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夺金枝>第六十四章

  太后这个年纪, 见惯了勾心斗角,也享受够了泼天富贵,若说有什么能勾起她的兴趣, 那便只有天真无邪的孩子。

  这一日,刚用过早饭,周云善便抱着孩子到慈宁哥到太后请安,小世子生的虎头虎脑,眼睛又大又圆, 如两颗晶亮的葡萄, 忽闪忽闪,可爱极了。

  太后爱不释手, 亲自给世子喂了小半碗肉糜,若不是体力不支定要逗弄一上午才好。

  周云善有眼力见儿, 瞧见到太后疲累,便主动请缨给老人家捶肩,她的手法不轻不重,伺候的太后十分受用。

  周云善是极妥帖的,可不知为何太后总对她亲近不起来, 若说可心,还是非顾玫不可, 顾玫那孩子机灵,又生的周全, 可惜……

  镇国公夫妇和离的事情传遍京都, 便是处在后宫的太后也听到了消息,她轻叹一声, 顾玫那样好的家世, 那样玲珑的心思, 若不是过不下去了,又如何会决绝的和离。

  太后是看着傅玄安长大的,安哥儿那孩子生了一副好相貌,心思也算活络,约是太活络了,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既想借顾家的势,又不想抬举顾玫,天天纵着小妾作妖,世间哪里能有这样的好事情?

  可惜了顾玫,身为女子,闹一次和离便是天大的罪过,她才十七岁,以后又哪里还能找到好人家。

  太后心里藏了事,一时有些怏怏的,周云善发觉到异常,只当太后乏了,便以小世子需要喂奶为由离开了慈宁宫。

  镇国公失势,如今圣上身边只任国公一个得力侄男,任国公水涨船高,炙手可热,在这个时候,周云善自是要带着孩子多多在太后面前露脸的。

  见面三分情,届时,哪怕看在小世子的面子上,太后心中的天平也会向任国公府倾斜。凡事过犹不及,需把握好分寸,例如此时,便是周云善再想尽孝,看到太后疲乏,也得识时务的退下,没得弄巧成拙。

  周云善退下后,太后便到寝房小憩了一会子,刚起身,便听人通报圣上来了。

  傅珩政务繁忙,这阵子又忙着到安逸轩瞧顾玫,已好几日未到慈宁宫请安,走到花厅,见太后虽穿的气派,却瘦了些许。开口问道:“母后可是胃口不好?儿子瞧您消瘦了不少。”

  太后拿起方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清茶,幽幽说道:“哀家年纪大了,整日里又无事可做,自是吃不香的,若是能有一小孙孙陪在身边,便是脾胃再弱,身子也能健朗起来。”

  这是在变着法子催傅珩大婚那,自傅珩告诉太后已有皇后的人选时,太后就日夜盼着他能大婚,哪成想等了月余,半点消息都没有。太后开始惴惴,唯恐傅珩是为了敷衍她,才随口编出瞎话。

  傅珩轻咳一声:“凡事皆有缘法,儿孙更需要讲究缘分,缘分到了一切水到渠成。”

  这话似是而非,说了等于没说,更加笃定了太后的猜想。太后冷哼一声,斥道:“前几日你说已有皇后人选,想必是用来诓骗哀家的。”

  “哀家也不等着你自己张罗了,现下就选一个名门贵女给你抬进宫,就选顾家二房的六娘吧,顾家家教好,瞧玫丫头的行事做派就知道她的堂妹也差不了。”

  太后有种狗急跳墙的意味,屛着不抱孙子不罢休的决心,扬声唤道:“元宝,把哀家的印玺拿出来,哀家要亲自写一道懿旨,抬举顾家六娘。”

  大冷的天,元宝差点流下冷汗,这都什么和什么呀,圣上现下一颗心都放在顾家大房的嫡女身上,太后竟要将顾家二房的小姐抬进宫,虽说娥皇女英被人视作美谈,但当今圣上却不是南后主。

  元宝抬起眼皮偷偷看了太后一眼,又看了傅珩一眼,罢了罢了,二人都是主子,谁的话他也不敢违背,元宝悄没声退出花厅,慢吞吞向放着印玺的房间走去。

  傅珩知道太后是动了真格儿,再不能敷衍了,于是说道:“母后,儿臣确有一心仪之人,只是现下时机不对,她还不能进宫,您再给儿臣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儿臣定将她带到您面前。”

  傅珩说出了具体的时间,太后才相信他没有说谎,只是他既有心上人,又何苦藏着掖着?难不成是觉得那女子的身份上不得台面?

  太后轻叹一口气,她的儿子都这把年纪了,依然素的跟和尚一样,如今好容易开了窍,她又岂会介意女子的身份。

  只要那女子身家清白,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莫说妃位,便是后位她都愿意给。

  太后看向傅珩:“你到底心仪哪家的姑娘,只要你说出来,母后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傅珩不为所动,顾左右而言他:“母后就擎等着儿臣将人带到您跟前吧!”

  傅珩的性子太后清楚,有些话他若不想说,无论如何是撬不开他的嘴的。太后生怕再出变故,便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将人接进宫,到时候你若再食言,哀家就直接下懿旨抬举顾家六娘为贵妃。”

  傅珩点头应是,寻思已有两日未见到顾玫,便向太后请辞,太后将人拦住,絮絮跟傅珩唠起了家常:“你可听说了玫丫头与安哥儿和离的事情?”

