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京城第一纨绔>第五十二章

  帝王寝宫, 金漆雕龙。

  殿内楠木马蹄足香几上摆放着一尊鎏金竹纹熏香炉,缕缕青烟自炉中攀升,雾气袅袅, 淡淡充斥着整座宫殿,偶尔微风拂过,氤氲着涩涩的苦气, 窜入鼻息, 难闻至极。

  一缕艳阳被雕花窗牖剪切成碎光, 落在卧榻之侧, 一点点沿着明黄帷帐攀附而上,宛如游走蟠螭,意欲乘风北去。

  正大殿四周的烛火早已熄灭,里侧昏暗一片,隐约只见罗帐背后那具卧姿身影。

  赵珩由宫娥缓慢带至内殿, 居于正中, 距离龙榻数丈之下,躬身揖礼, 唤道:“陛下。”

  良久, 未有人言。

  赵珩只得再次行礼道:“应陛下之诏, 儿臣于月前南下赈灾, 得上天眷顾,托陛下鸿福, 终平定灾祸, 事成而归, 现特地回宫奏禀, 望陛下指示。”

  话音甫落,重重帷帐背后人影晃动, 一阵闷声咳响刚过,沙哑又威严的质问声又起:

  “朕近来听说了一则流言,起于豫州,事关大齐。”

  赵珩仓皇抬头,瞳仁猛地一缩,旋即撩袍下跪,咬牙回应:“正是……”

  永康帝轻嗤:“看来你都知道了?”

  “儿臣确有耳闻。”赵珩俯身叩拜,语气凛然却不露怯:“但此事疑点颇多,儿臣不敢妄下定义,只待回京后向父皇奏禀,以免动摇民心,伤我大齐根本。”

  “是不愿动摇民心,还是怕被扣上谋反之心。”一双粗砺手掌掀开明黄床幔,锐利目光直直射向殿中所跪之人。

  “你可知京中有多少对你不利的言论,居功自傲,意图夺权。”

  赵珩大骇,俯趴在地,瑟瑟说道:“儿臣不敢。”

  “你当然不敢。”永康帝独自撑着床沿坐起来,手捂胸口,呼呼喘着粗气:“你是怕引起无边的猜忌,急着撇清自己的关系,所以才会秘而不宣,妄图隐瞒一时,好抵消朕对你的顾虑。”

  赵珩惶恐不安:“儿臣……儿臣……”

  永康帝漠然视之,凝神片刻,随后反问:“白起,你可曾听说过?”

  赵珩乖顺回答:“秦国名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号称‘战神’,只因被人诬陷造反,遭君王猜疑,最终自刎而死。”说到此处,他脑中咯噔一响,莫名生起丝丝不安的预感。

  “当然,忠心如白起,绝无谋逆造反之心,之所以被无故赐死,只因其有造反的能力,而你……”永康帝抬手指向内殿正中央,沉声道:“作为皇子,即便没有谋反之心,却同样有谋反的能力,这也是罪!”

  此话犹如一颗炮仗投入深水,赵珩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挣扎抬头,扬声解释:“儿臣绝无二心……”

  永康帝竖掌止住:“孰是孰非,朕自有论断。”他重重咳嗽两声,而后朝外唤道:“来人。”

  宦侍小跑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永康帝喘得厉害,竭力稳住心神,一字一句道:“将十七皇子幽闭于寝宫,非朕传召,不得随意放行。”

  “是。”

  赵珩大惊失色,尚未反应之时,便被从后而来的几位侍卫反扣住双手,拖离出殿。

  ——

  石碑一事,举国震惊,京城百姓无一不在讨论着这件天外来物,热闹之时,连街头巷尾穿开裆裤的三岁稚童都能唱上两句类似的童谣。

  永康帝下令处死凡与此事有关的所有豫州官员,如此还不解气,又令自己最为宠信的真人开坛做法,以求向上天寻得求解之法。

  天要亡大齐,源于子也。

  “子”为何意?是人还是物,皆不得而知。

  但性情敏感多疑的帝王,是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一个意外可以挑战自己的皇权。

  赵珩被下令关禁闭后,同行的官员皆深受牵连,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就连武安侯如今也被迫赋闲在家。

  城里的谣言越传越不靠谱,有人开始对朝廷之事指手画脚,借机煽动舆论,大谈不义之言。

  金吾卫出动抓了几位闹事者,却依然堵不住悠悠之口。

  永康帝不得不带病上朝,询问各位大臣的意见。

  期间有人断言,“子”通人名,凡是京中名字带有“子”字的人,皆对大齐有莫大的威胁,为确保万无一失,理应驱逐之。

  但又有人觉得不可,“子”字对应的该是书院中大谈经世治论的学子,不辨黑白,仗着有几分学识,制造声势,出言诽谤,实乃误人子弟,且对朝廷有着大大的不利。

  鉴于近来京中流传的各派学子诋毁朝廷的狂悖言论,永康帝深以为然,思忖过后,当即下旨,活捉这些肆意抨击政法的学子。

  政令即出,官府迅速出动,全城大力搜捕制造妖言的学子,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了数家书院,凡是查出曾参与了诽谤生事的人,一应捉拿毫不留情面。

