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火【完结番外】>第59章

  夏允风睡了一觉,醒来时身上的不适感减轻许多。

  偏头便看见迟野的下巴,这回不是他一个人。

  伸手摸一摸,迟野闭着眼咬他一口。

  “哥,你没在睡啊。”夏允风轻声说。

  迟野睁开眼睛:“醒了。”

  夏允风翻过身,趴在迟野胸口,高兴地拱他,说:“我做了一个梦。”

  迟野问:“什么梦?”

  夏允风说:“梦见你妈来向我要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来被段筱歌吓的不轻,迟野说:“要着没有?”

  “当然没有,我给了她一百万,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迟野笑了,捏起夏允风的脸:“我妈可能看不上你这一百万。”

  夏允风分的挺清楚:“也不是真找我要啊,梦里有就行了。”

  窗外太阳西沉,迟野躺够了,抱小孩洇了一身的汗,想洗个澡。

  夏允风精神不少,也想洗。

  迟野看他状态还行就准了,收拾了俩人的衣服一块儿去洗了。

  热水紧着夏允风冲,没让他从淋浴底下离开过,迟野就沾个边。

  洗澡的时候又看了看伤口,迟野还摸了一下,把夏允风摸的直躲。

  小孩儿难以启齿的说:“我这两天不敢上厕所了。”

  迟野“啊”了一声,把湿透的短发背到脑后,露出少年愈发锋利的脸部线条:“憋着不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夏允风现在不想伤的更严重。

  迟野蔫坏地笑:“没事儿,我给你买香蕉吃。”

  夏允风又要打他,俩人在卫生间闹了一会儿。

  洗完澡,迟野真的要出去买香蕉。

  夏允风不想一个人闷着,跟他一起走了。

  傍晚天凉,夏允风还是有点怕冷,出门便把外套的帽子兜在头上。

  夏允风行动不便,俩人走的不快,水果摊上挑选几样,除了香蕉还买了点别的。

  水果店老板有个收音机,没日没夜的听,有时唱戏有时说评书,回回经过都觉得热闹。

  夏允风歪着头听了会儿,走时牵住了迟野的手。

  “哥。”他喊道。

  “干嘛?”

  “等我们老了也摆个摊子卖水果。”

  迟野不知道他起的什么心思:“就卖水果啊,出息。”

  夏允风认真的点头:“卖清补凉也行,像水果店老板那样摆个收音机在旁边,热热闹闹的。”

  迟野说:“等我们老了,收音机得是古董了吧。”

  “就是古董啊。”夏允风幻想一下,“一家破店,两个老头,一把上了年纪的收音机,因为信号不好,天线总是拉的很长很长。那时候你耳朵肯定也不好了,还会跟我抢着听,两个喇叭,我占右边,你占左边,过路的小孩儿都要看我们。”

  迟野跟着夏允风的描述想象,没有冬天的海岛,两个穿白背心花裤衩的小老头,黄昏的光影下争抢一台破旧收音机,各色的水果摆在面前,谁想要丢点钱就可以拿,不用商量,也无需打扰。

  最平凡的快乐,那画面竟然有点美。

  夏允风的神色温暖而柔和,唇边漾着浅浅的笑。

  迟野忽然很有成就感,他的小孩儿已经沾了满身的烟火气。

  他甚至还有一种感觉,即便,即便有一天他离开了夏允风,对方也一样能过的很好了。

  思绪被鸣笛声打断,一辆汽车驶到身边时停下。

  迟建国降下车窗,透过缝隙看着他俩:“干啥呢?”

  夏允风第一反应是抽开手,迟野像是早有准备,紧抓着没让他挣脱。

  “买点水果。”迟野说。

  迟建国的视线扫过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而后定在那袋水果上。

  “上车,带你们回去。”

  俩人坐上后座,迟野问:“我妈呢?”

  迟建国手痒的厉害,拨了根烟夹在手指间,没点:“回酒店了。”

  迟野关心道:“你们聊得怎么样?”

  “嗯,还行。”迟建国从后视镜看那俩小子,“暂时稳住了。”

  迟野不明显放松身体,坐姿也随意起来。

  迟建国搓着香烟的过滤嘴,忽然喊:“小风啊。”

  夏允风被点名:“啊?”

  “身体好点了?”

