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明一直注意着旁边的动静,待到人都走了,这才俯身低声道:“萧大人好计谋。夺得皇子之位了,下个目标是不是上边的龙椅?”
萧知尽置若罔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
他的眼神过于冷冽狠厉,朱启明不免一惊,转念想到现在他们当着百官的面,萧知尽还能动手不成,便松了口气,继续道:“萧大人莫急,说实话,比起莫厌迟,我更愿意你来做我的皇弟,毕竟你跟那个草包不同,跟你玩起来更有趣些。”
“我跟你这个草包也不同。”萧知尽缓缓道:“没了静贵妃和聂家,你连莫厌迟都不如。”
“你……”朱启明气极,到底还是忍了下来,笑道:“可惜了,母妃和聂家都是我的人。”
萧知尽斟了杯酒,不甚在意,道:“殿下还是小心点,没准哪天就不是了。”
朱启明并未怀疑,只当萧知尽是在挑衅,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得意地转了回去。
两人声音不大,脸上带着笑,官员看在眼中,皆是议论纷纷。身在官场多年,他们个个人精似的,除了圣意之外,什么都能拿来揣测一番,也不管结论如何,能打发他们无聊的时间才是重要的。
今日这宴是设给百官看到,因此宏治帝也早早就到了,想来是觉得带着大皇子的生母前来会让百官轻视萧知尽,静贵妃这回倒是没有跟着来。
萧知尽抬头跟宏治帝对视,丝毫没有掩盖眸中的不悦。
宏治帝看了一眼,并未理会他,笑着让百官起身,道:“今日设宴,众卿可知缘由?”
一官员起身,举杯贺道:“陛下设宴,自然是为失散多年的二皇子。臣恭喜陛下重得爱子。”
亦有迂腐的官员起身,拱手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宏治帝道。
“自古皇子需验明血脉后入宗庙才可设宴百官,以此庆贺,如今是否坏了规矩?”
宏治帝道:“说到入宗庙一事,尽儿,钦天监那边说近日找不到什么好日子,想来这事要缓一缓了。”
萧知尽松了口气,还好宏治帝不会胡闹至此,他起身道:“是,臣单凭陛下吩咐。”
“好好,坐下吧,别动不动就起身行礼,朕看你脸色不好,可是病了?”宏治帝并未直接回答那官员的话,毕竟日后还要给莫厌迟一条路走,堵死了可就不好了。
那官员见宏治帝不理他,还要开口,身边同僚拉住他,低声道:“现在陛下兴头上,你莫要扫兴了,有事宴后再说。”
“可是……”
“可是什么?说句难听的,你愿意看着大皇子一手遮天祸害百姓吗?”他说得严重,那官员本来还有不服,现在彻底没了话。
两人的小动作并未影响到宏治帝对萧知尽的关心,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让他不得不回道:“臣这两日睡得不好,不妨事,谢陛下关怀。”
不少官员听到这,忽然察觉到萧知尽自称仍是“臣”,而非“儿臣”,原本就不大相信萧知尽皇子身份的人,这会儿愈发地怀疑了。
宏治帝能让萧知尽帮他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已是不易,哪敢让他改口,虽知这称呼不对,他也没出言纠正,大不了有人弹劾时,随便说个理由搪塞过去便是。之前莫厌迟都不曾改姓氏,一个小小称呼算得了什么。
“朕若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现在是你大了不能入宫住,不然朕一定要好好弥补这十几年来的过失。”宏治帝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样。
莫厌迟长得像先皇后,可有些神情倒跟宏治帝如出一辙,萧知尽一晃神,又想起了他。
几日不回府,也不知道莫厌迟怎么样了。
“尽儿,你怎么了?”萧知尽看着酒杯发愣,宏治帝疑惑不已。
萧知尽回神,强撑着精神,道:“突然想起一些事来,陛下不必担心。臣敬您一杯。”
说罢,萧知尽将酒全数灌入肚中,辛辣的美酒从口中流入,激得他一个寒颤,不过好歹让他脸色好了不少。
这是为二皇子设的宴,朱启明虽是不爽,也陪着笑在那里饮酒,“皇弟好酒量,来,皇兄敬你一杯。”
萧知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朱启明又在卖什么药,“好。”
两人表面和睦,让宏治帝欣慰了不少。尽管私底下厮杀不断,到底不能在这种时候丢皇家颜面。
“好,兄友弟恭,来,各赏玉如意一对,黄金百两。”宏治帝道。
萧知尽和朱启明齐齐起身谢恩,互相看了一眼,又坐了回去。
皇宫中觥筹交错,载歌载舞,尽情欢乐。宫外却寂静一片,百姓早已安歇。
