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腹黑皇子太缠人>第56章 认亲各有命途

  营地安扎在城外的山脚,透过莹莹夜色看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营帐,两人先是向领头邀功:“赵统领,人已成功虏来。”

  被唤赵统领的男子一脸络腮胡:“很好,先关进柴房的笼子。”

  “赵统领不先审审么?”

  “不了,殿下说他亲自来。”

  两名黑影应了声“是”,私底下嚼舌根:“殿下这是对三皇子的女人也动了心思么?”

  “嘻嘻,殿下向来喜欢尝新,说不定也想玩玩。”

  “嘿嘿,待会儿有好戏瞧了。”

  被扛在头顶的宋墨暗暗握住拳,幸好小淑女没被虏来,不然他必得大开杀戒,将这营地上的三十万人杀光、烧光。

  又在一番七拐八弯之后,宋墨被连人带被扔进柴房的木笼中,随后锁上笼门。

  笼子不大,他躺得有点儿憋屈,干脆将被子从身上扒掉,伸手骨节匀称的手,握住笼门上的铜锁稍一发力,那锁头便开了。

  钻出笼门,他活动了一下身子,继而在柴房门口静等宋宇辰的到来。

  不过一柱香之后,宋宇辰来了。

  刚一入得柴房,宋墨便挡在了他的身前。

  宋宇辰面色一惊,一时失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透过夜色盯着略高于他的宋墨,暗暗握紧了拳,防备地往后退了一步:“三弟当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自己送上门来。”

  随行的护卫立马警惕地转身,挥臂安排营地的弓箭手。

  宋墨淡然一笑,提起长腿朝宋宇辰逼近,宋宇辰步步后退,两人徐徐退出了柴房门,弓箭手远远近近站成了几圈,将宋墨团团住。

  他舔了舔牙:“让二哥失望了,我这条命实在是硬得很。”说着环视了弓箭手一眼:“二哥何必要拖上这些弓箭手枉死。”

  语气好狂妄,宋宇辰身后的护卫立马抽刀,弓箭手的箭也已在弦上。

  不过,二皇子与三皇子对峙,两位都是主子,他们也不敢贸然出招。

  “看来三弟忘性大呀,不过数月,就记不住上次是如何九死一生的了。”

  宋墨又舔了舔牙,眸中戾气翻涌,“这笔账,我自然不会忘记,今日不就是来算账的么。”话刚落音,他突然以闪电之速跨到宋宇辰身前,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宋宇辰霎时满脸通红,双手在脖颈间挣扎,只叹以他的力气压根动不了宋墨分毫,心头不由得一惊。

  他虽练过些功夫,但从未与这个三弟交过手,知道此人厉害,却没料到此人如此厉害。

  “你这身功夫,当真是绝世无双……有本事就将无双剑亮出来……”

  宋墨俯视着在他身前挣扎的宋宇辰,冷笑:“只怕二哥看到这无双剑后就得死。”

  持刀的护卫与持箭的弓箭手一听“死”字,不由得都有些心头发紧,可就是不敢上前,也不敢退后。

  一脸络腮胡的赵统领出言警告:“请二殿下放开三殿下,否则休怪末将无情了。”

  两位皇子对峙,这让他们做属下的好为难啊。

  宋墨眸中溢出冷光,如坟头的鬼火般阴沉沉的,微微低头,在宋宇辰耳边低语:“二哥,无论你手上有多少人,注定是斗不过我的,咱们之间的账今日便两清了,你一路走好,来生别再生在帝王家。”

  话一落音,无双剑出刃,众人只见一道寒光飞快闪过,宋宇辰瞬间被割喉。

  空气沉静了一瞬,只剩捂着脖颈的宋宇辰在“咕咕”低吟,愤恨的眼眸死死盯着宋墨,直到那愤恨慢慢淡去,眼瞳扩散开去。

  周国二皇子充满算计和杀戮的一世,就这样在亲弟弟的手中终结。

  血浓于水的手足情,在此刻轻如鸿毛。

  赵统领一张嘴张得枣儿大,片刻后魂不附体地嚷了句:“三皇子杀了二皇子,大家一起上……”

  霎时乱箭乱刀齐飞!

