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 曾家在通州那处，小有几分名气。
本朝□□虽然是以兵举事，但新朝建立之后就开始以‘文’治国, 越发的重视起文人来。往后的太宗亦是如此。
改科举, 兴教化，重文人。
是以家家户户都以送儿郎读书为荣, 若是哪一家的子弟考□□名成了官老爷，那整一族都能沾光, 与有荣焉。朝廷还会减免赋税, 劳役等等，所以不管是谁，只要他考中了功名, 那就光宗耀祖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家都有这样的造化, 最起码商户邹家就没有。
邹家，那也是通州那头小有名气的‘名门’, 其祖上在新朝初立的那一场战乱之后通过经商积攒了家底，成为了一方富豪。
邹父经过多年经营享有万贯家财，但在他的心里却有一桩憾事，因为家里是商户所以他的儿子都不能科举！
门第晋升无望。
那个时候朝廷并没有颁布允许商人子弟科举的旨意，所以商户的地位较低，不但要缴纳沉重的赋税，还要被地方官僚盘剥。
邹父在一次又一次送银送钱给官府打点之后便萌生了一个想法：既然自己的子孙不能科举，而自家又有惹眼的万贯家财，那不如干脆就找个读书好的女婿？待对方高中之后便能对自家帮扶一二。
于是他打探来打探去, 选中了当时已出妻孝的曾家某位子弟，也就是后来的曾老太爷。
为何会选择这么一个人呢？
一是考□□名的人少，邹父选择的余地不多。二来则是有功名的这些人里头年纪尚轻且无正妻的那就更少了, 曾老太爷是其中较为出彩的一个。他细细地打探过曾老太爷，知道对方为人方正并且‘才高八斗’，于是高兴地遣了媒人去说亲。
……
“祖母，以前商户真的不能科举吗？”
一个十七八岁，着鹅黄衣裳的少女仰着头脆生生地问道：“可是邹家三表哥便考中了举人。”
被这少女称为‘祖母’的，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她老人家的身上穿了一件墨绿色的锦袍，面容慈祥。
正是那曾家老太太，邹氏。
邹氏看着眼前这个四孙女，笑道：“是啊，商户人家以前是不能科举的，要是再早几十年，你三表哥也没这个缘法。”
“也就是……”
她想了想道：“也就是那一年吧，先帝发了慈悲。”
邹氏的思绪回到自己得知商户也能考科举的那一日，想起了自己为此大哭一场的模样，然后又想起了五六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地有些凝固。
……
曾老太爷家境贫寒，其考中秀才之后落榜于举人，虽然想着继续考，但又遇到了妻丧，于是便在家中一边守孝一边苦读。
邹家的提亲，便是这个时候来的。
商户女。
曾老太爷他亲娘，一个守寡多年的老太太先就是不喜，她老人家喜欢的是那种贤惠、孝顺的女子，就比如她先头的那个儿媳妇。大田氏在闺中的时候就素有贤名，事母至孝，嫁过来之后果然处处妥帖，让她颇为长脸。
至于什么邹家的嫡长女，没什么贤名不说，还是个商户女，听说大字还识不得几个。在他们这种耕读传家的家族里头啊，商户实在不是什么好亲家。
但最终他们还是成亲了。
婚后的日子啊……
苦得很。
邹氏偶尔回想起那段岁月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那些年里时常在想，爹娘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呢，竟把自己嫁去给人做填房。
做人填房，多苦啊。
婆母处处看自己不顺眼，在族里某些好事者的挑动下，眼珠子还盯上了自己的嫁妆，想要统统搂过去。在自己拒绝之后，更是给自己脸色看，乡下妇人自己都不识字竟还嫌弃自己不是出身。
言语更是粗鄙不堪。
还有那大田氏她亲娘，时常来家里哭诉，把自己当做妾室看待，后来眼见着老太爷起势了，更是联合了老虔婆又塞了个女儿过来。若不是自己还有几分硬气，恐怕得让她们两个磋磨了去。
至于老太爷和老大这父子俩，自己更是费尽了心思……
出嫁之时，自己尚是闺阁少女，母亲教导自己要贤良淑德、孝顺长辈、服侍好夫君莫要让他为家事烦忧。对待前头大田氏留下的老大，更是要视如己出，当做亲生儿看待。
那日子，可真是太苦了。
都成黄连了。
邹氏摇了摇头，暗自感叹道：“人啊，还是得为自己而活。若是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就活该被人欺负。”
少女略显疑惑，“祖母，您在说些什么啊？”
邹氏回过神来，呵呵笑，“祖母我啊，这是在教你道理呢，你明年就要嫁到那曹家去了。虽说有你淑姐姐的这层关系，曹家上下不会对你不好，甚至由于那曹三郎如今在你姐夫手底下的关系，他们家还会捧着你。”
“但你自己啊也得立起来才好。”
曾是姑娘听到自己的婚事，就像世间所有的闺阁少女一样羞红了脸，撒娇似地伸手去拉邹氏的袖子。
“祖母……”
“祖母这是在提点你呢！”邹氏点了点她的眉心，“在家里做姑娘和和嫁出去做人儿媳妇可是不一样的，你在家里万事不理没什么，有你娘和你哥哥们呢。但是到了别人家那可不行，门道多着呢。”
“首先第一点啊，就是要防着你婆母！”
“可别像你二姐，傻乎乎地被人笼络了去，”邹氏啧啧道：“她的那个婆婆啊，表面是和和气气的，但手段厉害着呢。”
“你二姐曾滢嫁过去那么多年，如今是家也没管着，儿子也被养在婆婆身边，自己是半点成算也无，一门心思扑在你二姐夫身上。”
“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曾四姑娘吐了吐舌头，“祖母，我看二姐过得还挺开心的。”
邹氏挑眉，“傻！”
“你那三个姐姐的婆婆啊，要说最好的还是你三姐曾沅的婆婆，”邹氏赞道：“那是一个实在人，心肠不坏。”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试了，番外开始更新，今天有点困，就先更这么多感谢在2021-05-11 00:06:44~2021-05-19 23: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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