莫厌迟数着日子,也知道了今夜宫中的热闹事,他早早用了膳,坐在萧知尽门口,看着皇宫的方向。倒不是向往那酒池肉林的奢靡生活,只是宫中有他想见的人,所以才一直看着。
想来此刻萧知尽正坐在他平日坐的地方,饮着美酒,应付着朱启明,慢慢熬到晚宴结束。
莫厌迟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守夜的侍卫刚换完班,路过时听到了他的叹息,便跟身边的人道:“殿下这几日是怎么了,天天呆在萧大人的屋中。”
“大概是有事吧,不过也奇怪,若是急事,怎么不直接去找萧大人呢?”另外一人也是疑惑不解。
“我怎么知道,赶紧走吧,回去喝两杯。”
两人窸窸窣窣说了两句便走远了,反倒是莫厌迟恍然大悟,对啊,既然知道萧知尽在宫中,他为何不去宫外等他呢。
莫厌迟跑回自己屋中,挑了件不起眼的衣服,偷偷地出了状元府。
路上无人,莫厌迟形单影只,因怕萧知尽走了,他便用轻功跑了一路,紧赶慢赶才到了宫门外。临近宫墙,能隐隐听到里面的歌舞声,看来晚宴还没有结束。
莫厌迟汗流浃背,找了个能看到宫门的地方坐着,一边休息一边等着人出来。
他自顾自守着,殊不知有人正慢慢靠近着他,等到发现了,人已经被萧知尽派的暗卫给拿下了。
莫厌迟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竟看到了莫娇。
“你……你怎么在这里?”莫厌迟诧异道。
莫娇没有挣扎,任由着暗卫将她压住,哽咽道:“娘听说你被赶出宫了,娘想见见你。”
莫厌迟下意识后退一步,道:“见我做什么?”
“迟儿,你才是真正的皇子啊,他们怎么能把你赶出来。”莫娇心疼道。
莫厌迟皱眉,嘲讽道:“今日之事,不也拜你所赐。”
莫娇闻言,哭得更甚:“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不过迟儿你别怕,娘会保护你的。”
“不必了,你走吧。我等会还有事。”莫厌迟漠视莫娇,全然不信她的话。
莫娇试图挣开暗卫的禁锢,无果后只能继续哭着,求着莫厌迟原谅。
莫厌迟连日来吃不好睡不好,被莫娇一哭更是心烦意乱,摆摆手让暗卫松手,不耐道:“你究竟想如何?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我是皇子,那你需知道,先皇后因你而死,你有何颜面求得我原谅?”
“我……”
“养恩大过天,可是你也是我的仇人。我不知道我要如何待你,所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下不了手,但别人可以。”莫厌迟第一次对人起了杀意,不知道是因为先皇后,还是因为今天的晚宴。
所有的事情他都压在心中,不愿意扯出来一一想明白,有时候太明白了,反而难受。
莫娇愣了愣,道:“所以你就让萧知尽来杀我是不是,娘原以为你不会……没想到……”
莫厌迟道:“什么?”
“不是你还是谁,若非命大,这两三个月里我早就死了。”莫娇喊道。
莫厌迟有些发蒙,看到暗卫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模样,忽然明白过来,萧知尽派人暗杀莫娇。
尽管如此,莫厌迟下意识中还是选择站在萧知尽这边,“那又如何,你早该料到这种结果。”
莫娇显然没有想到莫厌迟会如此绝情,她看着他,连哭都忘记了,沉默了许久,才脸色灰败道:“好,也是我自作孽。迟儿,那娘走了。”
莫厌迟偏过头没有看莫娇,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回过头看去。
莫娇比之前瘦了很多,也不像在望乡台那样嚣张,两次见她总是乱糟糟的,像是流离失所许久,无暇打理。莫厌迟看着那道背影,努力克制自己叫住她的冲动。
那些暗卫看着莫娇远去,这才放松警惕,跃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还没等他们缓口气,趴回原来的地方,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声,方才还蹲在檐下的莫厌迟立刻奔了过去,暗卫们拦都拦不住。
莫厌迟拐入小巷,朝着莫娇离开的方向跑去,暗卫们加快了脚步,眼见快要追上了,忽然冲出来几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暗卫们没有犹豫,拿出武器往前。
这些人武功不怎么样,轻功倒是了得,且目的只是拖住暗卫,也就没有死斗,纠缠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暗卫们急忙冲进小巷,果不其然,这里空无一人,他们没敢犹豫,立刻四处散去,开始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