  说起来心虚的很,夏允风说:“好多了。”

  “那就好。”

  汽车在家门口停下,但迟建国没有下车,而是说:“小风先回去,我有话跟你哥说。”

  该来的总会来,迟野把水果给夏允风,在小孩儿不安的眼神中捋捋他的后颈:“回去吃根香蕉。”

  夏允风没有说笑的心情,猜想段筱歌是不是把他们的事儿都告诉迟建国了。

  “叔叔,你们去哪儿?”夏允风问,“我不可以去吗……”

  迟建国和平时一样笑:“下回带你。”

  汽车发动之前,迟建国说:“坐前面来。”

  迟野坐过去了,系上安全带,迟建国一脚油门开去了滨海公园。

  公园离家不算远,当初迟野还和夏允风在这里吵过架。大过年的也没有人过来,迟建国将车停靠在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下,还是没忍住,点燃了烟。

  车里很快乌烟瘴气,迟野坐着没动,老实的吸二手烟。

  烟燃到一半的时候,迟建国在雾气中转过脸:“你之前说想考琼州的学校,不止因为小风,还有别的,是什么?”

  透过车窗,公园里的景致一如往昔,琼州岛是个恋旧的城市,除了基础设施的更新改造外不会有别的变动。

  迟野看着不远处一排木雕,说:“这里我从小玩到大,爸,你觉得变了吗?”

  迟建国顺着他的视线环顾一遭:“没有,和你小时候一样。”

  迟野被烟熏的眼眶发酸,放下一点车窗透气,风卷进来,吹起他的头发。

  “爸,或许我和小时候不一样。”迟野说。

  迟建国怔忡片刻,记忆中被抱在手上的小孩儿早已长大,如今的迟野比他还高,少年身形快要落成,骨骼已经初具男人模样:“每个人都和小时候不一样。”

  “我可能……”迟野顿了顿,委婉道,“可能和你想的也不一样。”

  他没有把话说的很明白,怕迟建国难以接受。既然他爸将他带来这里谈话,该说的不该说的,想必段筱歌都已经和迟建国交待清楚。

  迟建国沉默良久,烟一口接一口的抽,很快便燃到尽头。

  “你们……”迟建国进能追捕逃犯,退能审问犯人,头一次连出声都觉得艰涩。

  迟野知道他爸想问什么,不遮不掩,坦坦荡荡:“我主动,我追的。”

  迟建国狠狠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便凶起来。他如虎如狼般瞪视自己的儿子,抄起烟盒砸在迟野脸上:“你混账!”

  烟盒的拐角砸中迟野的眼尾,留下一道红。他全然接受父亲的怒气,颇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是混账,你第一天认识我?不止混账,我还不要脸,跟弟弟在家里亲嘴被亲妈看见,没看见的还有更多,坏事儿做了一堆,我敢说,你敢听吗?”

  不止不要脸,还口出狂言!

  迟建国被他气的两眼发黑,手上要是有棍子早就甩过去了:“你想气死你老子?”

  “没想气你,爸,你教过我的,男人要负责任,还要有担当。”

  迟建国都被他的理论气笑了:“我教你这些是让你对着自己弟弟使的吗?”

  迟野却说:“不论身份,也不论男女,道理都一样。”

  迟建国刑讯有道的嘴巴第一次哑口无言。

  少年神采依旧,眉目间满是不羁与桀骜,还怀揣着百分自信。

  迟野说:“爸,我有一千个理由可以狡辩,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我不想说假话,我们父子一直有什么说什么,我没对你撒过谎,今天我承认了,不是没想过后果,你可以打我,也可以骂我,冲着我来没有关系,别怪小风,他什么都不懂,是我哄着他跟我好。”

  迟建国脖颈上的筋都突起来了,胡乱抄起手边的东西又扔了迟野一下,咬牙道:“你跟我装什么情圣呢!”

  “小风轴,我也轴,我们都认死理儿,您今天不同意,我就过阵子再来求,我混蛋不要脸,常在你身边磨,迟早有一天能让你接受。”

  迟建国被亲儿子的混蛋言论气的上头,再说下去可能要折寿。他打开车锁,指着车门,痛骂道:“滚下去!”

  迟野干脆的下了车:“生气别开车,危险。”

  迟建国理都不理,汽车扬长而去,甩了迟野一脸的车尾气。

  迟野徒步回家,走的有些热便敞开了外套。

  天色已经晚了,黄昏的巷子颜色昏暗,墙上攀爬的藤状植物扫落大片阴影。

  快到家时停住脚,院门口,夏允风抱膝坐在那里,头埋在手臂间,留个卷着毛的后脑勺。

  几分疼惜漫过胸口,迟野加快脚步,到跟前小孩儿有了反应,抬头看了一眼。

  “哥!”夏允风的眼睛陡然亮了,明明天还没有黑,迟野仿佛看见了星辰,“你回来了!”