  宋墨一个旋转,手持无双剑伸臂一挥,挡住了所有乱飞的箭矢,继而一个横扫,弓箭手与刀手齐刷刷倒下。

  围成一圈的人,变成了围成一圈的尸体。

  立于最远处的一名刀手见此,吓得双腿乱颤,手里的刀都拿不稳了,“殿……殿……殿下。”他嘴里喃喃唤着,继而扔下刀,转身就逃。

  宋墨转头看了眼地上宋宇辰的尸体,嘴角溢出一抹邪魅,冷声道了一句:“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欠他的债,他终究是讨回来了。

  当日,周国三皇子宋墨收编了宋宇辰带来的三十万大军,一部分入驻梁国皇廷,另一部分与梁国原有军队合编。

  有了人手,梁国皇廷霎时大变样,城墙上赫然印着“梁”字的徽旗换成了“周”字,朝服更改,文武百官愿意归顺周国的继续履职,不愿意归顺的贬为庶民。

  原梁国宗室被驱往降国地界,那里住着相继投降周国的几国宗亲。

  梁国彻底亡,连痕迹也被抹去。

  一朝国土一朝民,城中百姓见并未打仗却换了国名,好奇的有、不甘的有、愤慨的有,当然,随波逐流爱哪样就哪样的也有,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管它梁国还是周国,只要太太平平,日子还得继续。

  太医令崔展白不想归顺,执着地怀念着他所经历的梁国朝代,大白日的赖在家里不出门,干耗着。

  崔若云对他冷嘲热讽:“老鳏夫你醒醒吧,生米已煮成熟饭,梁国已经亡了,识时务者才是俊杰。”

  “呸,还识时务者,那是变节者。”

  崔若云见他油盐不进,懒得再多言:“那你做你的庶民,我去宫里归顺,说不定没你这太医令挡道,我一个女医也能爬到这位子。”

  “你敢。”崔展白“嗖”的一声站起来,指着崔若云的鼻尖:“你若敢归顺,咱们崔家只当没养你这狗东西。”

  崔若云漠然地看了自己老爹一眼:“那梁帝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他人都死了,你还在这儿为他守节呢?”

  话说得太难听,崔展白脸都气白了,朝门外一指:“你滚。”

  崔若云偏不滚,“你管它周国梁国,咱们老百姓只要有银子挣日子太平,不挺好的么,对了,你若不归顺,那就在家准备准备,我得去向周国一男子提亲。”

  “提亲?”

  “是,若不是那男子,您老人家现在还在牢里待着呢,我非他不娶。”崔若云说得义盖云天。

  崔展白要气死了,拿了条帚就要打人,“早知养了这么个东西,当初就该把你摁在水缸里淹了。”

  崔家就一儿一女,儿子长得油头粉面,被长公主看上想抢去做面首,好不容易逃出长公主魔爪,眼下这不男不女的女儿,竟还嚷着娶男子进门,且还是周国男子,他老崔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崔若云身子一闪,跳出了门槛:“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打人,偏偏谁也打不过,不跟你计较了,你记得给我准备提亲的礼品就行。”

  她说完扬长而去,留下崔展白气呼呼地站在门口,将长长的条帚提了好久!

  无忧阁里,柳婉守到了酉时,才见到忙了一天的宋墨姗姗来迟。

  “赢了对吧,可有受伤?”她起身迎过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松下,抬眼将他从头端详到脚。

  “赢了,没受伤。”可是,他就喜欢她为他着急的样子,故意身子一软,往小淑女身上靠,却也没敢真用力:“就是,腿有点痛。”

  小淑女认认真真地搀住他,一双杏眼水濛濛的,“是不是得去敷腿了?”

  “嗯。”

  其实是可以去解毒了,周国的陆丞相已随军来到梁国,专门为他送来了解毒的药材。

  “姐姐,我饿。”拖着楚楚可怜的腔调,倒也是真的饿了,忙了一整天还未进食。

  “我马上让小厨房将热好的膳食送过来。”

  “好。”他说着一把拉住她,面上的表情认真了几分:“突然想问姐姐一个问题。”

  小淑女抬眸看他,等他问。

  “你想不想我做皇帝?”

