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夺金枝>第三十二章

  彩玥低头, 蓦然发现杏黄色的寝衣内侧用黄色丝线绣着数十个小小的“奠”字。那字的颜色和寝衣颜色相仿,若不细细查看是察觉不到的,但将衣裳贴身穿着的太后却定然能发现。

  彩玥一怔, 双目倏得瞪大而后露出惊恐的目光,镇国公府内有人想置小姐于死地。那人、那人……

  彩玥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将目光投向顾玫,顾玫此时已冷静下来,她沉着脸将寝衣叠好塞到绣墩下面, 低声道:“把这个东西看好了!”

  彩玥不知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但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顾玫唏嘘的同时又暗暗松了一口气,所幸在献礼之前发现了寝衣的异样, 否则莫说她便是镇国公府和顾府都要跟着遭殃。现下虽找不到比寝衣更称心的生辰礼,好歹能保全自己和顾府的安然无虞。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顾玫摘下腕子上的菩提手串细细擦拭一番,这手串是顾母在寺庙给顾玫求的,据说被得道高僧开过光,寓意吉祥平安。这串子自然比不得寝衣贴心,可时间紧急, 只能用它应付太后了。

  顾玫和任国公夫人周氏几乎是前后脚进的慈宁宫,周氏刚坐完月子, 身子还有些胖,但眉眼团团, 瞧起来极喜庆, 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都钟意她这副长相。

  因着位分相同,顾玫和周氏被安排到了相邻的位置, 她们都是顾全大局的人, 并不会因为夫君之间微妙的斗争关系而置气, 反而言笑晏晏,看起来比旁人更亲密一些。

  二人含笑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等来了老寿星,太后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洒金褙子,头戴赤金五凤挂珠头面,眉目和善,端的是雍容华贵。

  台下的命妇赶忙起身行礼,待众人落座后,礼官拿出吉册说贺词,接着外命妇便按品阶一一上呈自己为太后准备的千秋礼。

  除了两位健在的郡王妃,便属周氏和顾玫位分高,周氏年长于顾玫,便先于顾玫呈上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

  那是一扇以翡翠做框,缂丝做骨的屏风,两米见方的屏风上绣了六百六十六个“寿”字,字体大气端正,任谁见了也得赞一个“妙”字。

  相对于周氏的礼物,顾玫呈上去的菩提手串就格外不够看,太后虽不计较,但心里到底有些失望。顾玫是个玲珑的,平日里对她尚且十分用心,现在到了露脸的时候,也不知什么缘故竟懈怠起来了。

  呈完千秋节礼便到了用饭的时辰,太后最先用了第一口长寿面,而后众命妇才动筷,说是吃饭,其实也只垫一垫肚子,在宫里参加宴会就没有吃饱的道理,只陪着太后高兴罢了。

  太后年纪大了,脾胃虚弱,用完饭总要克化一阵子才会休息,众人便又浩浩荡荡跟着她去游园。

  天气很好,便是阳光明媚也挡不住秋的寒凉,太后拢了拢衣襟犹觉得冷,便对一旁的顾玫道:“玫丫头,你回慈宁宫将哀家的赤色披风拿来,这天气真是一日冷似一日。”

  太后虽在支使顾玫,但语气随和,别有一番亲昵之感,在旁随侍的命妇们隐隐觉得镇国公夫人比任国公夫人要受宠一些,但在圣上那边,似乎任国公更盛一筹,一时之间倒闹不清天家到底属意那位国公了。

  圣上纯孝,傅珩上完朝便到慈宁宫给太后磕头行礼恭祝千秋,而后就一直待在慈宁宫和老人家说话,直到太后接待外命妇也没离开。

  屋内燃着沉香,温软的气味中微微带着甜,倒也不难闻。傅珩起的早,到了这会子便有些困,他半躺在茶榻上假寐,只等着太后归来和老人家道别后再回宣室殿。

  堪堪盹着,便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傅珩倏得睁开眼睛,只见一道纤秾合度的身影匆匆而来。她今日穿着一件翠绿色褙子,行走时聘聘婷婷,如春天的风,挠的他心里发痒。