  短短不过五日间,逮捕进监等侯发配的学子就达到了上百人,余下的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又有术士进言,说是卜算出了新的结果。

  凡是子时出生的人,都是对大齐有威胁之人,理应处以极刑。

  永康帝依旧深信不疑,又连发了两道圣旨,抓捕生于子时的平头百姓,无论男女,皆押解进监,其次若遇不服者,必要时甚至可斩立决。

  此举反抗声骤起,各处都是□□起义的底层穷苦平民,不甘受辱,拼死一搏,但都被朝廷强制性镇压了。

  永康帝为巩固皇权到了近乎癫狂的地步,对于百官的忠言只觉得逆耳,却唯独奉真人的话为神明。

  在接连又削了几位言官的乌纱帽后,朝中已无人胆敢再提劝谏一事。

  而被抓入狱的百姓们,皆遭受到极为严苛的谩骂与拷打,官吏们秉承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信念,肆意残害无辜之人,暴虐至极,引发民愤无数。

  刑部大狱喊冤声不绝于耳,押送犯人的囚车进进出出,车辕声振聋发聩,秋日长风拂面,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

  侯府闭门已有数日之久,第五辞唯二两次出门,还都是为了替温娴跑腿,顺便问候温府和上书院打探付淮安的消息。

  如今京中不太平,到处都是身披玄甲,手持长戟的兵士,威风凛凛,神出鬼没,据说还能治小儿夜啼,震慑力不可谓不强。

  温娴本就不太爱出门,经此一吓,更是整日都窝在了房内,第五辞待不住,偶尔偷偷潜出府,联系了一些赵珩的部下,试图为他多笼络一些朝中的支持者。

  但天不遂人愿,转眼间的功夫,时局就又倒向另一个方向。

  原是宫中有一名唤潮生的术士,呈书向陛下进言,说自己曾于梦中得天神指点,后又摆卦开天眼,最终推测出了国运,说齐有大劫,出自王室,“子”为尊称,乃天家之子。

  潮生没有把话挑明,但矛头所指的是谁,众人心知肚明。

  永康帝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对诸皇子早就有了猜忌之心,此番借着潮生的言论,不过是更好地满足了自己的削权之心。

  禁卫军搜查了诸位皇子包括寝宫,府邸,甚至是別苑等所有住所,缴获的钱财,密信,贪赃等就已达到上万余箱,多数皇子因此受到牵连,虽是暂未获罪,但毕竟已失圣心,唯有暂居封地的诸王,侥幸逃过一劫。

  然而更令人唏嘘的是,韩照亲自带人前往京郊,在皇家园林内属于赵珩的行宫中翻出了前朝禁书,暗示其为谋反。

  永康帝勃然大怒,当即便把赵珩从寝宫拖拽了出来,当着一众宫人太监,抬脚踹在他的胸口。

  “你干的好事!”

  接连数日的幽闭,赵珩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与永康帝抗衡,此时冷不丁又挨了一记踹,膝盖弯曲不受力,身子随着惯性往后仰,就地滚了一个圈,朝后滑出好长一段距离,只等撞到了长柱,才被迫停了下来。

  他用指腹抹去嘴角的殷红血迹,没做辩解,只是弯腰不住地低咳,随后鲜血越涌越多,指缝已经全部染成了赤红色。

  所谓的谋逆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乱七八糟的证据不过也都是捏造而已,此事真假难辨,重点在于陛下是否真的相信,但照目前的情势来看,他确实难逃一死。

  诚如前日所言,以战神白起为例,赵珩便已知自身难保,作为皇子,自出身起便会背负着这个罪责,如头悬利剑,百口莫辩。

  他极力吐出一口浊气,盯着上方黄袍加身的阴郁帝王,费劲地喊出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宫人闻言仓皇下跪,永康帝怒不可遏,单手抽出角落长剑,自高阶疾步而下,直抵赵珩咽喉。

  “竖子敢尔!”

  双方僵持约有半盏茶的时间,永康帝撑不住病体,真气即将耗尽,摇晃着将剑插入地上勉强借力,才堪堪站直身子,咬牙唤来殿外的侍卫。

  随后赵珩被拖入狱中,等侯进一步的发落。

  匹夫本无罪,怀璧则有罪,任凭赵珩喊破喉咙,也抹不去压在自己身上的这道冤屈。

  本就是多事之秋,原本尚愿意追随于他的部分臣子,此刻也只得偏居一侧,选择明哲保身。

  从前无上尊贵,百官拥护,享食禄三千石的矜贵皇十七子,一朝跌落,隐入尘灰,最终成了皇权更迭中的一枚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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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写作者有话说了,听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