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虞山是国庆最后一天走的,临走前给夏允风提前过了个生日,说过年来接他去北城小住。
夏允风没说愿不愿意,送走了夏虞山浑身轻松。
他画的那副迟野大头画被凌美娟拿去上了个画框,挂在他俩房间里,每天进来打扫卫生时都要感叹,大儿子长得忒帅,小儿子真有天赋。
迟野一开始不乐意让他们挂,臭着脸说:“换个颜色就能给我上香了。”
夏允风听的要发火,等他真冲上去想取下来的时候迟野又不干了,模样还挺勉为其难:“算了,挂着吧,毕竟处女作。”
回学校该出成绩了,夏允风面上不显,心中忐忑,拿到成绩条人都傻了。
迟野发短信来问他考的咋样,夏允风没回。
晚上回家,小孩儿拧着台灯奋笔疾书,迟野过去敲敲他桌子:“考砸了?”
夏允风没理他,笔尖都不停。
迟野从他不回短信就看出来了,一旁摞着的书里夹着张长纸条,迟野拽出来,是夏允风的成绩条。
难怪不高兴,中美班统共三十二个人,夏允风拼死拼活考了个25名,这是受打击了。
迟野戳戳夏允风胳膊肘,想着得安慰几句,头一伸看见夏允风在抄卷子,本子上都是字,纳闷道:“你干嘛呢?”
夏允风挪了下胳膊,言简意赅:“抄错题。”
“你这么抄?”迟野服了,夺过他的笔,“别抄了。”
夏允风本来没考好就气不顺,迟野还在这时候招他,眉头都皱了:“你干嘛?”
迟野翻翻书包:“给你看我的。”
他掏出个活页本给夏允风,一副过来人口吻:“错题你这么抄太笨了,本来就是总结用,像这样把错题剪下来贴着,标准答案写背面儿,合在一起就是练习册。而且活页本可以加纸,把同类型的题目汇总在一起,针对性强,比你这么抄省时间。我不是给过你几个活页本?你怎么不用。”
夏允风听完,一副受教的表情,立刻把本子找出来。
迟野说:“不止是卷子,书、练习册,你都可以剪,反正这玩意写完不看就是废纸。”
夏允风对书本有一种令人发指的爱惜,和以前的经历有关,别说剪书了,连折个边都要心疼半天。现在为了搞好成绩,咬着牙下剪刀,跟剪他肉似的。
迟野看他好笑,摸俩巧克力喂了吃,算是安慰。
小孩儿快过生日了,这是夏允风长这么大第一次过生日,而且是回家后的第一次生日,全家都很重视。
夏允风一开始对这个没概念,以为就是吃顿饭,后来庄天麒知道了,念叨着要送礼物,夏允风把头一抬:“还有礼物?”
“对啊,过生日不得有礼物?”庄天麒理所当然道,“今年生日我爸送了我一只限量款手表,明天带给你看看,可好看了。”
夏允风对别人的礼物不太感兴趣,晚上迟野回来,他凑人边上试探:“我快过生日了。”
迟野刚洗好澡,正歪着头卡耳朵里的水,不太在意的说:“嗯呐,快从半个人进化成一个人了。”
夏允风忍住踹他的冲动,暗示道:“庄天麒说要送我礼物。”
“那我劝你别要。”迟野说。
夏允风不明所以:“为什么?”
“他送你,等他过生日你也要送他,重点是你的礼物肯定跟他的礼物不等价,强行送容易让咱家破产。”那混蛋语重心长道,“别让本就因为你上学变得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好么,宝贝儿。”
夏允风咬了下牙,还是没忍住,利落的给了迟野一脚。
迟野被踢了还在乐,小孩儿心思都写脸上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纯粹是逗逗夏允风。
夏允风现在一点都不期待迟野会给他送礼物了,别再气他就行。
迟野把头发擦擦干,很难得的没有立刻写作业,而是翻开一本建装类的杂志。他书架上同类杂志有很多,还有相关的书籍。
迟野看了会儿,拿纸出来写写画画。
一直忙到凌晨一点,他坐在位上转动酸疼的脖子,头一扭发现夏允风趴桌上睡着了。
迟野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喊了夏允风一声:“黑皮,上床去睡。”
夏允风一旦睡着雷都吵不醒,跟猪没有区别,迟野叫不醒他,只好过去把人抱上床。
谁知刚抱起来夏允风就把眼睛睁开了:“哥?”
