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夺金枝>第三十章

  圣上子侄虽多, 但留在京都的只有镇国公和任国公两位,镇国公母家势微,生父平庸, 对圣上毫无威胁,这才被准许留在京都。

  至于任国公则完全是另一种境况,诸王之乱时任国公的父亲荣亲王一心护主,封地士兵为了拱卫京都、保护圣上全部战死,圣上感念其恩德, 这才特许荣亲王一脉留在京都。

  遂镇国公和任国公虽然都是圣上子侄, 但孰高孰低谁更受圣上信赖,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整个京城只两位皇亲国公, 任国公府的满月宴傅玄安是一定要到场的。

  用过早饭,彩玥特地给顾玫上了一个明丽娇研的妆容, 她生的本就跌丽,额间又贴了红色的梅花花钿,愈加风华绝代。

  待画好妆容,彩玥又将提前准备好的正红色折枝牡丹大袖衫拿出来想伺候顾玫换上。顾玫摆摆手,今日的主角是任国公夫人和那位小世子, 她可不想打扮的太过于扎眼喧宾夺主。

  顾玫扫了一眼衣橱,伸手指了指最边上的那件墨绿色缂丝褙子, 那褙子质地上乘,颜色沉稳, 最适宜出席宴会。

  待顾玫换好衣裳, 傅玄安也到了琉璃院,抬眼一眼, 他竟也穿了一件墨绿色衣裳, 二人年龄相当, 皆生的不俗,穿着同色衣裳站在一起,倒真像一对恩爱璧人。

  任国公身居高位,又受圣上爱重,虽只是给孩子办满月宴,场面却十分热闹,京都叫得上名号的王公大臣几乎全到齐了,与之相比,傅玄安和顾玫大婚时的场面就十分不够看。

  不过傅玄安倒也坦然,从小到大他就是族亲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自家的场面比不上人家,也算司空见惯。

  秋高气爽,温度适宜,宴席就摆在宽绰的园子里,低头可用佳肴,抬眼便可赏菊,十分风雅。

  傅玄安和顾玫并肩走到靠近主位的位置,双双坐下,在外人面前,顾玫一向知道给傅玄安颜面,坐下后亲自斟了一杯清茶捧给傅玄安。

  傅玄安心中熨帖,愈发觉得自己的正妻会做人,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知道怎么在外面交际。他接过清茶,小口呷了一口,茶香袭人,烘的人心里也暖洋洋的。

  客人陆陆续续到齐,任国公抱着世子走到花厅,任国公和傅玄安年龄相仿,与傅玄安的清秀雅致不同,任国公生的十分威武,肤色微黑,身材高大,一看就是有功夫傍身的。

  再看任国公怀中的小世子,白白嫩嫩一团,大大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样转来转去,十分讨人喜欢。

  顾玫离任国公最近,伸手抱了抱小世子,趁着顾玫逗孩子的间隙,任国公向众人敬了酒。

  世子刚刚满月,抱出来给人瞧一眼就成,不好老待在外面,顾玫只抱了一小会儿,就被乳母接过抱回寝房了。

  众人寒暄了一会儿,接着便见台子上开了戏,今日是好日子,点的戏也都是极喜庆的,没一会儿气氛就进入高、潮。

  这时只见任国公府的管事匆匆走到任国公身边,低头低语几句,任国公脸色大变,既喜且惊,他猛地站起身来向众人拱了拱手,快速向大门口走去。

  傅珩今日并未着龙袍,穿了一件玄色斓衫,那衫子严整,衬得他愈发儒雅,不像帝王,反倒像一位落拓的教书先生。

  任国公匆匆迎到门口,一见到傅珩就要行三叩九拜大礼,吴思成赶紧扶住他,只听傅珩道:“朕今日是来瞧侄孙的,只论情分不论君臣,任国公莫要多礼。”

  话虽这样说,任国公又岂敢真的懈怠,迎着傅珩往府内走的时候,路上的闲杂人等早已清空,人来人往的任国公府竟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喧嚣。

