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回燕京城吗?”

  谢依依垂眸思忖半晌,等叶瑾安在另一张长凳上落座,才试探般问了一句。

  她要回得,是华京城。

  说罢她还颤悠悠抬眸看了眼叶瑾安,见他正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是刚才那位客人要回。”

  “不能不回吗?”她壮着胆子离他近了一步,粉舌轻舔樱唇,又提醒他:“你不是还要行医救人吗?”

  “该救的人都已救了。”

  叶瑾安立刻接上了她的话语。

  嗓音说得平淡,倒是提醒了谢依依。

  他救人都带着目的,若那人于他无用,他似乎的确不会救。

  她敛了眉头,不敢再问了。

  如今她竟还能被这人的面容蛊惑。

  可就是她心底失望透顶时,叶瑾安却又开了口,语中带着丝丝厌恶,“我也不愿回燕京城那地方,你若是有法子改了我的心意,倒也不是不能不回。”

  谢依依抬眸错愕地望着他,见他正悠然地从桌面中央捏了个茶盏过来。

  却不像作假。

  可她……对这人丝毫不了解。

  她道出了心底的话,叶瑾安却也未给她任何提示,只轻飘飘回她一句,“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

  几日间,叶瑾安人又没了踪影,再度回来,便告诉她,第二日启程。

  使得她当夜做梦,梦见兄长来接她,而她昧着良心在背后捅了叶瑾安一刀。

  清晨起身,她还有些分不清梦境现实,只是因昨夜的想法心底还有些愧疚。

  她紧抿着唇,自己一个人洗漱完了,挑了根素简的木簪子随意梳起个发髻,松松垮垮半搭在肩上,又套上了昨日那身衣裳,便出了门。

  即便昨日听慕明朝唤叶瑾安九哥,她就料到,这二人身份不寻常,到了院门外,却仍被震惊。

  三辆汉白玉马车在道旁排成一列,只望着便价值不菲的锦缎帘子随着秋风缓缓飘动,四角垂下的铃铛声音悦耳。

  谢依依身在京城,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排场。

  落在喜好清贫日子的叶瑾安身上却令人讶异。

  立在马车旁的男人依旧穿着昨日那身墨袍,袖口领口都用金线绣着式样复杂的图案。

  至少以她闷在家中学习刺绣的技艺还绣不出来。

  他与自己那弟弟在交谈,眉头微蹙,薄唇紧抿,对面的慕明朝看模样似乎有些激动。

  常安乖乖立在一旁,怀中抱着只猫,脚下还围了四只猫猫狗狗,听闻她的脚步声,转过的眸子便一亮,抱着怀中棕白花纹的猫儿就走了过来。

  “师娘,红糖给你暖暖手。”

  他笑着将手中的猫儿举了起来,瞧脸色还有讨好的意味。

  谢依依实在不知道如何同他说不必愧疚,只得将他手里的猫儿接了过来,顺手揉了揉少年随意绑起的发丝。

  少年身子长得快,这会儿也就比她矮上半个脑袋。

  这猫儿她的确喜欢。

  以前它见了叶瑾安便跑,却偏爱黏着自己,她却不懂,这会儿却明白了,这猫儿看得比她清。

  她缓缓抚过红糖柔软的皮毛,猫儿在她怀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脑袋埋进她臂间,双眼一眯,舒舒服服打起了盹儿。

  见这模样,几日的烦闷心情都散了不少。

  她不由得弯了弯嘴角,正要对常安道谢,侧过身子,就见叶瑾安直直立在他身侧。

  心神一慌,她险些松手将怀中的猫都丢了下去。

  “走吧。”

  叶瑾安语调平淡,看了她一眼,不顾她是否跟得上,就朝前走去。

  她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叶瑾安这会的气势,令她心神慌乱。

  他在外行医的身份应当是假的,

  真正如何,她不敢猜测。

  只能乖乖跟在他身后,上了最前头那辆马车。

  马车上更显奢靡,地面铺了一层羊绒,中间摆了张金丝楠木小桌,两边即最里头的软榻,躺上三四人也够。

  她本想远着叶瑾安,坐在两侧,可被这人淡淡望着,不由自主就坐到了他身旁。

  待她坐定,叶瑾安搭在窗沿的手指轻敲,马车迅疾朝前驶去。

  车内依旧平稳,气氛却分外沉默。

  谢依依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看了几眼窗外划过的景色,佯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这是去哪儿?”

  话音刚落,却被人捏住下颌,强迫她转过了视线。

  叶瑾安打量着她,眼神不同以往的温和,没有丝毫的感情。

  不同于慕明朝看她时眸中的冷意,叶瑾安眼中几乎没有任何感情。

  “你月事已来过了?”