  眼下梁国已被他收入囊中,宋宇辰已死,以他的实力,返回周国便可称帝。

  她黑幽幽的杏眼里映出少年清俊的面容,答非所问:“你二哥……死了?”

  “嗯。”

  “你亲手……杀的?”

  他又答了个“嗯”,神情坦然。

  小淑女垂眸,咬了咬唇:“他也活该,他之前也差点杀了你,他不死,你就过不太平。”拼命在为他杀人找借口。

  “姐姐是不是不想我杀人?”他将她脸上一缕发丝勾到耳后。

  小淑女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思量片刻后问他:“想做皇帝,是不是要杀许多人?”

  当然要杀,哪怕是宣帝成为他的绊脚石,他也照杀不误,嘴上却道:“姐姐若不喜欢我杀人,我便尽量不杀。”

  她也好矛盾,杀人太血腥,可是有些人若是不杀,便反过来会要宋墨的命,“那你能不能只杀坏人?”

  但怎么去界定好坏呢?帝王家的人,向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个善良又天真的小淑女哟,少年温柔一笑,将她轻拥入怀,在她的发顶亲了亲:“好,我都听姐姐。”

  两人相依着进殿,春杏与冬梅赶紧布菜,菜色丰盛得很,像是给他庆贺打了胜仗呢。

  只是她不知,打赢这场胜仗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两人用完了晚膳,便收拾着准备出门,去云来客栈给宋墨敷腿。

  崔若云早到了一刻钟,正坐在屋内的杌子上与刘逍咬耳朵呢。

  一身黑衣的刘逍蹲在崔若云身侧,半个身子都要倚到她身上去了:“你父亲可知我是周国人?”

  “嗯,知道。”崔若云坐得笔直,面上浮出一抹薄红,明明很不习惯被人贴得这么紧,可还是很开心是怎么回事?

  “他介意么?”

  “不介意。”哪怕介意她也能摆平家里的老鳏夫。

  没被嫌弃的刘逍表示很开心,眼里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他老人家。”一副老老实实表决心的乖媳妇儿模样。

  “老爷们儿”崔若云表示很放心:“嗯,我相信你。”

  刘逍得意得要上天了,脖子一伸,在崔若云脸上重重“啵”了一下。

  崔若云一怔,脸上的薄红霎时变深,吃惊地瞪着他,“你亲我的时候,嘴巴能不能别那么响?”

  刘逍简直要羞得半死了:“……”

  片刻后才勾着头嗫嚅回道:“下次……下次我保证控制好。”

  “嗯。”崔若云将头扭过去,不再逼视她了。

  屋内站着的吴神医:“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屋内站着的无缰:“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屋内站着的陆丞相长长一叹,世风日下啊,继而转背出了屋,他想去静静。

  宋墨领着小淑女刚入客栈大门,便一眼望见立在屋门口的陆丞相,赶忙抱拳行礼:“多日不见,陆相可还安好?”

  这陆丞相年过六旬,慈眉善目,一看就像个活菩萨,

  “多谢殿下记挂,老夫一把年纪了,能活着就是安好啦。”

  说完他朝柳婉看了一眼:“这位是?”美貌又端方的一个小女子,只觉得面善,却又不知在哪儿见过。

  宋墨眉眼里露出一缕羞涩,牵住小淑女的手,坦然道:“她叫柳婉,乃是我未来的妻子。”

  柳婉羞得抬不起头来,谁答应嫁给他了,他就在人前这样乱说,好气啊,可是也好开心呀!

