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夺金枝>第七十一章

  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头一次变了神色, 不复之前的和煦温雅,如一柄沁了寒冰的剑,虽未出鞘却已震慑的众人胆战心惊。

  顾玫不知傅珩为何这样生气, 盛怒中似乎还带着一些无奈和患得患失。

  她是识时务的,不会和人硬碰硬,于是温声问傅珩:“可是我做错了事,圣上何故如此气恼?”

  傅珩瞥了一眼四周乌泱泱的铩羽军,他心中虽百般不是滋味, 但也并不想当着众人的面给顾玫难堪, 转身向一旁的马车走去。

  顾玫亦步亦趋跟着傅珩上了马车,刚放下车帘, 就被长长的手臂勾住腰肢,那手臂微一用力, 她就坐到了傅珩膝头。

  他把她箍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的腰肢捏碎一般,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她嵌到自己体内,这样便再不用担心她偷偷离他而去了。

  “告诉朕, 你想逃到哪里去?”傅珩低声询问,他的内心酸涩不已, 只觉得自己一腔爱意都错付了。

  他爱她、敬她,便是日日想与她厮守也因顾忌她的想法而克制自己, 他自问从未勉强过她, 也未曾强迫过她,她为何要避他如蛇蝎?

  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到顾玫的背脊上, 顾玫瑟缩一下, 开口道:“我没有逃, 我只是想回洛阳看一看母亲。”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此时却莫名的觉得心悸,回答完问题以后就屏气凝神,只等着背后之人的反应。

  等来等去,也等不到傅珩说话,只能听到比平时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顾玫一窒,知道他这是不相信自己,按说凭二人的关系她是没有义务跟他解释的,但他待她那样好,她不忍看他生气,便接着解释:“我走之前特地跟门房交代了,若是有宫里人寻我便告诉他我到洛阳了,不日将归京。”

  末了还是担忧他不信,便又加了一句:“你若是不信,此时便可以派人到安逸轩询问。”

  背后的人总算有了反应,傅珩轻舒一口气,僵硬的身子渐渐软和下来,桎梏着顾玫的手臂也松散了一点,他低声道:“朕以为你不想进宫所以逃跑了。”

  他的声音瓮瓮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这一丝丝微妙的情绪被顾玫尽数感知。

  一个御极多年的帝王,他大权在握、权势滔天,谈笑间便可决定他人的生死,这样一个人,在顾玫跟前露出了最真实也最脆弱的一面,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不动容。

  顾玫转了转身子,侧坐到傅珩的大腿上,伸出手臂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柔声安慰:“你不要伤心了,我没有误会你,我知道你不会强迫我的。”

  她原还想告诉傅珩,他以后若是想她了,还照常可以到安逸轩看她,思忖了半晌,最终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她不想进宫,便不该总吊着他,当断不断终会受其乱,现下傅珩情绪激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待从洛阳返京后她要跟他说个清楚才是。

  傅珩自然不知道顾玫心中的小九九,得知她没有刻意躲着自己,心中芥蒂全消,只要她不离开,便是等多久他都甘之如饴。

  他道:“是朕狭隘了。”

  可不就是狭隘吗?哪怕她真的逃了,他也不至于动用铩羽军呀,铩羽军名声赫赫,战无不胜,谁能想到堂堂天子调动铩羽军竟是为了追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腹诽归腹诽,这些话顾玫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她只道:“误会既已解除,圣上便归京吧,外面终比不得京都安全。”

  傅珩自是不肯的:“天色已晚,朕送你到洛阳。”

  顾玫抬头看了看天际明晃晃的太阳,天色晚了吗,似乎并不算晚。罢了、罢了,他既做了决定,她又如何能左右。况且她的马匹已泻的走不动道,跟傅珩坐一个马车总好过和顾行顾步挤在一起。

  圣上的銮驾是有规制的,傅珩低调,虽乘了改制的马车,依旧气派非凡,二人从顾玫的马车下来,迁往傅珩的车架。

  此时傅珩心结已结,豁然开朗,一下马车就看到了被倒挂在歪脖子树上的永阳侯。

  永阳侯脸颊憋得紫紫的,眼睛充血,几欲昏厥,他虽浑浑噩噩的,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顾玫身边那个男子。

  一男一女并肩站在一起,他们虽未交谈,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关系匪浅。

  乍然之间,以前发生的种种都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永阳侯绝望的闭上眼睛,他求娶谁不行,偏偏要求娶圣上的心上人。

  原来德才兼备如圣上,也有被女子惑乱了心智的时候,圣上和自己的前侄媳终究是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所以他们暗通曲款,他撞到枪口上。

