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宫娇妾>第29章

  五更二刻的京都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 城门口排了长长两队等待出入京城的人,卖早膳的铺子正在准备食材,往来路人行色匆匆, 荀澈同往常一样揣着一个馕饼就出了府去上朝。

  秋日的晨风吹在身上带来丝丝凉意,荀澈抬眸看一眼才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心里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荀澈出了荣安巷, 正要右拐往皇宫的方向走时,却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女子从树后窜了出来, 荀澈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女子又直愣愣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素闻谏议大夫刚正不阿,恳求荀大夫为民女申冤,民女是豫州顺阳人氏, 那顺阳县令的亲妹夫为夺我家田产害死民女家中五条人命,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那顺阳县令平日里就鱼肉百姓, 定会包庇那恶人,于是民女又辗转到了州府,谁知那州官竟说民女是诬告让衙役将民女轰了出来。民女没奈何只能进京告状, 不曾想半道上又遇到了杀手欲将民女灭口, 幸得一个江湖侠士相救护送民女来了洛阳。”女子越说越激动, 因为抽泣连肩膀都在抖动。

  荀澈见她言词恳切,半点不像是在说谎,便开口道:“若你所言不虚, 我身为谏议大夫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不如这样, 我先送你去我府上,等我做完官署的事再回府与你细细详谈。”

  女子抹抹泪, 带着哭腔哽咽着说道:“民女信得过荀大夫, 愿听凭荀大夫的安排。”

  “先起来吧。”荀澈说完, 引着她来到荀府,吩咐婆子将她安置到西厢房。

  上完早朝后,荀澈心里合计着这件事,面上的表情难免与往常有几分不同,陆承煜见他如此便知事情正向着他计划的方向发展。

  酉时荀澈回到府上后径直去了西厢房见那女子,他要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才好写成折子向平帝启奏。

  东宫。

  陆承煜今日心情不错,毫不避讳地拉着魏书辞的手往园子里逛了一圈,回去的途中向魏书辞解释说:“御医说每日走动走动对你和胎儿都有好处。”

  “是。”魏书辞点头应下,接着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出来:“妾看殿下今日心情不错,不若回去下一盘棋?”

  心情好与下棋似乎没多大关联。魏书辞话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这一点,脑洞颇大的她很快又联想到了她在现代时听到过的一句话:一孕傻三年。

  真的会变傻吗?脑洞继续大开的魏书辞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东宫里牛鬼蛇神这么多,她平平的智商已经不够用了,这要是再傻上三年,也不知这孩子会不会变成地里黄的小白菜。

  “书辞这是想跟孤切磋棋艺了?”这话虽然说的虎头虎脑,陆承煜却还是冲她轻轻笑了起来。

  魏书辞逐渐离谱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打断,回过神的魏书辞忙不迭地答一句:“妾只是不知该陪殿下做些什么,正好殿下也喜欢下棋。”

  陆承煜笑着说:“那便下棋吧,脑力活,不费力。”

  两人回到屋里,魏书辞叫茗尘去取了棋盘和棋子来,陆承煜让魏书辞先挑棋子,魏书辞也不跟他客套,直接拿了盛着黑子的白瓷棋罐过来。

  这回魏书辞勉强支撑了大半个时辰,最终还是被陆承煜指间落下的白子吃掉了大片黑子,惨淡收场。

  “今日又是书辞输了,该不该罚?”

  不带这样的,什么时候下棋输了也有惩罚了?魏书辞欲哭无泪,偏偏下棋的主意是她提出来的,这会子她总不能不认账。

  “殿下想怎么罚妾?”魏书辞无可奈何地认栽。

  陆承煜将膝盖上的长衫理平,一双深眸盯着魏书辞水汪汪的桃花眼无比认真地说:“书辞亲亲孤即可。”

  原来太子他喜欢这种调调。魏书辞默默在心里感叹一句:城会玩。

  魏书辞起身走到陆承煜的跟前,蜻蜓点水似的轻点一下。

  未免控制不住,陆承煜松开魏书辞后端起茶盏饮了一大口茶水,强压着身上的火气说:“今晚孤去上房睡。”

  魏书辞举双手完成陆承煜今晚去上房睡,迫不及待地朝他下了“逐客令”:“妾让冬欢送殿下出去吧。”

  “这么想让孤快些走?”陆承煜洞穿她的小心思,使坏似的反问她道。

  “啊?”魏书辞装傻充愣,做出一副傻白甜的样子:“方才不是殿下自己说要走的吗?”

