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一阵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千清挠了一下鼻梁, 轻咳一声,“要不我陪你?”
也不知道是出于心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千清大约在这一刻怀着补偿的心思, 想要好生表现一番。
白泽鹿略微扬了扬下颚, 似是准备说些什么。
然而不等她说话,一侧的属下先震惊地抬起头来, 没有预料到陛下竟真能在晚宴前说出这等混账话来, 这和那些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有何区别?!
一瞬的震惊过后,属下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阻拦:“陛下,晚宴即将开始,此时离开恐怕耽误时辰。”
千清面无表情地转过视线, 盯着属下。
“……”
属下顿时收声, 安静片刻,他一躬身, 说:“陛下, 此次晚宴是为招待展西使者,并非寻常宫宴,若王不去, 令展西使者误会, 恐怕两国关系也会有所影响,何况季丞相已经进宫, 王若不在场,始终不妥……”
随着他这段话的继续,千清的脸色越来越臭,看着他的眼神也渐渐像是在看空气。
属下低着头没看见,接着说道:“既然如此, 不若就取消这次晚宴。”
白泽鹿:“……”
听到最后这句话,千清脸色缓和下来,眼神终于有了温度,他赞同地点头:“那就依你所言。”
“……”
白泽鹿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夫君不必陪同泽鹿,晚宴快开始了,夫君临时变卦取消宫宴,展西使者只会认为您在戏弄他们。”
“反正关系也没多好,”千清说,“夫君不管别人,只管小泽鹿,你想让我去,我就去。”
“别管他们。”
千清又说了一遍。
白泽鹿微愣了一下,而后垂下眼睫,低声笑了笑。
“小泽鹿,你想我陪你吗?”
他问。
“泽鹿一个人去便是。”
白泽鹿身体稍稍往前倾,自下往上地,仰着头看他,“下次再让夫君陪泽鹿。”
千清垂下眼,对上她的视线。
而后,他闻到了似有似无的馥郁。
很好闻。
他想。
也或许只是因为是小泽鹿身上的气味,所以他觉得好闻。
他莫名地自我剖析了一下。
“夫君?”
千清回过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白泽鹿往前靠近几分,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
呼吸几乎都要交缠在一起。
千清的视线慢慢往下滑动,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柔软的绯红。
他感觉到了很轻微的热流。
是小泽鹿的呼吸。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
“泽鹿方才说,”她并没后退,声音很低,几乎只有彼此可闻,“泽鹿希望……下一次,夫君不会抛下泽鹿。”
他的视线一错不错地锁在她的唇上,嗓音不知为何,染上了一丝哑,“不会。”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千清说。
-
“那……那什么了吗?”
门外的奴才问。
“不知道,不敢看,我觉得那个气氛,我还是出来等比较好。”
属下说完,那奴才嫌弃地看他一眼,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来,“怂。”
“你要好奇,你可以现在进去自己看。”属下说。
“……”
奴才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他没忍住:“真的很暧昧吗?”
“也没有,”属下说,“就是他们眼里已经看不到别的了。”
“……”
-
今天的晚宴如期进行,千清兴致缺缺地坐在座上,垂哞看着殿内众人欢声笑语。
他视线在殿门外游移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离他最近的季英已经见怪不怪了,只看了一眼就要收回。
然而不知看见了什么,他硬生生停住了目光,不敢相信地又掉转回去。
而后,他就看见千清无意识地抬起指腹,摩挲了一下唇,视线放着空,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抑或是,在回味着什么。
“……”
季英面无表情转过头,用手按了按眼睛。
展西使者这几日被招待周到,在体会到了北元的吃食后,心情更是松快了很多。
此刻有人注意到王后的缺席后,便随口问了句。
然而千清却没说话。
季英侧头看去。
千清正心神恍惚地端着酒杯,慢悠悠地往唇边凑……凑了个空,他这才集中了一下注意力,低下头来一看,酒杯不知空了多久了。
季英:“……”
正在看他的众臣:“……”
或许是这些视线太过明显,千清想忽略都难,他终于抬起眼来:“都看着我做什么?”
“……方才那位使者问君上,王后怎么没来。”
秉着千清丢脸就是北元丢脸的原则,季英还是出声解释了一句。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太久,听到这句话后,千清终于收了收心,说:“她有……”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她有事”蓦然一顿,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心道幸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种理由实在显得太不尊重人,尤其是她还曾是展西唯一的公主。
“有点不适,”千清天衣无缝地接上了,“现在应当已经喝完药歇下了。”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众臣都不能表露出异样。
因为身体不适永远是最好的缺席理由。
这话过后,众臣便不再多问,只是说着让王后好好歇息的体恤话。
千清低下头,自己给自己又续了一杯酒。
酒倒了一半的时候,他动作忽地顿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什么,抬起眼来,扫过殿内众人。
片刻后,他眉心拢起了一点。
他总感觉在他那句话以后,有人在看他,只是等他找去时,却又并无异常,就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这里歌舞升平,而白泽鹿那里却是冷清许多。
“世子所说可有凭证?”
白泽鹿轻轻蹙眉,又道:“你可知,若当真如你猜测那般,会牵扯到宫内多少人?”
“老子说了,你又不信,那能怎么办。”江辞说,“现在不把那些内鬼揪出来,等到以后就晚了,算了,老子和他说去。”
他作势要起身。
“那就让云起为你带路。”白泽鹿说。
“……”
江辞又坐了下来,“老子又没说现在去。”
白泽鹿问:“你方才说,她偷了你写给沈将军的信,但她如何得知你定会在信中涉及军事?”
“更何况……”白泽鹿看了他一眼,“众人皆以为你与沈将军不和,她说不定会觉得你写这封信是为着——”
“为了骂他?”江辞冷笑一声,“老子有那么闲?而且不和怎么了?不和就不能谈论战事?”
“老子也没那么计较吧?”
听到这里的奴才们:“……”
不是,这个问题,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泽鹿并无此意。”
王后的语气依旧温和,甚至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世子自是心胸开阔。”
江辞:“……挖苦老子?”
“算了,”江辞泄了气,“爱信不信,反正老子是提醒了。”
“世子。”白泽鹿忽然喊住他。
他往外走的身形一顿,转过身来,“又干嘛?”
白泽鹿的语气难得认真了点儿,“多谢世子相告,泽鹿会去查的。”
江辞走后,殿内再度静了下来。
半晌,她屏退了其余奴才,只留下行文一个。
“方才都听见了,”白泽鹿轻声道,“你去查查李知云,查深一点,有可能顶着这名字的人已经换了芯了。”
“是。”行文应声。
而后,白泽鹿似是想到什么,忽地问道:“你上次去送信,沈斐越可有说什么?”
“未曾,只询问行文进猎场的目的。”
“是在何处问的?”
行文一顿,说:“沈将军已经发觉是侍卫放行文进的,让那侍卫来寻的行文。”
“那便是在猎场入口了,”白泽鹿很轻地蹙了下眉,“是什么时候?”
闻言,行文心里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应是主子们进入猎场的后一个时辰。”
白泽鹿没再开口。
沈斐越肯定已经察觉到了。
现下的线索杂乱无章,有许多消息真假未定,此刻下结论是不明智的。
但她有一种毫无缘由的直觉。
或许,千清早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要质问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