  她轻轻松开他的手,福身行礼,“陆相好。”

  陆丞相哈哈一笑,笑出满脸皱纹:“好事好事,咱们的三皇子长大了,是该娶妻了。”

  “多谢陆相。”宋墨恭恭敬敬。

  这老头子是个好人,小时候他练功被宣帝打了,藏在墙角偷偷抽泣时,这老头子没少拿着糕点安慰他,他心底至今仍对这老头儿藏着一份感激。

  “谢的话就别说了。”陆丞相垂眼瞄了下他的腿:“你这毒看起来并未恶化。”

  宋墨掀开衣摆提了提腿:“有吴神医关照着,倒是还好。”话引一转,“陆相专程为我送药,父皇知道么?”

  若宣帝知道他在偷偷解毒,又怎会允许陆丞相来送药。

  陆丞相幽幽一叹:“皇上被人下毒,已缠绵病榻数月,怕是时日不多,你太子哥哥坠马残了双腿,也不顶事了,皇上不甘心将这江山交于二皇子,特意嘱托老夫前来寻你,只是老夫也未曾想到,二皇子已殁,眼下周国只能指望殿下早日回去主持大事,这腿上的毒自然也要早点解除。”

  宋墨都懒得问是谁给宣帝下毒,除了宋宇辰还会有谁,这样的结局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三人进了屋,依次行了礼。

  无缰现在看主子的眼神就像看周国皇帝,眼里都自带星星,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待殿下治好了腿,就能返回周国了。”回去继承皇位。

  宋墨躺在软榻上敷解毒药,斜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他一点也不介意,心情好,话多,转头看柳婉:“到时柳姑娘也会跟殿下一起回周国吧?”

  不能喊“郡主”了,他只能改口喊“柳姑娘”。

  被唐突到的柳姑娘不知该怎么回,一张美艳的小脸又覆上一层薄红,勾下头,没吭声。

  “废话,她当然跟我一起回。”宋墨说完唇角轻扬,宠溺地瞄了瞄坐于一旁的小淑女,心里汩汩地冒糖汁。

  没话找话的无缰“哦”了一声,讨了个没趣。

  小淑女见屋内人多,聊嫁娶的问题实在让人觉得羞耻,转而换了话引,低声问:“你痛不痛?”

  宋墨想也没想就摇头:“不痛。”

  正在给他敷药的吴神医一脸惊悚地看向他,他脑子一“嗡”,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抢救,“以前的药敷着挺痛,这是解毒药,故尔敷着一点也不痛。”

  小淑女眨着长长的眼睫看他,那眸中的光亮简直让他无处循形,“不痛就好。”好似信了他。

  “姐姐,我想吃糖。”他见缝插针地撒娇。

  柳婉这才打开随身携带的糖盒,给他捏了颗糖放进嘴里,少年品着糖,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对着少女笑得稀烂。

  吴医神暗暗吐了口气,待在这云来客栈的日子实在太难了,吃了一波狗粮,又要再吃一波,他饱得都要吐出来了。

  解完了毒又扎完了针,宋墨感觉腿轻松了不少。

  眼下时局已定,大家伙儿的心情都不错。

  刘逍拿出私藏的大红袍,泡了好大一壶茶,几个男人围成一桌饮茶,柳婉便与崔若云坐到另一边聊女儿家的贴心话。

  “陆相这一趟过来辛苦了,唯有茶水孝敬您。”刘逍朝陆丞相举杯。

  陆丞相微微一笑,饮了一口茶,缓缓开口:“其实老夫这次来,除了想给殿下送解药,还有一事,得请各位帮忙。”

  宋墨扭头看他:“何事?”

  陆丞相长长一叹:“替老夫查找一人。”

  “何人?”宋墨问。

  “寻女。”

  众人皆惊,连坐在另一边的柳婉也忍不住扭过头来。

  无缰脱口而出:“陆相不是无儿无女么?”

  这陆丞相原名陆予怀,年轻时曾在科举中连中“三元”,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在仕途上更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直至官拜丞相。

  唯一的遗憾便是膝下无子嗣,丞相夫人李氏乃高门贵女,知书达礼性子娴静,曾多次劝丞相纳妾以绵延子嗣,偏偏丞相宠妻无度,哪怕断子绝孙,也绝不纳妾。

  “此乃家族隐痛,一直都未曾向外宣讲过。”陆丞相面色黯然:“其实内子曾育有一女,只是,失踪了……”

  宋墨也注意到了柳婉看过来的眼神,不由得语气急切地询问:“如何失踪的?失踪时多大?”