  “好了,不逗你了。孤自己回去,你早些安寝吧。”陆承煜语毕,果真起身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魏书辞估摸着他走远了才长出一口气自个儿提壶到了一杯茶水,饮完后将茗尘送了热水进来伺候洗涑。

  月色如练,微凉的秋风透过窗子带来阵阵桂子清香,睡梦中的魏书辞实现了她初进东宫时的美好愿望,怀上孩子并提前步入养老生活。

  梦里的世界无需勾心斗角出处设防,亦无需纠结陆承煜对她到底有几分真心,她每日晒晒太阳发发呆,做做女红看看书,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然而梦境的最后陆承煜还是出现了,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他自隔扇外于阳光中映入眼帘,手里拿着一只布老虎。

  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金銮殿外站了一众朝臣,只待殿内的司礼太监打开殿门好喝一声圣上驾到。

  今日的一切看似与往常无甚异处,殿门打开平帝驾临的时候,朝臣们手持笏板按照官职等级列队鱼贯而入。

  平帝先与众臣议了两件事,待事情有了定论后才问群臣是否有事启奏。

  “禀圣上,臣有事启奏。”荀澈往左边迈一步出列,手持笏板朝平帝弯腰行一礼。

  龙椅上的平帝将目光落到荀澈身上,平声问:“荀大夫有何事要奏?”

  荀澈便道:“昨日臣在途中被一自称是升州顺阳人氏的女子跪地拦住去路,她向臣哭诉了一桩血案。臣因公务在身先将她安置在了府上,归府后即刻就向她问清了详细情况。”

  “原来那女子唤作芸娘,三个月前顺阳县令的姐夫看上她家的两亩田地欲以低价强行买入,因着他与县令是亲戚的关系没少在乡里鱼肉百姓,村里不少人家的良田被他强买了去。芸娘的父亲靠着两亩地养家自然不答应,不曾想却因此招致杀身之祸,一家六口除了去集市上购置米面晚归的芸娘以外统统死于乱刀之下。”

  “芸娘辗转到州府击鼓鸣冤,不曾想那州官早与顺阳县令串通一气,竟说芸娘一家皆为强人所杀。芸娘无奈之下只能只身前往洛阳,不料途中又遭人追杀,幸得一江湖侠客所救才能平安来到洛阳向臣言明此事。天下百姓皆是圣上的子民,万望圣上能够下令彻查此事还芸娘一家六口一个公道。”

  升州知州周年曾是工部侍郎府上的门客,若是周年真的出了问题,难免会有人联想到工部侍郎头上,而工部侍郎又与卫国公郭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臣附议,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情若不严查,只会平白让更多无辜百姓受难。”年过花甲仍刚正不阿的霍太傅出列附议,在陆承煜和郭贵妃的两个儿子之间,霍太傅偏向于嫡出的陆承煜。

  “臣附议,请圣上下令彻查。”不属于任何派系的大理寺卿亦站了出来。

  “既然李爱卿附议,此事便交由大理寺去办,荀大夫从旁协助。务必尽快查明。若情况属实,升州官场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秦从游眼看着他们二人领了平帝的旨意,面上的神色虽未有明显的变化,实则已经心乱如麻,尤其是在看到郭演斜睨他的目光后。

  秦从游回到府上后脸色就垮了下来,彼时听到风声的侍郎夫人亦是万分紧张,周年当初是他们府上为数不多的门客之一,通过科举入仕时后与他们府上仍多有联系,一旦查出什么难免会影响到侍郎府。

  “夫君心中以为此事是否属实?”秦从游的正室王夫人忧心忡忡地问他。

  秦从游摇头,沉声回答说:“这件事完全是冲着我和国公爷来的,极有可能是太子的手笔。否则以周年的手段,如何会连一个弱女子都对付不了?归根结底还是那顺阳县令不知轻重,平日里纵着小舅子横行乡里搜刮民脂民膏便罢了,如今还闹出这样的人命案来。那周年也是眼皮子浅,为了区区一点银子就连这样的人命官司都敢糊弄。真是愧对我的栽培,叫人寒心。”

  王夫人将眉头皱得更深,思忖片刻后说道:“早些时候我就劝过夫君断了与周年的联系,圣上不喜勾结营私,何况太子非等闲之辈,此番用心寻了那顺阳女子来,必定是想打压夫君。”

  “先按兵不动,我与他并无金银来往,即便定了他的罪也牵扯不到我头上来。只是他曾经终究做过我的门客,且圣上又生性多疑,这工部侍郎的位置只怕保不住。”

  “夫君不去见见国公爷想办法吗?”王夫人不甘心,她不想丢了这正三品诰命夫人的身份。

  秦从游皱着眉看她,“你一妇道人家终究目光短浅,这种时候去见国公爷只会将脏水也引到国公爷身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贵妃娘娘和卫国公府不倒,咱们早晚还能东山再起,当务之急是务必不要牵连到国公府。”

  王夫人听他如此说方才觉得自己想岔了,忙道一声:“到底是夫君你思量的周全。”

  案件既已交由大理寺查探,芸娘作为此案的关键人证自是被荀澈送到了大理寺由大理寺卿亲审。至于升州那边,荀澈和大理寺卿分别选了亲信一道过去取证。

  魏书辞记着张御医的话和陆承煜的交代,每日都会带上几个丫鬟婆子随她去园子里闲步两刻钟。因为有午睡习惯的缘故,魏书辞多数时候都是选择在巳时出门。

  魏书辞信步穿过假山走到她从前常来的一处小花园里,想要去里边的亭子里坐着赏会儿花。

  没曾想却是遇到了徐承徽和刚满三岁的陆朝暖。两人互相见过礼后,徐承徽蹲下身子亲自替朝暖整了整衣衫,接着又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髻笑着说:“朝暖快叫叫魏承徽。”

  魏书辞对粉雕玉琢的陆朝暖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亲近之心,当下也是笑意盈盈地垂眸看着她,当徐承徽抬手抚她发顶的时候,广袖落下露出的一段手臂上竟是一些青紫的淤痕,像是被人掐的,又好像有藤条打的。

  徐承徽察觉到魏书辞的目光,忙垂下手将广袖整理一番,接着转移话题说:“魏承徽是过来赏花的?”