  清冷的嗓音吐出,与以往一般悦耳,谢依依闻声却不由愣住,

  她紧抿着唇,却不答话,雪白的耳根子处却是泛起了一抹绯红。

  模样生得好看,单看这泛红的耳根子也诱人。

  叶瑾安松了手,往后一倚,淡淡道:

  “我如今想要个孩子。”

  谢依依红唇微张,一瞬便反应过来,这人是何意。

  若是以前。听到这番话,她想必是喜悦的。

  可这会儿,她实在不敢对这人有再多期待了。

  无非又是利用她。

  连兄长都救不下,她怎可能再生个孩子出来受苦。

  “我不想生。”

  她撇过脑袋,语调生硬。

  她说罢,叶瑾安却轻笑了声。

  不是以前那如春风拂面的轻笑,反倒带了一丝嘲弄。

  “那你成婚那几日,夜夜勾引我又为何?”

  听了这疑问,谢依依有些苍白的面容倏然涨起一抹淡红。

  这人竟然知道。

  最初成婚时,她对叶瑾安自然喜欢得紧,替她医好了兄长,替她治好了在冰天雪地里跪坏的一双腿。

  婚礼办的冷清,京城中知晓的人不少,来参加的也不过他兄长的几位朋友及谢家在京的几家亲戚。

  人走后,更是冷清。

  她在卧房中盼了一整夜,等着叶瑾安回屋,挑开盖头,便可温存一番,没料到这人直接在旁睡下。

  可怜她为了这场婚事忙前忙后,连京城中描述男女之事的绘本都悉数寻来看了一遍,生怕自个儿在叶瑾安跟前的表现不好。

  她对自己的容貌自信,笃定叶瑾安也是和旁人一般,看上了她才愿意娶她过门。

  可她不反感。

  叶瑾安这举动让她心头寒凉。

  她动了歪念头,

  去解开了他的里衣,

  叶瑾安不愿,她就自己主动。

  可是一连五个日夜,她也只敢做到这一步,还得认真给人系上衣裳。

  这人都知道,

  从最初就是在逗弄她。

  她根本不知如何回答,想起往日的一切,眼眶都不觉红了。

  “若我生了……你就让我兄长安心为官可好?”

  沉默半晌,她还是去扯了扯叶瑾安的衣袖,语中带了几分期待,含水的眸子就这么望着眼前人,配上那一圈泛起的淡红,格外勾人。

  叶瑾安看了眼,却转过了视线,语调平缓,“旬国皇帝最信任的也不过两人,张丞相只管文人事,论起来还不如备受皇帝警惕的风将军,另一位安公公,只管宫中琐碎事务,更无甚用处。”

  他刻意一顿,“自然都不如你兄长,未来可期。”

  谢依依闻声却湿了眼眶。

  半点没了先前兄长被封官的喜悦。

  不论是本朝还是前朝,越是高位,越是结局凄凉,她倒宁愿自己兄长永远是个小小侍卫,二人一生顺遂。

  若是谢凌川之后再坐上羽林军大将军的位子,只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那我便不生。”

  她闷声回了这句,垂下眼眸,不再去看叶瑾安。

  却被人挑起了下巴。

  叶瑾安的面容依旧是俊美的。

  她初次见这张脸,就觉这人如天上谪仙,下凡来普度众生。

  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眼,不论见着谁,都含着温和笑意,面容线条柔和,连那双眉,都不似寻常男子一般凌厉。

  她自认自己对长相如何不甚在意,却在见到叶瑾安后彻底沦陷。

  哪怕是现在,她畏惧,她厌恶,左胸口处依旧开始颤动。

  叶瑾安看她愣神的模样,双眼一眯,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却依旧沉着声道:

  “谢依依,这是你欠我的,还由得你选择吗。”

  丢下这句,他直接松了手,继续倚着身后软榻小憩。

  谢依依的肌肤滑腻如玉,刚才右手轻捏着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松了手,才不觉有些留恋。

  刚才两人离得近了,他再度嗅到了谢依依身上散出的那股清香,似花香,却又不符合他知晓的所有花。

  倒是与他身上的草药味挺搭。

  他阖上双眸,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却没有一个离了谢依依,眉头一皱,干脆睁开了双眸。

  耳畔还是谢依依低低地啜泣声,她怀中那猫,应当是叫红糖的那只,不知何时醒了,正对着他凶狠地呲着牙“喵喵”叫着,谢依依缓缓抚摸它背部,也未缓和它的怒气。

  他心里有些烦了,与猫对视了眼,伸手捏住它后面颈子上的毛提了起来,将谢依依吓了一跳。

  赶巧,连马车也停了下来。

  谢依依趁着叶瑾安愣住的一瞬赶紧将红糖救了下来,抬袖擦去脸颊泪水,跟着他朝随风吹起的窗帘外望去。

  然后瞪大了双眸。

  她没料到自己在安昭城竟会撞见这人,连身子都不由得抖了起来。

  她忘不了这人,忘不了这人给她带来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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