  陆丞相混浊的眼里闪出泪光,陷入痛苦的回忆:“那时老夫刚升至边境太守一职,女儿也才誔生两月有余,春日的一天,老夫想带妻女出门巡游,不巧回来的途中突遇雷雨,马车陷进了郊外的泥坑里,老夫只得下车,帮着车夫一起推车,却没想到……”

  他顿了顿,抹了把泪,“没想到此时突然出现一黑衣男子,以闪电之速钻进马车,从内子手里抢走了爱女,老夫拼命追击,却再没寻得爱女踪迹,自此一别便是17年,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内子为此一病不起,落下了心病,但凡是雷雨天,她便心痛难抑,这么多年了,老夫一直不敢向人提及此事,一来怕更使内子病重,二来怕被有心人觊觎,更添糟心事。”

  柳婉只觉得心头一紧,扔下崔若云起身,往男子围坐的一桌走过去,盯着满面沧桑的陆丞相,“您这些年可否有找过自己的女儿。”

  陆丞相含泪点头,两鬓白发斑斑:“每年都派人在找,后来追查到,爱女是被人抱到了梁国,至于抱到梁国何处,一直毫无音信,老夫自己也暗暗来过梁国几次,但次次无功而返,眼下既然梁国被周国吞并,找起人来当是方便许多,所以这次老夫又来了。”

  柳婉想到自己对雷雨天的恐惧,心里无来由地心疼起那位在雷雨天就心痛的夫人,“你家夫人可安好?”

  陆丞相无奈地笑了笑,“多谢姑娘关心,内子这也是老毛病了,无大碍。”

  宋墨起身行至小淑女身侧,牵起她的手揉了揉,安慰她:“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别急。”说完转头问陆丞相:“不知令爱身上有什么胎记,或当时留有何物件,以方便寻找?”

  “胎记倒是没有,但脖子上挂了个小金锁,手上脚上都戴着金铃铛。”

  柳婉眼里的光迅速黯了下去,她身上并没这些物件儿。

  刘逍饮了口茶,随口接到:“若是被人贩带走,这些值钱物件儿怕是早就被经手的人私吞了。”

  “没错。”宋墨点头,肃穆地看着陆丞相:“您老再想想,看还有什么可以用来便识的物件儿。”

  陆丞相又擦了把泪,混浊的眸子万般颓丧:“那就只有当时包着她的那件襁褓了,这么些年了,也不知还能否保存。”

  柳婉黯下去的目光霎时亮起来,杏眼圆睁,看宋墨,又看陆丞相:“襁褓上可有标记?”

  陆丞相满脸确信:“那件襁褓是陆家的东西,乃内子亲手缝制,若是我能见到,定能一眼辩认。”

  柳婉眼里闪出泪光来,一向端方的她情绪汹涌得厉害,许多话奔向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少年从袖底抓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她:“姐姐,不慌,这是好事。”他温柔一笑,这才转头看向陆丞相,“实不相瞒,我的未婚妻也正在寻亲,府中也正好有一件襁褓。”

  陆丞相“嗖”的一声站起来,看着泪光闪闪的柳婉,混浊的眸子霎时注满了光:“当真?姑娘是周国人?”

  柳婉点头,抹泪。

  宋墨替她答:“梁帝对齐王忌惮,将其妻子困在京城为质,齐王为了在谋反时便于脱身,特意差人在周国盗了一名女婴,与自己的亲生女儿掉包。”

  正忙着嗑瓜子的崔若云听得瞪大了眼睛:“那小淑女是假郡主?”

  柳婉:“……”梁国都亡了,哪还管得了真假郡主。

  众人:“……”

  刘逍赶忙打圆场:“若云,你安心吃瓜子,多吃点,糟心事儿你别管,我来管。”

  宋墨冷眼扫过来,用要吃人的眼神问他:“这是你该管的事儿吗?”