  魏书辞不置可否,“是,在屋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透透气。”

  “我与朝暖出来也有一会儿了,魏承徽慢慢赏花,我们这便先行一步。”

  “好,徐姐姐路上慢些,仔细别摔着朝暖才是。”

  眼见徐承徽带着陆朝暖并两个丫鬟走远后,魏书辞缓步走到亭中的石椅上坐下,小脸上的职业假笑也瞬间消失不见。

  回想方才徐承徽的表现,魏书辞表示:徐女士的演技还是不错的,很自然,节奏控制的也不错。如果她是一夺小白花的话,她也必定会被徐女士的演技所欺骗,以为她是受到了什么人的虐待,而最有可能虐待她的人就是她的阵营老大宋良娣了。这不是明摆着想来一个“周瑜打黄盖”的套路吗?

  魏书辞想到这里,对于徐承徽下一步会怎么做产生了浓厚兴趣。徐承徽既然能摸清她外出的习惯制造偶遇还假装无意间露出伤痕给她看,接下来也极有可能会去根据她的某些喜好和习惯采取下一步行动。

  “姑娘在想什么?”茗尘见她对着一棵落了叶子光秃秃的树发呆愣神,心里少不得升起了疑惑。

  回过神来的魏书辞只是平声反问她一句:“方才徐承徽手上的伤你可看见了?”

  茗尘点头表示看见了,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问:“姑娘觉得是宋良娣做的?”

  魏书辞双目平视前方,十分温吞地提点她:“我看未必。这宫里的女人又有几个是简单的,多留些心眼少同情心泛滥些总是没错的。”

  茗尘想起赵良媛拿杨昭训当枪使的事和徐承徽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态度,旋即颇为赞同地接话说:“姑娘说的对,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让我们看到的,里头藏的又是什么心思。”

  “你倒是越发进益了。”听她答的不错,魏书辞莞尔一笑夸赞起她来。

  夜里陆承煜过来的时候,魏书辞正在轩窗下的小桌前端坐着写东西,陆承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让丫鬟通传,而后迈着小步悄无声息地走到魏书辞身后,垂眸看向雪浪纸上的簪花小楷。

  “胡麻饼样学京都。”

  陆承煜才刚念了第一句,魏书辞立马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雪浪纸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里负于身后。

  想吃胡饼想的把白居易的诗都引用出来了,魏书辞霎时觉得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说:“殿下过来怎的无人通传,是不是冬欢她们又躲懒偷闲去了?奇怪。”

  魏书辞一边说,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手里的纸团迅速扔进边上的小纸篓里,接着又上前替陆承煜将披风解下来仔细叠好放到衣架上。

  陆承煜来到魏书辞身后从后面抱住她,俯身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地温和,“这些事原本无需你动手来做,可你每回帮孤做这些的时候,孤都会觉得咱们就像是一对普通夫妻。”

  魏书辞吃不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也只是静静站着由他抱着。

  “想吃胡饼了?”陆承煜沉吟片刻后,轻声问她。

  魏书辞一听到胡饼两个字登时就来了精神,连忙点头答话:“想啊。妾在进宫前就喜欢吃胡饼,奈何出门的机会少,在洛阳呆了这好些年也只吃过几回。”

  陆承煜闻言轻轻一笑,心说她不仅是个瞌睡虫,原来还是只美食虫。

  “孤不能回到唐朝,也带不来香山居士诗中长安辅兴坊的胡饼,不过洛阳城中庆安坊的胡饼也不错。正好明日是休沐日,孤早些骑马出宫去给你买回来,揣在怀里带回来兴许还能让你吃上热乎的。”

  陆承煜要亲自赶早骑马出宫去给她买胡饼?这要不是亲耳听见,打死她她也不敢相信这话能是从陆承煜嘴里说出来的啊。

  受宠若惊地魏书辞急忙拒绝,太子给妾室买胡饼踹怀里这样的话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又会掀起什么波澜来。

  “殿下差人出宫去买就好。其实不热乎的吃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我兄长那般跳脱的人,哪里会次次都带了热乎的胡饼回来。”

  跳脱,陆承煜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兄长,心中难免觉得稀奇。

  “孤的魏承徽果真不是一般人。早些安歇吧,孤明日还要早起去给你买胡饼,宫女太监不能骑马出宫,等他们把胡饼带回来,黄花菜也凉。”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魏童靴心里深处是希望未来的日子也有小陆的,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小陆童鞋正在向对小魏一心一意的方向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