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京城第一纨绔>第六十四章

  没了伽兰的帮衬, 温娴走得分外吃力,在数次险些将第五辞弄翻后,她找到了一家门面装潢都极为雅致的大医馆。

  温娴总算松了口气, 但还没停下脚步,进门问问情况,就被打里而出的伙计吆喝着往外赶。

  “忙不过来了, 去下一家。”

  她不明所以, 焦急问:“为何, 行医者, 治病救人本就是职责所在……”

  伙计垂头丧气,连连叹息:“昨儿打了仗,又送来一批受伤的士兵,里头泱泱一片全是人,坐诊的大夫忙不过来, 你要是急得慌, 就去下家再看看,咱们这里实在照顾不上了。”

  说完有人唤着要帮忙, 伙计吆喝一声就又跑开了。

  年年征战, 死伤过半, 城中大部分医馆都被征用, 充做了临时救治之所,百姓要想抓药, 要么等, 要么忍。

  温娴不愿成为其中之一, 背负着第五辞半条命, 再难也要碰碰运气。

  一路走,一路打听, 半个镇子都要走到尽头,她终于找到了那家乡亲们口口称颂的医馆铺子。

  温娴停下步子,站在街边,观望了一瞬。

  医馆不大,隐于闹市深处,门头略旧,店前连个招牌都没有,若不是透过窗纸依稀可见里头人影,温娴都要觉得自己找错地方了。

  被人连拒两回,她有些怯场,只好立在门口,谨慎地问了一句:“大夫,能给治病么?”

  话音刚落,一个模样俊朗的药童闻讯而出,拍着胸脯自信道:“当然,你且进来瞧瞧。”

  温娴面上一喜,莞尔笑道:“那麻烦小郎君过来帮个忙,我这儿的病人不太方便下地。”

  药童扭头看了过来,哎哟一声,又折返回去,喊了人出来帮忙,把第五辞小心拖拽进屋。

  医馆的大夫是位年轻的妇人,此刻正立在诊台后清点药材,见到这番阵仗,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放下手里账簿,焦急地走过来。

  “什么情况。”

  温娴简单叙述了一遍第五辞的伤势,两眼汪汪,近乎哀求,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看了不得说上一句心疼。

  大夫点点头,差人把第五辞扶上榻,先是照例诊脉,再用剪子将他身上多余的衣裳一一除去,直至整个后背裸露出来,大大小小的鞭痕,让见惯了场面的大夫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温娴的心跟着揪在了一块儿,抹去眼角的盈泪,颤声问:“大夫,可还好?”

  “有点麻烦。”

  温娴扑簌着眼睫,难过了一瞬,而后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这可如何是好。”

  “但也并非无药可救。”大夫好笑地看着她,安慰说:“我先开服方子,止住他的高烧,剩下的就慢慢调理,不过少不得要留下些疤痕,男人嘛,想来也是无大碍的。”

  温娴破涕而笑:“有劳了。”

  “不过是医者的本分而已。”大夫顺势拍拍她的肩,却不知拉扯到温娴的何处,引得她难耐地“嘶”了一声。

  大夫狐疑,习惯成自然,想掀开她的衣襟检查。

  温娴后退半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只道:“无事。”她忽地又想起诊金,甚是不安地问道:“我暂时还拿不出银子,您看能不能宽限些时间,我明日回家,去取些来。”

  “人命关天的时候,钱财之事就先暂且放一边吧。”大夫倒是很能理解两人如今的处境,瞥了一眼第五辞,冲着温娴颔首,“去看看,趁他现在还有些意识。”

  温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第五辞已然转醒,半睁着眼,正被两个药童按住上身,强行擦洗。

  一小会儿的时间,盆里的热水就已变成了深褐色。

  第五辞还在挣扎,估计有些不适,温娴走过去接手,轻声道:“我来吧。”

  两个药童互相对视一眼,慢慢起身让座。

  第五辞艰难地转过头,支起上半身,想要坐起来。

  温娴一把将他按回榻上,第五辞懵了一瞬,复又趴在枕上,眼神迷离,面色酡红。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他喘着粗气说:“因为我,又一次打搅你平静的生活了……”

  温娴指尖贴近他的嘴,第五辞想说的话骤然憋回了喉咙,他神色怏怏,无法开口,只能闭上眼,无声地坠下一滴泪,顺着鼻梁滑入嘴里,苦到人心肝发颤。

  “好好的,没事的。”温娴掰开他的手掌,又打来一盆清水,拧干帕子,一点一点去擦拭他指间的污垢,然后是臂膀,腰腹……

  等约摸收拾好,那边的药也煎齐了,温娴慢慢搅拌去了去热度,喂着第五辞喝了下去。

  他竟也意外地听话,喝了药就闭眼睡,一点都不给温娴添麻烦。

  就是高热始终不退,人瞧着也虚弱,温娴不停地帮他换着额上的巾子,外加喂了两帖药,到了后半夜,总算是稳定了不少。

  她也疲惫极了,可还是忍着困意,牢牢盯着面前的第五辞,然后用温水一遍又一遍地替他擦身。

  过了一宿,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五辞的烧总算退了,他也彻底熬过去了。

  大夫于晨时过来检查他的伤势,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缓缓再治,第五辞有些发虚,经不起折腾,稍有不慎,极可能在动刀时晕厥过去。