  傅珩敛眉,若不是他做了手脚,恐怕镇国公压根不会痛快的和离。他面不改色道:“听了一嘴。”

  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圆圆的面庞上不由蒙了一层愁绪:“玫丫头命苦,明明是安哥儿不尊礼法,宠妾灭妻,她过不下去了,才和离的。

  可世人对女子严苛,压根不管何种缘由,只要女子和离了,便自以为女子品行不好。有头有脸的人家,宁愿娶寡妇进门,都不会接纳和离的女子。”

  “玫丫头是个好的,哀家有心帮她一把,但哀家久居慈宁宫,也不知谁家的儿郎上进勤奋。马上就要科举了,你且留着心,殿试的时候务必要给玫丫头挑一个面容英俊、人品正直的郎君。”

  “到时候赐婚的圣旨一下,便是那人心气再高,也不敢慢待玫丫头,玫丫头有成算,生的又好,日久天长总能将夫君笼络住。”

  元宝捧着印玺站在一旁,旁观这对天家母子说话,也不知太后娘娘今儿个是怎么了,一会儿要给圣上赐婚,一会儿又要让圣上给顾家小姐赐婚,她老人家莫不是知道了什么,想方设法要棒打鸳鸯?

  太后的话傅珩自是不能接的,只含糊道:“能进殿试的举子大都有家室,此事届时再议。”

  太后也未多想,只叮嘱道:“玫丫头的事儿你可一定要上点心。”

  多日未见顾玫,太后倒有些惦念,但想到她初初和离,定是不愿进宫的,便派元宝在库房挑了一些奇珍异宝送到安逸轩,有她抬举,便不会有人敢到安逸轩寻衅挑事。

  太后的赏赐和傅珩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安逸轩,顾玫刚抬出香案三叩九拜迎了赏赐,便见傅珩进了院门。

  傅珩来安逸轩时只带着两个侍从,其余暗卫皆隐匿在暗处,因此,彩玥只当傅珩是普通官宦。他这样隔三差五进府,心思当然昭然若揭。

  彩玥努努嘴,傅珩虽生的气派、到底已年近而立,照她的看法,傅珩是配不上顾玫的,小姐生的花容月貌,合该找一个年轻郎君才相配。

  可惜,小姐似乎很中意傅珩,他来的时候,虽然小姐总装模作样沉着脸,但等人走了,小姐脸上的笑容就绷不住了。

  顾玫和傅珩一同进入花厅,傅珩和顾玫对饮了两盏茶,便将想迎她入宫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说得是“迎”,而不是“纳”,显而易见,他是想让她入主中宫的。

  圣上洁身自好,后宫一个妃嫔也无,现下又捧出了皇后的宝座,这样的好事,放到谁面前,都会自觉捡了个大便宜,顾玫却不以为意。

  她在外面做生意、虽辛苦了一些,却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豁达感,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自由自在,别提多畅快了。

  若进了宫呢,皇宫就如一个金子打造的鸟笼,虽精致华贵,却能桎梏人一辈子,便是将皇后的宝座捧给她,她也不愿意要。

  傅珩现在对她一心一意,保不齐以后又会对别人情根深种,她做不出跟人共享一个夫君的事情来,到时候满心怨怼,又不能和离,想想就觉得煎熬。

  再者顾玫和镇国公成过亲的事人尽皆知,便是放到普通人家,叔父和前侄媳成亲也是骇人听闻不为人所容的,更何况是天家。

  圣上君临天下,皇后母仪天下,二人应当是天下的表率,世人又岂会容有悖纲常的二人共享天下至尊的荣光。到时候莫说文臣言官,便是顾家族老都不会同意。

  顾玫回视傅珩,直接道:“我不想进宫。从小到大,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快活过,我喜欢现在的日子,若进了宫,便再不会像这样自由自在了。”

  傅珩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他也不恼,说道:“朕向你保证,朕的后宫永远都只会有你一人,再不会有旁人。你也无需担忧旁的事情,有朕在,绝不会让闲言碎语污了你的耳朵。”

  “朕御极十三年,勤政爱民、兢兢业业,如今大权在握,为的就是可以让自己、让自己所爱之人可着心意过日子,哪怕你进宫为后,以后也可以随意出入宫闱,便是你的铺子也可以继续开下去。”

  他寡言少语,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如今打开了话匣子,字字句句都说到了顾玫心坎上。

  顾玫沉吟片刻,依着傅珩的话,她似乎不必有任何担忧,但不知为何,她打心底里是不愿进宫的。顾玫摇摇头,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不想进宫。”

  小姑娘双目炯炯,坚决的很。

  傅珩问道:“你是不是还有旁的顾虑?”

  顾玫诚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傅珩暗暗苦笑,她所担忧的问题,他都能替她解决,可她依然不想进宫,那她不想进宫的理由便只有一个了——她不喜欢他。她才十七岁,而他年近而立,她不钟意他,似乎也合情合理。

  御极多年,傅珩从未像现在这样挫败过,他端起茶盏灌了半盏茶,心烦意乱的走出房门。

  任国公府,解嬷嬷画像走到花厅,墩身行了个礼,说道:“夫人,探子画像送过来了。”

  周云善“嗯”了一声,将小世子递给一旁的乳娘,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频频进入顾玫的府邸。

  素手将纸张摊开,看到画像上的人,周云善惊恐的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