  来人越走越近,傅珩知道自己应当避一避或者出声让顾玫侯在外间,可不知为何,他再不想遮遮掩掩。

  他是九五之尊,喜欢一个女子总要坦坦荡荡,即使他的喜欢有悖伦理,他也要开诚布公将自己的心意和身份告知于她。

  未见到顾玫以前,傅珩一直是从容淡漠的,直到见了她,他才发觉自己的内心隐藏着无数渴望,现在他想将那些渴望的空洞添满,他要满足自己。

  但又怕把她吓跑。

  傅珩坐直身体,定定地瞧着珠帘外的佳人,她若是逃,他就将她抓到身边,今日这个境况早晚得面对,她终究得知道他的身份。

  珠帘被染了丹寇的柔荑掀开,顾玫半个身子已入了内室,突然只觉得小腹坠疼,一股黏滑骤然泄下。

  顾玫皱眉,她的月事一向不准,平日里都是推迟,没想到这次竟提前了。今日是太后的好日子,她总不能带红进入内室。

  顾玫侧头对身旁的宫女说了几句话,宫女会意,快步到一侧的梢间拿出一条月事带递给她,顾玫接过月事带,捂着小腹进了盥室。

  从盥室出来的时候顾玫的脸色依然十分苍白,就连娇艳的唇也忒了一层红,变得粉□□白的。

  宫女见顾玫难受便道:“夫人既身子不适,就侯在此处休息吧,这披风由奴婢拿给太后娘娘也是一样的。”

  顾玫摇头,左右不过一件披风,太后随便差使一个宫女回慈宁宫拿即可,太后之所以差使顾玫其实是为了给她脸面,太后娘娘用心良苦,顾玫自不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

  她对身旁的宫女道:“劳烦姐姐给我端一杯热饮子,我暖一暖就行。”

  镇国公夫人坚持要为太后送披风,宫女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内室。太后喜欢喝饮子,屋内长期温着牛乳,现下倒是可以给镇国公夫人盛一碗暖暖身子。

  宫女一进屋就看到了茶榻上的圣上,又惊又骇,提起衣摆就要下跪,傅珩摆摆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珠帘被人掀开,脚步声在身后顿住,顾玫佝偻着腰转过身,温声道:“麻烦姐姐了。”接着她便看清了来人。

  那人轮廓分明,长身玉立,身穿鸦青色襕衫,如山间和日月相伴的松柏,满身都是儒雅清贵气息。

  顾玫微一怔愣,想到李内监的身份便又镇定下来,圣上宠宦出现在太后寝宫也算常事,用不着大惊小怪。只一想到他对她的那份心思,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一碗牛乳递到顾玫跟前,顾玫侧身,不动声色拉开和傅珩的距离,而后才伸手接过牛乳,她接的很小心,手指头翘着,坚决不和傅珩有一点肌肤之亲。

  傅珩坐到顾玫对面,温声道:“牛乳虽香醇却不若红糖姜水功效好,你且歇着,我让人给你煮一碗红糖姜水。”

  顾玫垂眸,红霞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朵尖,心里又气又羞,眼尾也蒙了一层红晕,他竟躲在内间偷听她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她索性也不喝牛乳了,抬起头直视傅珩,开口说道:“李大监好修养,竟躲在内间偷听妇人说话。”他无意隐瞒身份,她也就无需再顾忌他的自尊心,直接将他的身份唤了出来。

  傅珩眉心一跳,抬手在太阳穴摁了两下,她、她竟一直将他视为太监。这可真是……

  看着傅珩复杂的神情,顾玫心里隐隐得意起来,瞧瞧吧,不管做什么,只要占了“理”字那就可以百无禁忌,李大监偷听她说话,便是吃了瓜落也不能辩驳。

  傅珩轻笑,只觉得滑稽极了,原想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但看到顾玫略带得意的神情时便将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她今日身子虚弱,好容易高兴起来,他总不能坏了她的兴致。

  傅珩温声解释:“你来之前我就待在内室,你和宫女说话我是无意听到的,算不得偷听。”

  顾玫知道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但不知为何口头上就是不愿吃亏,于是胡搅蛮缠:“非礼勿听,我们既说起了隐晦之事,你就应当主动回避。”

  她双眸发亮,淡粉色樱唇微微嘟起,自以为气场全开,拉开了与人讲道理的架势,傅珩却只觉得小姑娘表情生动,鲜活极了。他这个年纪又哪里与她争吵的起来?

  傅珩含笑瞧着顾玫,温声道:“你说的对,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适才我确实应当主动回避!”

  这……

  傅珩好言好语认错,顾玫反而不好再发作,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是知道是非的,适才那事也不能全然怪他。

  为了掩饰心虚,顾玫低下头去喝碗中的牛乳,小口小口的,小猫一般,一碗牛乳似乎总也喝不完。

  眼角余光瞥到静卧在绣墩上的披风,顾玫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她赶紧喝掉剩下的牛乳,起身抱起披风想要往御花园赶。

  这时宫女端着红糖姜水进了屋,傅珩接过姜水,挥手让宫女退下,而后站到顾玫跟前,温声道:“喝了红糖水再去送披风!”

  适才喝牛乳已浪费了不少时间,顾玫不好再耽搁,她忍着不适摆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我得赶紧给太后娘娘送披风。”

  傅珩不依,伸手握住她的腕子,重复了一遍适才说过的话:“喝完红糖姜水再去!”

  他的手骨节分明,带着男子特有的硬朗,只温温的握着,就让她感觉到了无法抗拒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