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夺金枝>第七十五章

  屋内静悄悄的, 不知傅珩何时已出了屋子。顾玫这才好意思抬起头来,细细打量这间寝屋。

  军营条件艰苦,屋内是没有多枝灯的, 只在床头的木柜上点了一支细细的蜡烛,烛光昏暗,照不清屋内全貌,顾玫只能看清床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被,和屋子正中间那张笨拙古朴的八仙桌。

  顾玫轻咬薄唇慢吞吞踱到床榻旁, 弯腰将棉被铺平, 身子一缩便钻到了锦被内。

  她屏住呼吸,凝神听着屋外的动静, 西疆天气寒冷,便是风声也比京都猛烈很多, 大风呼啸,窗子被吹的哗啦作响,她向来畏寒,今日却只觉得羞怯紧张,连寒冷都忘记了。

  风声渐小, 沉稳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顾玫知道那是傅珩的脚步声。

  傅珩一手托着食盘, 另一只手推门而入,一进屋便闻到一股女子特有的馨香, 这股暖暖的香气使原本冷硬的屋子瞬间就鲜活起来。

  环视四周, 屋内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棉被内多了一个娇妍的人儿。小姑娘面红如霞, 睫毛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 她抬眸看向傅珩, 故作镇定道:“您回来啦!”

  傅珩脚步一顿,幽幽的目光压到顾玫身上,粘稠的化都化不开,顾玫被他瞧的面红耳赤,遂轻轻翻了个身,背对着傅珩,不再与他对视了。

  傅珩将食盘放到床头的小几上,而后坐到床边,低声询问:“皎皎,你可要吃一些点心?”

  西疆人烟稀少,荒蛮落后,普通百姓能果腹便谢天谢地,自寻不到做点心的铺子,这食托内的点心是傅珩特让人从百里外所买,八百里加急送到西疆,此时还是温热的。

  甜甜糯糯的味道传到鼻腔内,顾玫已多日未吃过点心,自然惦念的紧,美食虽诱人,但她素来有分寸,分得清轻重缓急,点心可以缓一缓再吃,她想做的事需一鼓作气。

  顾玫再次翻了个身,朝向傅珩的方向,她伸出藕断一般白皙的手臂,缠住傅珩的大手,将他的手拉到棉被内,拉到盈盈的凝脂之上。

  傅珩一滞,羽睫下垂,遮住脸上的自责愧疚之意,他低声道:“现在还不行。”

  顾玫好容易才鼓足勇气做这事,因傅珩的一句话,顷刻间就泄了气,接着便涌上一股恼羞之感,不、不仅仅是恼羞,简直就是恼羞成怒。

  她千里迢迢从京都赶到西疆,她不顾廉耻将自己送到他的床榻,他竟拒了她。

  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傅玄安混蛋,傅珩也混蛋。

  天下乌鸦一般黑,傅家的男子尤其黑。

  顾玫嚯的就从被窝弹了起来,气咻咻向盥室冲去,她后悔极了,怎么就把自己的衣物拉在了盥室呢,被拒绝也就罢了,如此这般还要多经受一重难堪。

  小姑娘向来举止娴雅,四平八稳,现下却如炸了毛的鸡雏,看傅珩的眼神狠狠的,恨不得将他啄死一般,傅珩知顾玫误会了自己,赶忙钳住她的纤腰将她塞回棉被。

  一边轻抚脊背给她顺气,一边说道:“外面冷,你不要出去。”

  顾玫轻哼一声,她整个人都被折辱了,又哪里顾得上冷热,她牟足了劲折腾,死命踢踏身上的棉被,似乎这样便能挽回已经丢掉的面子一样。

  傅珩怕顾玫冻着,伸直双臂连人带棉被紧紧环住,顾玫被压制的动弹不得,这才安分下来。

  傅珩唯恐她气坏了身子,赶忙好声好气解释:“怪朕适才没把话说清楚,朕不是不喜欢你,是因为朕心有余而力不足,是朕的不是。”

  什么?顾玫原本瞪得溜圆的眸子此时瞪得更大了,难怪傅珩年近三十而不娶妻,莫不是真的有隐疾?