夏允风搂着迟野脖子,眉心微微拧着。
迟野怕把他瞌睡虫吓跑了,说话声很轻:“睡你的。”
夏允风迷糊的点头,挨着枕头就睡实了。
迟野给他拉好被子,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伸手刮了刮夏允风的鼻尖:“晚安小懒猫。”
临近十月底的时候琼州下了几场雨,天气终于有了一点转凉的意思。
迟野最近有点缺觉,虽说以前也熬到很晚,但没这么困过,上着课呢光明正大的睡着了。
正好是语文课,老师是个不太好说话的,直接请迟野出去吹吹风。
迟野在外面站了两节课,背了三篇文言文,下课铃一响,又回座位上趴着了。
方锐纳闷道:“你晚上做贼去了啊,困成这样。”
窗口有点扫雨,迟野伸手把窗户关上:“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别跟我说话,我再睡会儿。”
方锐震惊的盯着迟野的后脑勺,忽然一顿:“哎,你手怎么了?”
只见迟野刚刚收回的左手掌心有道裂口,并不算很长,有一点延伸到了手背上。
迟野把脸埋进胳膊里,人快不清醒了,含糊地说:“划着了。”
晚上的时候,夏允风也发现了迟野手心的伤口。
“怎么搞的?”夏允风抓着迟野的手,摊开他的掌心,看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在哪划的?”
迟野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说:“车棚。”
夏允风问:“消毒了吗?”
“处理过了,”迟野捏捏夏允风的手指尖,“没事儿。”
不过这天晚上,等夏允风睡了之后,迟野悄摸摸去了后院。
其实这几天他每晚都来后院,某个睡着就醒不来的小孩不知道而已。
迟野打着手电,雨水刚停不久,地面湿漉漉的,他走到葡萄架底下,那边勉强干爽点儿,然后把角落里藏着的东西抱了出来。
一待又是很晚,结束时都三点半了。
迟野站起来动动筋骨,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肩膀很酸,回去的路上脚也麻了。他一瘸一拐的进屋,房间里黑漆漆的,一不留神小腿在夏允风床上磕了一下。
床都震了,夏允风一个激灵坐起来,听见迟野嘟囔一句:“这破床,摆多久都不习惯!”
“哥?”夏允风揉揉眼睛,“你在那干嘛?”
“我上厕所。”
可能因为房间很黑,迟野说话时下意识把声音压得很低,这句几乎是用气声说的。
夏允风没听清,拧开了床头灯:“什么?”
灯光略微有些刺眼,俩人眼睛都眯着,
迟野抬手挡了下:“开灯干嘛啊,马上睡了。”
他走过来把灯调暗,摸了摸夏允风的头发:“我上厕所,吵醒你了?”
夏允风又有点皱眉头,费劲的看着迟野。
迟野说:“接着睡吧,我关灯了。”
夏允风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让你睡觉。”迟野彻底关上灯,“睡迷糊了你,话都听不懂。”
他爬上床,黑暗中的轮廓有些虚化,夏允风不太自然的偏了下头,躺下接着睡了。
小雨滴滴落落,天阴着。
夏允风最近几天都不太说话,也许是天气添了沉闷,冷清清的小孩又有点不搭理人。
周三是夏允风的生日,那天早上凌美娟给煮了长寿面,吃面条的时候迟野起来了,洗漱完往夏允风身边一坐,说:“长大一岁了,以后我欺负你更加心安理得了。”
迟建国去门口换鞋,撑着墙壁看他俩一眼:“弟弟过生日,你就不能说两句中听的?”
迟野叼着片面包往后一靠:“那多没新意。”
迟建国把迟野念叨一通,临走前对夏允风说:“小风,叔叔先走了,晚上早点回来给你过生日。”
夏允风背对着门口,闻言也没有抬头。
迟野在底下踢他一脚:“跟你说话呢。”
“嗯?”夏允风茫然的看向他的嘴巴,“什么?”
“老迟跟你Say goodbye。”
夏允风转过身,摆了摆手:“叔叔再见。”
大门在身后关上,迟野上下打量着夏允风,奇怪道:“你最近怎么回事儿,总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心思呢?”
夏允风顿了顿,抱着碗去迟野对面坐,然后才说:“没有,我没听见。”
“你聋啊。”迟野想起来这几天跟夏允风说话那人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心情不好,于是问,“有人欺负你?”
夏允风摇摇头。
这可是揍过三中老大的人,中美班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孩应该还不是他对手。
吃过早饭俩人各自出门,到了教室,庄天麒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夏允风:“同桌,生日快乐,祝你早日脱贫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夏允风想到迟野说收了庄天麒的礼物可能会让他们家变穷,犹豫半天才接。
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外面用漂亮的彩纸包着,上面还有个金色的蝴蝶结。
夏允风拿在手里晃了晃,说:“谢谢。”
庄天麒蹿腾他:“你不拆开看看吗?”