  傅珩这样的身份自不会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园子里,当任国公愁眉苦脸不知该往哪里安置傅珩时,只见他抬眼瞧了瞧园子旁边的观景台,那观景台依山而建,雕梁画栋,十分精巧。

  站在高台上,可俯瞰整个园子,又不会被园子里的人瞧清楚,是个观景的绝佳位置。

  任国公眼观鼻鼻观心,迎着傅珩上了观景台,待上了瓜果点心后,便让人去抱小世子。

  园子里听戏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寻常,任国公位高权重,不仅亲迎来人,还清空了府内杂余人等,除了圣上,全天下没第二个人有这样的体面。

  意识到圣上进了府,吃席的人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脊背也不由挺得直直的,说是吃席,竟吃出了朝会的味道。

  大家絮絮低语,前一阵子镇国公虽深更半夜进宫侍驾,到底比不得任国公在圣上心中的分量,府内只是给小世子办个满月酒,圣上竟亲自到场,这份恩宠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政治远见的大臣们互相交换眼神,暗暗思忖,圣上莫不是想将任国公过继到名下,把皇位传给他?

  男子出仕,总要琢磨圣上的心意,妇人们却不然,朝堂不是她们应当考虑的。

  众目睽睽之下,顾玫给傅玄安夹了一筷子鲈鱼,傅玄安心中高兴,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投桃报李一般,又夹了一筷子松子酥放到顾玫面前的碟子里。

  顾玫只是做场面功夫,没成想着这一幕落到有心人眼中,就被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任国公小心翼翼随侍在傅珩身边,原想和圣上多说几句话,好显得亲近一些,没成想圣上的眼睛一直盯着园子瞧,很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思,任国公便讪讪闭了嘴。

  园中那二人不仅穿了同色的衣衫,还互相给对方夹饭食,不时凑到一起低语几句,笑颜盈盈,瞧起来亲密极了。

  傅珩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又酸又涩,几欲呼吸不上来。他抬手抚在额角,轻轻揉了几下,脸色不由阴沉下去。

  任国公只当他身子不适,赶忙问道:“圣上可是不舒适?”

  傅珩并未回答任国公的问题,只开口说道:“宣镇国公侍驾。”

  任国公一愣,圣上亲临任国公府给了他极大的体面,他原以为圣上对他的宠信是独一份的,没成想还要叫上镇国公一起作陪,任国公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下楼去了。

  傅玄安也感到意外,但喜大于惊,得到通传后又低头跟顾玫说了两句话才提脚向观景台走去,颇有些恋恋不舍的味道。

  傅珩一哂,看傅玄安越发不顺眼了!

  其他妇人原一心恭维任国公夫人,见傅玄安也被圣上叫去随驾,又纷纷凑到顾玫跟前说话。

  顾玫不胜其烦,却又不得不应对,这时只见周韵姗姗而来,她挤到顾玫跟前,含笑道:“镇国公夫人真是大忙人,您是不是忘了我们上次下棋只下到一半,还未分出胜负?”

  顾玫知道她在给自己解围,赶忙说道:“可不是吗,哪有下棋下一半的道理,我们不若接着将剩下的半盘下完。”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随周韵向远处走去。

  那些趋炎附势的妇人瞧着顾玫的身影远去,小声嘟囔起来:“也不知她得意个什么劲,连只蛋都下不出来,还敢四处招摇?你们听说了没,镇国公府的小妾有了身子,已两月有余了。”

  “是吗?”另一位妇人来了兴致,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那孩子可是长子,镇国公府以后有好戏看喽?”