  他既有隐疾又何故要招惹她,这不是要耽搁她一辈子吗?所幸她不是重□□的性子,她心悦于他,便是为了他素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瞧顾玫的神情,傅珩便将她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抬手揉揉额角,耐心解释:“朕受了箭伤,伤口未愈,不可激烈行动。”

  傅珩的假死并不是空穴来风,他确是被瓦剌人射了一箭,那一箭若再靠下一寸,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

  所幸命不该绝保住了性命,傅珩便决定散发他已身亡的消息,一来可让瓦剌放松警惕,二来也可试一试那几个侄子的心性。

  受伤?原本被傅珩箍在棉被内的顾玫倏地一下又钻了出来,傅珩无奈,只好解开蹀躞带,脱掉外衫和中衣,露出包裹着层层纱布的胸膛。

  因着适才的大动干戈,纱布上已有血迹隐隐透出来,没一会儿就氤了一大片。

  顾玫看的胆战心惊,她原是极平稳的,看到傅珩胸膛上的伤口时却不由落了眼泪,水晶一般的泪珠子滴答滴答掉个不停。

  他都伤成这样了,她适才还跟他使性子,若不是她胡乱闹腾,他就不会将她箍到被窝里,伤口也不会重新流血。

  顾玫赶忙跑到盥室穿上外衣,胡乱系上衣带便叫喊着传大夫。大夫来得很快,与大夫一同进屋的还有圣上爱将郑将军。

  郑将军初看到顾玫的时候着实愣了一愣,待瞧清她的眉眼,才明白这姑娘白日里是故意将自己打扮的灰头土脸的,西疆混乱,这姑娘倒是个聪慧的。

  接着郑将军便看到榻上乱糟糟的棉被和圣上崩裂的伤口,心道红颜果真祸水,圣上这等清心寡欲的人也敌不过美娇娘的诱惑。

  圣上的伤口初时凶险,将养了半个月,已然快要愈合,如今却被一个小姑娘勾的崩裂了。

  郑将军瞥了顾玫一眼,身为大瑞良将,身为圣上的臣子,他有义务规劝圣上远离女色,保重身体,但圣上洁身自好三十年,好容易开了荤,他又如何好意思棒打鸳鸯?

  罢了、罢了,圣上的身子圣上自己有成算,他又何必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

  大夫随军多年,给数万个士兵包扎过伤口,面不改色将傅珩崩裂的伤口重新包扎好,交代了两句注意事项,便起身出了屋。

  屋内现下只余他们二人,顾玫那别扭的心思又萌生到心头,她又愧疚又羞憨,只想做一些事情弥补自己对傅珩造成的伤害。

  “您口渴吗?”顾玫掀起眼皮,偷偷乜了傅珩一眼。

  “不渴。”傅珩温声回答。

  “您饿吗?”顾玫不屈不挠。

  “不饿!”傅珩接着回答。

  顾玫重重叹气,总觉得为傅珩做点什么才能消解心中的愧疚之感。

  “你若是做些什么才能安心,早晨便伺候朕盥洗吧!”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玫如释重负,点头不跌。

  西疆战火绵延,京都也如滚沸的水,翻腾不止。圣上膝下无子,任国公、镇国公身为圣上的侄男,理应履行小辈的义务,亲自到扶棺进京。

  奈何这两人面对言官的谏言充耳不闻,镇国公自和离后官职一贬再贬,半点实权也无,自小妾与人私通的事传出去以后,他莫说上值,便是连家门都不出了,如今日日窝在镇国公府,半个生人都不想见。

  傅玄司倒是春风得意,圣上薨了,傅玄安郁郁不得志,圣上的其他侄男远在封地,皇位于他来说触手可得,虽说千里扶棺可赢得民心,但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太和殿那张龙椅。

  局势瞬息万变,万一有人趁着他远去西疆之时,捷足先登抢了皇位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要名声做什么?只要将权势握在手心,还怕管不住那群言官的嘴吗?

  是日,傅玄司将百官扣于太和殿,以圣上侄男的身份荣登至尊之位。

  言官虽觉得他不孝不悌,到底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圣上无子,至尊之位到底还得让给他的侄子,至于是哪位侄子登基,对于言官来说却是无所谓的。

  他们效忠是大瑞皇室,而不是皇室特定的某个人。

  静鞭响彻云霄,年轻的帝后携手登上丹墀,皇后是天下之母,按照旧例皇后掌管后宫,不得进入前殿,但因着新帝格外恩宠皇后,便不顾言官的劝诫,携着皇后一起登上了帝位。

  周云善原是淡然如水的女子,为了心爱之人才步步算计改了心性,所幸他没有辜负她,依然待她如初。

  傅玄司虽登上了众人艳羡的帝位,却并无实权,他所依仗的只有自己的血脉和驻守京都的一万护卫军,铩羽军和边关军队的将领都是傅珩亲自提拔起来的,傅玄司连那些人的面都没见过。

  身为君王,却握不住军队实权,实在是一件令人坐立难安的事。

  傅玄司思忖良久,最终决定徐徐图之,先将铩羽军召回京都。

  新帝召回铩羽军的诏令达到西疆的时候,顾玫正在伺候傅珩洗漱,听到消息她着实吃了一惊,虽说皇权更迭是常事,但任国公也忒没有耐性。

  先帝尚未入土为安,他竟已急哄哄登了帝位。

  顾玫将手巾搭到木架上,看向傅珩。

  傅珩不置可否,只淡淡笑了笑:“任国公倒是心急的很!”

  心急可吃不上热豆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