“现在?”
庄天麒说:“对啊,礼物都得当面拆。”
夏允风不懂这些,轻轻拽开蝴蝶结的一条边,金绳滑落,层层的包装纸打开露出一个精美的黑色盒子。
打开前夏允风有点犯嘀咕,要是庄天麒在里面塞了块黄金,他来年就把黄金当了换成钱再给庄天麒买礼物。
盒子上有串西文字母,夏允风看不懂,把盖子揭开,先是闻到一阵很淡很淡的香味,然后看见里面盛着白色的膏体。
“这是什么?”
庄天麒闭着眼睛吸了吸鼻子:“香吗?”
那味道并不浓郁,相反带着点冷意,浅淡的一点萦绕在鼻间,让人想到山顶上常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夏允风说:“香。”
庄天麒笑起来:“这是香薰,名叫昆仑山雪。”
开学俩月了,班上能跟夏允风说得上话的也就庄天麒,半数时候夏允风还不理他,但这并不影响庄天麒的热情。
夏允风惯常的冷脸松软一些,把礼物仔细收好又说了一次谢谢。
一天很快过去,放学时迟野发来信息,说在楼下等他。
今天生日,凌美娟一早订好餐厅庆祝,如果不是要上学可能会从早办到晚。
夏允风去跟老师请了晚自习的假,背上书包走了。
迟野已经叫好了车,等夏允风一来就能走。
夏允风今天穿着新衣服,简简单单的白色半袖衫和格子裤,瞧着挺精神一小孩儿。
小孩儿老远见了迟野就开始跑,路面上有些积水,被他一踩一汪水花。
到跟前时迟野接住他,怪罪道:“跑什么,鞋子都脏了。”
夏允风钻上车,坐好后才说:“怕你等急。”
这人典型的没耐心,之前有次等夏允风三十秒一个短信问出来没,见了人就开始嚷,让他跑快点。
迟野变的真快:“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汽车开起来,夏允风看了看窗外,问:“吃饭的地方远吗?”
迟野从包里翻出纸巾,托起夏允风的小腿架在自己身上:“有点儿。”
夏允风身子拧了一下,迟野的手抓着他的脚腕,正拿湿巾一点点擦掉鞋子上溅到的污水。
“小寿星今天得干干净净的。”迟野说,“一会儿下车好好走路,别蹦跶。”
一只鞋子擦干净,夏允风很自觉的换上另一只。他抱紧书包,对迟野说:“我收了庄天麒的礼物。”
迟野勾着嘴唇笑了:“咱家砸锅卖铁还的起吗?”
“还得起,是个香薰。”
夏允风把香薰拿出来给迟野看,手伸长了递到迟野鼻子下边儿让他闻:“香吗?”
迟野把脏掉的纸巾收起来,一会儿下车带走。
“嗯,香。”迟野看了看,“你的小同桌人挺不错。”
迟野很少会夸谁好,夏允风到现在也就听迟野说过他画画不错,庄天麒跟迟野才认识几天?
夏允风放下腿:“你觉得他很好?”
迟野不知道他弟的心思又开始九曲回肠了,揉揉夏允风的后颈:“因为他对你挺好。”
阴差阳错,夏允风好歹没在生日当天跟他闹别扭。
车一直开到某个私人餐厅,迟野不是第一次来,店主是迟建国的朋友,他们都很熟了。
夏允风到了之后才知道这顿饭不止是他们一家人吃,凌美娟邀请了很多朋友,大家一起来给夏允风过生日。
一进门他就被人包围住,头顶被戴上寿星帽,几个阿姨热情的拉着夏允风嘘寒问暖。
夏允风有点不适应,从眼神到身体都在躲闪,他不太懂,难道过生日就是要被一群人围着问东问西吗?他说不出话,别人问什么都不吭声,脸色也逐渐变冷,凌美娟解释说儿子认生。
人群外,迟野百无聊赖的靠在一边儿,一个小屁孩从跟前跑过,他手欠的去揪人家小辫儿。
夏允风看向迟野这边,想他哥了。
似乎有心灵感应,迟野抬起眼,看见夏允风嘴巴动了动,口型是在喊他。
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迟野转身离开,门口处问到服务员,催促人家快点上菜。
再进去时没做停留,挤着人堆挡在夏允风身前,满脸堆笑的面对那帮阿姨,抱怨道:“阿姨们也看看我,不是最喜欢我了吗,进来半天了没一人跟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