  “再熬两副药喝着,等补充了体力,剩下的慢慢来。”

  温娴有些犹豫,第五辞却是斩钉截铁地强调道:

  “我受得住,大夫只管动手即可。”

  “小郎君怕是不清楚,咱们这等偏僻地方,麻沸散可是个稀罕物。”大夫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番,“这些日子打仗伤亡多,好的药材全都充入了军中,你若是一味坚持,可能会吃着苦头。”

  “无碍。”第五辞骨头硬,脾气更硬,“死人堆里趟过一回,开刀我也是不怕的。”

  大夫叹息一声,说:“好。”

  反正人家都不介意,她又何必跟着强求,叫药童搬来药箱,取出一应的工具,摊开来摆放在身边。

  一卷白绸布包裹着形状不一,大小不等的刀刃,大夫选了针,刃刀,镊子各三把,分别放于油灯上慢慢炙烤。

  温娴看着有些发怵,趁大夫动手之前,插话道:“要不再等等……”

  第五辞笑着打断她说:“男子汉大丈夫,掉脑袋都不带皱眉的,还怕动这两下刀子不成,我没事。”

  温娴自然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找到一块干净的布巾,塞进他的手心,说:“疼你就咬着。”

  不过她也确实小看了第五辞的耐劲儿,这个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少年郎,遇事只会硬抗,绝不会嚷嚷半声。

  第五辞受的是军规四十道鞭刑,放在常人身上几乎熬不过刑罚结束,他却硬生生挺到了第二日还去上工,最后只因受尽了劳累,这才发烧昏迷被人扔去了乱葬岗。

  他的背部布满了伤痕,有些红肿,有些已经溃烂,肿块鼓得老高,溃烂的皮肤边缘更是裹着数个脓包,正在不停地往外渗着暗黄色的汁液。

  整片裸背,血肉翻飞,竟瞧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

  温娴捂住嘴巴,抑制喉咙深处的惊叫,看大夫拿起银针挑开淤血,一点点放出里头的脓水,再用平滑的刃刀割去肌肤溃烂之处的表皮,最后用镊子小心夹除淤血外围的腐肉……

  大夫行医多年,治过病人无数,处理起这些外伤几乎是信手拈来,但她鲜少见能第五辞这般淡然之人,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夸赞道:“原是我方才小瞧了郎君。”

  温娴就蹲在榻边,与第五辞隔着咫尺的距离,见他汗出得厉害,又实在没力气开口,故而替他回道:“还是多亏了大夫医术精湛。”

  大夫笑笑没说话,慢条斯理替第五辞撒上金疮药粉,最后缠上干净的布条。

  整个过程极其磨人,耗时一个时辰之久。

  “伤口碰不得水,若是发痒也不能用手去挠,切记勿要用力,能多躺着就尽量不要下地活动。”

  大夫声声叮嘱完,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转回诊台继续拟写方子。

  夜色已深,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隔壁院落几道急促的争执声和炉子上熬煮的沸水咕噜咕噜冒着的气泡音。

  温娴起身出去,再次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她刚把盆放在地上,第五辞便反握住她的手,“你也歇会儿吧。”

  “不必再为我操心了。”他挪动着身子想要往里靠,这巴掌大的地方,不过一动便蹭到了墙。

  温娴摇头,侧坐在榻边,去翻看他后背的伤势,见没有渗血,才无奈地说道:“你若是能早些痊愈,我便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那当然能啊。”第五辞兴奋地探头,嘴角上扬,全然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有娘子在榻边细心照佛,加之我这胜人的体力,不出十日,我便能够行动自如,届时痊愈,怎么着也能大战个三百回合。”

  某人自信,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逞逞口舌之快,温娴嗔他一眼,没好气道:“省点力气吧,你如今可是连喝水还得靠我喂呢。”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第五辞男人的自尊受到极大的打击,暗骂一句自己窝囊,咬牙叹了口气,无声又倒回原处。

  店内愈发变得静谧,温娴拧干帕子的手劲也不自觉地开始放缓。

  过了没一会儿,有药童搬来一扇屏风,彻底隔绝了两人与外界的距离。

  温娴把水盆端走,将油灯摆放在稍远的地方,待室内的余光更柔和一些,才重新坐回榻前,双脚并拢,手肘搭于膝盖,托腮望着墙壁出神。

  可坚持了没多久,头便受不住困意耸拉下去。

  正是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咚咚咚”三道叩门声响起。

  店内众人皆是一怔。

  温娴也跟着往门口望去,眼神清明,哪里还有方才的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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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辞,一个永远在挨打的神奇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