  说错话的刘逍:“……”

  无缰插嘴:“那不如让陆丞相看一看柳姑娘那件襁褓?”

  陆丞相闻言看向柳婉,第一眼见此女,他便觉得她面善,如今再看,好似从她精巧的面容里隐隐能找到李氏年轻时的模样,不禁心头一暖,眼里的泪也暖了。

  “姑娘,老夫可否能看看?”话里带着小心翼翼,若如此端方又懂礼的女子便是他寻找多年的女儿,他当真死也瞑目。

  柳婉含泪点了点头。

  “无缰。”宋墨吩咐道:“去无忧阁拿襁褓。”

  陆丞相赶紧抬手阻止,慈爱的目光仍落到柳婉脸上:“老夫想到姑娘府中去看,不知姑娘可否觉得方便?”

  若此女是他的女儿,他想看看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想看看她长大的地方。

  柳婉礼貌地福了福身:“那就要辛苦陆丞相跑一趟了。”

  一行人很快坐上了马车,无缰赶马,飞快朝之前的齐王府奔驰而去。

  无忧阁偏殿里,冬梅正在收拾屋子,乍见这么多人入殿,一时有些发懵。

  “冬梅,你与春杏快去准备茶水糕点。”小淑女低声吩咐。

  婢子们应“是”后出了殿门。

  几人落座,柳婉转身进了旁边的寝殿,不一会儿后返回,手里拿着那件杏黄色襁褓,递到陆丞相面前:“您看看,是不是这件。”

  年代久远了,襁褓有些陈旧,但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婴孩身上的奶香味。

  陆丞相早就泪水模糊了眼眸,这就是他记忆中的那抹杏黄色。

  他颤抖着双手接过襁褓,轻轻展开,苍老的手伸到兜帽的里侧,将帽子翻过来,杏黄色的棉布上,赫然绣着一个海青色的“陆”字。

  柳婉看到那“陆”字,泪水潸然而下。

  宋墨看着那“陆”字,激动地看向小淑女:“恭喜姐姐找到家人。”转头又看向陆丞相:“恭喜陆相找到爱女。”

  跟来的崔若云也惊呆了:“这真是比话本子还传奇呢,这么巧,当真是老天开眼了。”说完还意犹未尽:“虽不是郡主了,却又成了丞相千金,还真是让人羡慕不来的好命呀。”

  柳婉低头落泪,一时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

  宋墨抬手给她拭泪,低声咬耳朵:“姐姐有家人了,该高兴。”

  刘逍也开心地跟着应和:“柳姑娘快叫一声父亲吧。”

  柳婉看了一眼陆丞相,又低头,好似还不那么习惯。

  但她也是第一次在一个长辈眼里看到真真切切的对她的慈爱。

  “不急,不急。”陆丞相一张老泪纵横的脸终于露出喜色:“为父愧疚,为父弄丢了你。”

  “父亲。”柳婉低声唤出来。

  陆丞相脸上全是泪,嘴却咧得大大的,在笑,大声应着:“哎,为父听到了,为父赶紧飞鸽传书,告诉你母亲,找到你了,你母亲若知道这消息还不知会如何高兴呢。”

  柳婉心头一热,眼里的泪又涌出来,听到“母亲”这个词,她再也不用想到朱氏了。

  这认亲的一天让每个人都情绪高昂,小厨房里杀猪宰羊,全府鼓乐齐鸣,主仆同乐,大吃大喝大肆热闹了三天三夜才罢休。

  入夜,宋墨与陆丞相坐于正厅里,面前摆着茶水。

  两人都有些拘谨,一开始仅是简简单单的君臣关系,交道起来毫无障碍,但眼下,陆丞相与柳婉相认,以后他们之间还是翁婿。

  更重要的是,这门亲事,人家陆爹爹还未答应呢,事情就需要尤其谨慎和小心了。

  宋墨做作的、很不放松地咳了一下,“陆相,您也知道,我与小婉早就……”本想说早就“私定终身”了,但在一个父亲面前说这话怕是会挨打,于是立马改了口:“早就互相喜欢了,所以……”

