥远,少说也得走三个月以上,第五辞担忧温娴才刚出月子不久, 身子骨弱, 适应不了回程的颠簸, 便有意打算让她待在雍丘家中, 等自己尘埃落定后再来接她回去。

  可温娴不愿,一定坚持要带上孩子随军,且还自作主张地打包好了细软。

  两人因这事争执不休,难得闹了个大红脸,第五辞心里赌着气, 冷落了妻女足有半日, 最终还是捱不住想念,策马赶去后方寻温娴。

  朝廷自来便没有约束将士们成婚的禁令, 甚至为充实边境人口, 鼓励有家室的士兵将妻子带来随军, 给予优待, 配发口粮,使其能稳定戍守边塞, 以便更好为国效力。

  是以此行同伴的家眷并不少, 可大多都是些独来独往的年轻妇人, 像温娴这般拖家带口还怀抱着孩子的, 当属万花丛中一点绿,惹人注目的次数显然高过了其余人。

  她自知出行多有不便, 尽可能凡事自己动手,却没想花生太受欢迎,惹来婶子们的诸多照顾,大伙念及温娴年岁小,时常出力帮衬着,小花生就这样在你一口我一口的热情喂养下,冷不丁地又重了些分量,温娴再抱已逐渐变得有些吃力。

  第五辞撩开马车门帘,弯腰探出头,见温娴一副累殃殃的模样,蹙眉心疼问:“可是车内坐着晕得慌?”他伸出手,抱起花生放进老妪的怀里,一把拉起温娴往外走,“我带你去去兜兜风。”

  “这不合规矩……”

  “将军下令原地休整,你我耽搁一会碍不了什么事。”

  温娴挣扎间被第五辞大力扶上马,借着探路的由头尽做些越权荒唐之事,他脸皮厚不畏惧人言,可温娴却是战战兢兢,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好说歹说才让他勒了马,两人一起沿着官道慢慢往回走。

  黄昏将至,残阳如血,徐徐晚风自山谷中吹来,太阳敛起锋芒,缓缓落入西山。

  橘红色的晚霞在天边铺开一层柔和光晕,像是少女梳妆台上打翻的精美胭脂盒。

  温娴高坐马背,不时指着远处山景邀第五辞同赏,眉眼弯弯,眼角俱是笑意,第五辞起初还笑着应和,后来注意力更多地被旁人吸引。

  他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身侧奔走的旅人,老的老少的少,唯独不见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汉。

  自来关外战事频发,多半都是百姓往内地跑,还少有人愿意举家搬迁往外走的,中原如今许是不太平,恐怕还与南方的祸乱有关。

  第五辞拦住一位老者正要询问,这时恰有几个士兵过来问好,他忙着与下属交涉,等把温娴送上马车,再回头时,那位须发皆白的老翁已经走入队伍,正言辞委婉地同薛子言讨要水喝。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各部已经有序搭锅架起了柴火堆,粟米混着青菜一起熬煮成粥,另配一碟熏肉和酸萝卜,简简单单就成了战士们野外行军的饭食。

  老翁年事已高却饱受饥渴的苦楚,薛子言做主省下自己的口粮,留给他一起分食。

  第五辞靠近时,两人已经敞开心扉聊得仿若他乡遇故知,声音不大正巧说得是南方动乱之事。

  “军爷是打北边而来,不知可曾听说西南两地起义之事。”

  “略知一二。”

  “您和部下常年驻守边塞,想来不甚了解内地的情况,中原如今是乱得很,到处都在打仗,咱们这些夹缝中过活的小老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遇到战乱根本毫无生存的机会,房子打没了,土地被占了,家里的壮丁也都被征用了,祖上积赞了好几代的家产,经此一遭,霍霍得全没了,可怜我小老儿这么大把年纪还要为生活奔波,此番举家搬迁到关外,也不知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难呐……难呐……”

  老翁拍着大腿无助地叹息着,话到最后,已是泪洒满面,焦愁地说不出话来。

  薛子言听完同样阖眼陷入了沉思,除开先前回应过几句,更多时候都是沉默寡言,喜怒鲜少浮于表面,平生所被灌输的忠君奉主的不二观念首次受到冲击,他开始思考自己从军报国的意义。

  或许真如第五辞所说,该救的不只是饱受战乱困扰的普通百姓,还有庸庸无为的腐落朝廷。

  天下分崩离析,强者顺势而为,很难说各方谁对谁错,唯有救国才是真理。

  薛子言头疼难捱,略显烦躁地以手扶额,忽听对面唤了声:“将军。”他知第五辞定是又有话讲,摆了摆手去到一旁躲个清净。

  翌日大军照常出发,过了肃州辗转往南进入中原腹地,沿途可见更多拉家带口前往别处避祸的落魄百姓,无一例外都是受不住繁重徭役而被迫逃至北地的年迈老者,遇上薛子言率领的部队时,误以为是朝廷派来捉拿的禁军,一时尖叫四起,带着行李纷纷抱头逃窜。