  这怎么能怪他,他不知情啊,永阳侯暗暗的想。

  傅珩乜着狼狈的永阳侯,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未开口询问,急于为主子打抱不平的彩玥就开了口:“圣上,永阳侯想要轻薄小姐,我们这才把他绑了倒挂在树上。”

  言下之意便是小姐很温柔、很淑娴,之所以把永阳侯挂到树上,实属无奈之举。

  傅珩未接话,只对吴思成道:“把朕的弓箭取来。”

  很显然吴思成也听到了傅珩的话,充满血丝的眼睛兀地就瞪圆了,他赶忙求饶,垂死挣扎:“圣上饶命、饶命呀,微臣之前并不知道您和顾小姐的关系,若是知道,便是再借微臣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微臣是聋的、哑的,绝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圣上就念在老侯爷的份上饶了我吧,我才二十岁,连个子嗣都没……%”

  傅珩充耳不闻,接过弓箭,握弓、搭箭、勾弦、开弓,动作利落简洁,他神色淡漠,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顷刻间就夺了永阳侯的性命。

  墨色的箭羽又快又猛,直直插入永阳侯的胸膛,永阳侯甚至都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便这样一命呜呼了。

  颀长的身子在箭羽所带的力道下晃了几晃,手腕粗的枝干再也支撑不住,“咔嚓”一声折断了,永阳侯的尸体跌落在地,溅起点点尘埃。

  傅珩将弓箭交给吴思成,随即拿出帕子擦手,他身居高位,江山稳固,已多年未曾动过手。

  旁的事情都可以让他人代劳,但想要轻薄顾玫的人,他得亲自解决。在顾玫跟前,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傅珩垂眸看了顾玫一眼,只见她脸色煞白,一点血色也无,他低声询问:“你可否觉得朕残忍?”若非不得已,他想永远在她跟前保持清风明月的形象。

  顾玫摇头,虽觉得血腥味刺鼻,却还是忍着恶心说道:“圣上做得对,永阳侯该死。”

  若不是顾行顾步及时赶到,现在生不如死的人便是她,她不是圣人,何故要没有原则的宽宥旁人。

  傅珩愈加欣赏顾玫,顾玫爱憎分明,处事有有原则,并不一味善良,便是入主中宫也不会叫他人蛊惑了去。她这样的容貌品行,似乎天生就应当做他的妻。

  傅珩拖着顾玫的手上了马车,一声令下,铩羽军全全出发,有威震天下的铩羽军保护,路上自不会出现危险,顾玫却有些坐立难安。

  阵势太大,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她以后可该如何自处,便是皇后省亲也不该有这样的排场呀!

  傅珩却说无碍,京都至洛阳的路已被御林军封死,此时这条路上除了他们,连只苍蝇都没有。

  銮驾在距离洛阳城还有两里地的地方停下,顾玫这才上了自己的马车,傅珩亲眼瞧着她远去,才向京都折返。

  顾玫一进洛阳城便瞧见了等在城门口的于氏和顾琰,于氏多日未见顾玫,又因着担忧她和离受委屈,本就单薄的身子欲加削瘦。

  如今姑娘就在眼前,且面色红润,白里透红

  ,于氏这才放下心来,携着顾玫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进花厅,顾玫就闻到一股甜香的味道,定睛一看,案几上摆满了小食,都是她喜欢的点心。

  于氏道:“舟车劳顿,你定饿了,快吃些点心垫一垫,待你父亲下值回来我们再用正餐。”

  顾玫强忍住泪意,拿起一块儿榛子糕小口小口吃了起来,过了年她便十八岁了,可母亲依然把她当成小孩子疼爱。

  她拿起一块儿松子酥递给于氏:“娘亲,您也吃。”母亲也喜欢甜食呢!

  母女俩多日未见,此时也顾不得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二人一边吃点心一边絮絮低语,说不尽的温情话。

  顾元是在半个时辰后归家的,届时二房三房也都移到花厅用饭,婶娘们对顾玫十分热络,纷纷劝她归家和姐妹住在一处。

  顾玫虽惦念父母,却也不能由着性子来,婶娘们大度,她却不能不顾堂妹们的前程,她是和离之人,堂妹们未出阁之前她断然不能在家常住。

  顾家是难得的清正人家,家风好,宅子里半点腌臜事也没有,一家子推杯换盏,十分尽兴。

  宴席散去,顾元把顾玫叫到书房,正色询问:“今日铩羽军尽数出动,占据了京都到洛阳的官道,那个时间段你恰巧便在路上,可否见到铩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