  话未说完,面色沉静的陆丞相便接下了话头:“这几日也从众人口中了解了许多情况,殿下,谢谢你。”语气格外真诚。

  宋墨心头一松,羞涩一笑:“陆相客气了。”

  “小婉虽名为郡主,实际在这府里也受了不少委屈,你们的亲事我与她母亲都不会干预,全凭小婉自己的意思,若是小婉有幸能成为殿下的妻子,也希望殿下能有始有终地疼她一辈子。”

  宋墨闻言起身,行至陆丞相跟前,从不下跪的傲骄皇子“噗通”一声跪地:“我向陆相保证,会一辈子对小婉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乃皇家儿郎,待他继承江山,后宫必有佳丽三千,今日得此承诺,陆相能不欢喜?

  喜得腿都合不拢了,赶忙躬身去扶准女婿:“殿下快快请起,老夫替小女谢殿下抬爱。”

  回周国的日子定在当月月末,正是初冬的天气,冷风割人,天阴沉沉的,但各人的心情却好得很,毕竟出战的战士们都要回故乡了。

  宋墨生怕小淑女冻着,在她夹袄外还裹了一层厚厚的披风,继而拦腰一抱,就往门外的步辇上送。

  走在前头的陆丞相回头瞄到这一幕,再宽大的心胸此刻也不是慈味儿,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又没成亲,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对他的女儿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当真觉得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

  罢了,好歹这头拱白菜的猪是猪里最好的猪,长得好看,有权势、有智谋,关键是,在他女儿面前还奴性十足,想到这儿,陆丞相的气又顺了。

  冬梅与春杏也跟着去周国,虽对这从小长到大的府邸多有不舍,但主子在哪儿,她们便在哪儿。

  无缰乐呵呵地扯了扯春杏的衣角,嘿嘿一笑:“到周国了,我请你下馆子。”

  春杏白眼翻到天上去,“我不和断袖来往。”

  无缰好气:“我那是被殿下污陷,我没有好男风。”

  “殿下是假好男风,谁知你是不是真的。”春杏说完扑哧一笑,转身跑去与前头的冬梅同行。

  崔若云也跟着去周国,谁叫刘逍是周国人呢,既然要娶夫,自然也要宠夫,他去哪,她便去哪。

  “当真不带岳夫大人去?”

  崔若云大口吃着桔子,一边吃一边回:“他不去,得在家等着我哥回来呢,再说了,他已经归顺周国,重新当上太医令,生活不成问题,不用我操心。”

  刘逍开心得眼尾泛红,伸着脖子朝着崔若云脸上又“啵”了下。

  崔若云一愣:“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啊?”

  “我要你亲的时候别弄那么大声响。”

  刘逍举起双手发誓:“下次我一定一定控制好。”话刚落音,崔若云仰头,瞬间含住了他的唇。

  一个带着桔子味的深吻。

  刘逍羞得半死,幸福得半死。

  府外的仪仗队占了整整一条长街,许多百姓踮足围观,“呀,那坐在步辇里的人便是咱们的新帝与新后么?”

  “是呀,多年轻呀,还都是漂亮人儿呢。”

  “咱们以后是周国人了,不知日子会不会变得更好。”

  “当然会更好了,你看咱们新帝这仪仗队,就比前朝气派多了。”

  ……

  仪仗队穿过街道中央,留下一路的拥挤、一路的议论。

  魏学义站在一处街角,抬眼朝那坐在凤辇上的女子远远看了一眼,黯然地转身往回走。

  虎子跟在身侧,安慰主子:“大人,天下何处无芳草,您放宽心。”

  “大人,您别为一颗不属于你的树木,放弃整片森林。”

  “大人……”

  “闭嘴!”魏学义语气低沉而狠厉。

  虎子识趣地闭了嘴。

  近半月的赶路,仪仗队终于抵达周国京都的城门下,离城门不远处便是降国宫殿。

  朱巧巧正陪着朱氏在诵经呢,听到外头的噪杂声,倚门而望,远远就看到高高坐在步辇里的宋墨与柳婉,心头恨得牙痒痒。

  “那小蹄子当真是命好啊,没想到勾搭上个周国皇子,这下好了,估计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而她呢,费心心机,却嫁了个残废的卓承志,亡国后她也干脆离开了国公府,陪着朱氏来到降国宫殿住下,这一生大概得在这孤苦中度过了。