  大瑞尊嫡敬长,嫡子最尊贵,长子的地位也很尊崇,是以有规矩的人家都是嫡长子出生后才允许妾室怀孕,谁能想到堂堂镇国公府,竟出了妾室先于正室有孕的事。

  顾玫和周韵绕着园子走了大半圈,总算找到了一个清净的地方,她们二人地位尊崇,府内丫鬟是认得的,于是便给二人上了一壶清茶,而后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差遣。

  顾玫和周韵在一起是没什么正经话可讲的,先是互相打趣了一番,而后又问起周韵和徐九郎的亲事,周韵道:“父亲疼我,听说徐九郎外面有人,立马就答应到丞相府退亲。只他这阵子有些忙,需得过一阵再登门。”

  周韵表面粗枝大叶,其实内有乾坤,她只告诉父亲徐九郎外面有人,并未将徐九郎的相好是丞相继妻的事说出去,做事留一线,以后才好相见。

  顾玫道:“伯父深明大义,这退亲的决定做的好。”

  周韵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夸张道:“世上男子千千万,渣男随处见,渣男易得,良人难寻,谁知道本小姐能不能遇到良人。若真遇不到好的便不嫁了,到了年纪养一个小倌倒也使得。”

  顾玫掩唇轻笑:“你这想法倒是有趣。”其实她也想过养小倌的事情,毕竟梦里云雨时的感觉是极畅快的,她终究得和离,总不能一辈子素着自己。

  和离后呼朋唤婢,穿金戴银,再买一个小倌伺候身子,想想就觉得畅快。

  任国公和镇国公大眼瞪小眼,原以为圣上叫二人侍驾是有事要说,没成想圣上只让二人侯在一侧,自己凭栏而立看风景去了。

  从傅珩的角度可以看到园子后面的凉亭,凉亭内两个女子相对而坐,一边喝茶一边说话,语笑嫣嫣,好不快活。

  也不知说到了什么,顾玫对面的女子手一斗,竟将茶杯中的水撒到了衣裙上。

  周韵也顾不上被打湿的衣裙,双目盯着顾玫,讶声问道:“你想和离?”

  顾玫点头,和离太惊世骇俗了,她不敢告诉别人,但她知道周韵会理解她的。

  她道:“我手中银钱有限,待我攒够买宅子的银钱,便和傅玄安和离。”

  这时周韵已从震惊中镇静下来,她点头不跌,说道:“本小姐早看傅玄安那道貌岸然的小人不顺眼了,若不是顾及你的面子,必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通。”

  “他面慈心黑,两面三刀,妻妾不分,除了长的好看点半点好处也无,你能下定决心和离是极好的,到时候我定会全力支持你。”

  顾玫颔首,她就知道周韵与旁人不同。

  秋风吹过,周韵裙子被打湿了,不免觉得凉飕飕的。她唤来不远处的丫鬟,说道:“我的裙子湿了,你可否带我去换一身衣裳。”

  府内为了防止意外,专在厢房备着衣物,丫鬟点头应是,带着周韵向厢房走去,勋贵人家白日里换衣,是司空见惯的事,顾玫并未在意,只待在凉亭等着周韵。

  行至厢房附近,忽见霍之慎正斜坐在老梅树旁喝酒,很显然他也看到了周韵,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瞥了一眼周韵湿淋淋的衣裙,勾唇说道:“你又去洑水了?”

  周韵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霍之慎,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之慎轻笑,慢悠悠道:“不能!”

  周韵气竭,不再搭理霍之慎,绕过老梅树随丫鬟进了屋。

  丫鬟将供客人换洗的衣裳拿出来,便踱到门口守着,这时管事婆子匆匆寻来,急切道:“前院开席了,你在这里守着作甚,还不赶紧过去帮忙。”

  丫鬟左右为难,私以为应当给周小姐守门,但又扛不住婆子的使唤,遂跟着婆子去了前院。

  周韵换上衣衫便推门走了出去,乍然发现门外守着的人不是丫鬟而是霍之慎,他人高马大,站在门□□像门神,有他守着定不会有旁人敢靠近,但周韵就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她其实是极信任霍之慎的,但话一出口就变了意味:“霍之慎,你在这儿守着作甚,莫不是学了下作手段,偷看我换衣?”

  霍之慎嫌弃的目光从周韵一马平川的胸前扫过,淡声道:“你的身子跟男子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