  迟野接住扑来的小孩儿,手兜住他毛茸茸的脑袋:“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夏允风根本没有进屋,把水果扔在鞋柜上便出来等了,起初来回踱步,站久了身体不适便在门口坐着,心里始终忐忑。他张望左右,没看见迟建国,“叔叔呢?”

  迟野说:“老迟的假期结束了,回去加班。”

  夏允风被牵着手带进家门:“叔叔找你说什么了?”

  迟野在门口换鞋,瞥见鞋柜上原封不动的水果,避重就轻道:“你没吃香蕉啊?”

  “烦不烦人?”夏允风看穿他的意图,“别转移话题!”

  迟野把水果提到客厅桌上,挨个拿出来放进果盘,扯了根香蕉剥皮:“还能说什么,就是我上学的事儿,跟我聊聊今天和我妈谈判的结果。”

  夏允风扒着香蕉咬一口:“结果怎样?”

  “说是稳住了。”迟野故意吓人,“不过我妈那人吧,性格强势还很固执,我觉得有的折腾。”

  夏允风鼓着腮帮子停止咀嚼,难以接受这个答案:“你会走吗?”

  小孩儿瞳仁颤颤,葡萄眼被不安催化成含水的杏眼。迟野不忍心逗他了,笑一笑:“骗你的,我不走。你以为出国那么容易呢?要提前申请学校,还要考雅思托福,我不配合谁能送走我?”

  夏允风没什么惧怕的事儿,就一件,怕迟野离开他。他用了很长时间劝服自己接受迟野要离开琼州上大学的事实,最远距离是北城,再走远一点他可能又要发场疯。

  夏允风吃完香蕉,摸摸迟野的腿,得知迟野不会出国却没有放松。他考虑道:“哥,我是不是耽误你了?”

  迟野微微一顿:“怎么这么问。”

  “以你的成绩出国肯定更有前途。”

  还没告诉夏允风他打算留在琼州呢,要是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多想。

  迟野弄乱他的头发,叹口气,哄着他家小孩儿:“我在哪儿都有前途。”

  那是肯定的,夏允风对迟野有信心,他用力的点头:“嗯,我会努力,不能和你考到一个学校,就考一个城市。”

  迟野还是摸他的头发,认真的小孩儿让他温柔:“不用那么辛苦,有我。”

  这个年到这里就算是过完了,没那么多亲戚要走,凌美娟晚些时候回来给他们做了晚饭,迟建国过年时非常忙碌,年年如此,两天的假期还是和别人换来的。

  迟野把老迟气的不轻,父子二人一直没联系过,凌美娟不明所以,打电话时总要让迟野跟他聊几句,都被迟建国拒绝了。心知两人是吵架了,凌美娟想是为了上学的事,在中间充当和事佬:“好啦,小野有分寸的,别气了。”

  迟建国想到仍是生气,隔着电话骂:“他有个屁的分寸!”

  迟野在旁边都听见了。

  迟建国有苦说不出,不敢让凌美娟知道俩儿子的混账事,只能自己上火,嘴边长了一圈燎泡。

  凌美娟安抚道:“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太辛苦,岁数大了不比年轻人,要劳逸结合。对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电话那头又有人在喊,迟建国说了句“马上来”,算算时间:“忙,初七初八吧,回来咱们找个地儿玩几天,趁俩小的放寒假。”

  迟建国这段时间住在公安局,不着家也不见人,凌美娟说:“你确定能有几天假期再说吧。”

  挂断电话,凌美娟告诉迟野:“你爸太忙了,等他回来你们好好说。”

  迟野点点头,但真到了碰面的时候能不能好好说还得再看。父子俩脾气如出一辙,迟野这事儿太大了,迟建国的反应在预料之内,不回家是真忙,也是要独自消化。

  段筱歌没再联系迟野,不知是不是被迟建国给说服了,迟野都不知道她是走了还是没走,八成是走了,他妈经久未归,琼州岛已无亲眷。

  年初五开始,琼州岛变了天气,大雨倾盆,气温连着降了好几度。

  凌美娟收衣服时说:“多少年没有在过年下雨了,今年真怪。”

  迟野关上窗户,闷闷的,家里不开灯很昏暗,让人情绪不佳。

  夏允风察觉到,丢下书本挨过来:“哥,你不高兴啊。”

  迟野没来由的烦躁,手机通讯录从上划到下,不知想给谁拨电话。

  夏允风看向窗外,暴雨如注,树叶哗哗作响:“好像夏天刮台风的时候。”

  一言惊醒梦中人。

  迟野的手指在“老迟”那行顿住。

  夏允风晃晃他的肩膀:“担心叔叔就给他打个电话。”

  迟野似乎挣扎一下,盯着号码看了半天,还是把手机扣起来,倔强道:“谁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