  朱氏没吭声,双手合十地敲着木鱼。

  “笃笃笃。”

  “笃笃笃。”

  睡在内室软榻上的柳浩轩听得不耐烦,大喝一声“别敲了”。

  朱氏拿着犍槌的手悬在半空,继而轻轻落下,很认命地不敲了,这辈子,她也就在柳浩轩面前唯唯诺诺、卑躬屈膝,这也是她的命。

  恢复了女儿装的刘凡看了朱氏一眼:“母亲宽心,好歹咱们性命无忧。”

  她又何尝没有遗憾呢,她从出生起便隐瞒身份躲在边境,明明贵为郡主,却只能终日以男装裹身,等到终于能恢复身份,却是父败,国亡。

  刘凡也起身倚门而立,久久看着那坐在高高步辇里的女子,之后无奈一笑,她又何尝不羡慕她呢。

  人与人的命运,当真是有那么大的不同,有些人轻易就能拥有全部,有些人努力一辈子却一切成空。

  可羡慕又能怎样呢?不过也是空留余恨!

  陆家夫人李氏得知仪仗队已到城门外,一颗心激动得都快跳出来了。

  缠绵病榻多年,自前些时日知晓寻得女儿,那身体转瞬就硬朗起来,不只吃得多了,还睡得好了,一天还得出府几次,望眼欲穿地盼着女儿早归。

  丫鬟巧儿笑吟吟地,也替主子开心呢:“小姐当真是夫人的良药,人还没见着呢,夫人的病就好了大半,今日见着人了,夫人怕是能活成个千年龟精。”

  李氏抿嘴一笑:“瞧你这张小嘴儿,还不知我那姑娘受了多少罪呢,还不知她是胖是瘦呢,还不知她怨不怨我这个母亲呢?”心里的担忧好多,想着想着,李氏的泪又滚出眼眶。

  “夫人放宽心,小姐能随着老爷回府,定是一切都顺顺当当的,若是怨您,小姐又怎会回来呢。”

  李氏抹着泪,一颗心又急切又担忧,“你说的倒是这个理儿。”

  话刚落音,一小厮跑着进屋,上气不接下气:“夫人,来了、来了,三殿下他亲自送老爷和小姐回府,仪仗队都……”都好长好气派!

  话还没说完呢,李氏早就按耐不住地出了屋,由巧儿搀扶着往外奔。

  “夫人您慢点,您慢点。”

  缠绵病榻多年的夫人,此时简直像换了个人,健步如飞了。

  丞相府门口张灯结彩,炮竹声声。

  所有的下人都出府迎接,还有旁的百姓围观,一派热闹又喜庆的场景。

  凤辇刚落地,立于门口的李氏便忍不住要上前去迎接,那辇上安安静静坐着的女子,可就是她思念了17年的女儿呀。

  巧儿忙劝慰:“夫人,您看,三殿下正搀咱们小姐下辇呢。”

  宋墨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凤辇前微微倾身,伸手将柳婉轻轻牵了出来,两人并肩而行,穿过一众仆从朝立于丞相府门口的李氏徐徐走过来,

  锦衣华服男才女貌,一对璧人夺目的光辉让围观的众人移不开眼。

  走近了,李氏赶忙领着府里众人给宋墨行礼:“见过三殿下。”

  “夫人不必多礼。”宋墨说完转头给柳婉介绍:“这便是陆相的夫人,也是你的母亲。”

  柳婉怯生生地看着李氏,这个满目慈爱的妇人当真是自己的母亲么,她觉得恍如做梦一般。

  李氏满目溋泪,她的女儿这样大了,长得这样好看,乖乖巧巧的,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呀。

  她颤颤微微上前一步,也不知要如何唤她,泪滚落下来,哽咽着:“是母亲……对不住你。”说完捂嘴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