  此行一走便是三月,大伙人在路途尚不知晓外头的消息,但从眼前遇到的境况来看,京畿附近定已不算太平。

  薛子言领兵加速全力赶路,终是在九月下旬顺利抵达了京郊大营。

  大军暂时留驻在此,而他作为主将不待休息便要立刻进宫述职,临走前特意召来第五辞叮嘱一番,好说歹说见他老实后才放心地离去。

  另外众多家眷亲属也不便留在此地,收拾完行李便自行离开,温娴独自抱着孩子,站在入京必经的官道旁,望着远方静静伫立的巍峨城楼,内心纷乱,五味杂陈。

  从当初孑然一身,挎着包袱独自踏上去往边塞的路程起,到如今重见京城繁华,已有快三年的时间,彼时她下定决心要追随第五辞而去,便没有想过还会有重回之时,此刻忽然见到旧址,这一瞬间的心情,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胜似久旱逢甘霖,超过他乡遇故知,是一种劫后重生的激越和欣喜。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入城看看,也极其憧憬地想再见一见父亲。

  身后第五辞缓缓走来,身上还挂着满满几大包行李,边走边笑,瞧着极为愉悦:“我已寻得一处僻静且适宜调养身子的好地方,你带着花生先行住下,待我在京中安定下来,便去接你们娘俩。”

  他本意是想把温娴暂时安置在乡下,找个普通农房将就住着,等自己联系好旧友,再去与她汇合。

  “岳丈那里现在还不便打搅。”第五辞想了想又说,“你若有话要留,我可以去带个信。”

  “无妨。”温娴确实是有这个打算,但并不急在此时,摇摇头便拒绝了。

  “父亲那里我改日去说,你有事就先忙着,不必操心于我。”

  第五辞道:“好”,随后拥着温娴缓缓步入了新宅。

  侯府从前尚未没落时,良田美宅数不胜数,光是位于京郊的别苑,第五辞自己就有三四处,奈何后来时运不济,举家被抄,一应田产屋宅俱归公家所有,第五辞现在是空有一张俊脸,无房无地又无权,养家糊口还得靠薛子言。

  故而三人落脚的‘农房’,实则还是将军的私宅。

  温娴调侃他傍了大靠山,第五辞自信满满说既为将军效力,享受也是理所应当,温娴说不过他,抱着孩子去同老妪收拾屋子。

  第五辞没待太久,将行李整理完毕后马上回了营地,温娴直到亥时才睡,躺在床上想着后续的打算。

  她想给家中报个平安,可又不敢明目张胆直接上门,持续好几日,一直游离在温府外围,默默观察着里头的动静。

  期间两次,温娴都已乔装站在府门跟前,可唯独没有勇气抬脚步上台阶,总在听到门后的走动声响时,慌张躲进石狮后面。

  温绍元就任的是一个不大的小官,每月只在大朝时才会进宫象征性地露一面,平日多数时候就只待在屋中,是以温娴极少能够见到他出门,更不要说借着巧合的名头在街头偶遇了。

  温娴接连碰壁,耐心都快磨尽,好不容易等到某日散朝,她如愿看到了乘着马车归来的温绍元。

  他还是那副清贫的打扮,官服洗得褪色,连袖口破损都不自知,随意理下衣摆,抬步就往里走。

  温娴不自觉地身子前倾,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尽量将呼吸都放得很缓。

  岁月让温绍元变得不再年轻,堪堪只过了两年的光景,他的眼尾便已长出数条清晰纹路,或许是官场压力太大,亦或许是家族之内烦心事太多,那常年梳得齐整的鬓角同样生出根根白发,不多,却很惹眼。

  温娴定定看着,想要开口却怎么也不敢上前,拽着衣袖擦去淌下的泪水,她隐忍着转过身,想着见到就好,父亲无碍就好,以后寻个合适的时机再相认,最好带上月儿,一起抱来给父亲瞧瞧。

  念及家中尚在等着自己的女儿,温娴步伐不禁再次加快,刚要拐过巷口走入宽敞主街时,身后募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慌慌张张似乎还夹杂着兴奋的惊呼。

  温娴循着本能停下脚步,却不想后颈忽然遭到一记狠厉手刀,她没来得及回头看清那人的模样,瞬间失去意识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