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抽刀>第49章

  、第 37 章

  本朝后宫从先帝在位时便不甚充盈。先皇后在靖难起兵前两年就病逝了,先帝成功登位后被追封,彼时后宫无后,妃嫔也寥寥可数,先帝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但因着内忧外患不断,常年忙于在外整顿吏治、亲征作战,兼之先帝早早立了太子,又是个冷面强势的,朝堂上下没哪个有闲心和胆量去提要他纳妃立后的事。待到今上继位,内外情势已大体稳定下来,皇帝要以宽仁德治巩固基业。帝后情深,多年来宫中除了皇后,也只有一位因早年诞下公主而被册封的嫔妃,而皇后一直没有嫡子。这就给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势力胆量和借口,指使官员上书请求,鼓动皇室宗亲进言,无所不用其极地意图将自家女子送进后宫,以助力家族谋求更多权位。如今皇后怀有身孕,于他们而言,往后便少了一个逼迫皇帝纳妃的理由,心急之下竟连收买女使诋毁皇后、教唆公主这样的事都敢做。

  闻灼幽幽地叹道:“看来需得劳烦太傅大人出手整治一二了。”

  这些人暗地里使的龌龊手段不会留把柄,明面上进言上书又借着维护宗法礼制的名义,皇帝要做德治的宽仁君主,虽厌恶这些人却还不能直接惩治,只能任其上书进言,皇帝不骂不罚,却也毫不理会,转头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半点纳妃的想法也无。闻相爷是皇后的父亲,若插手此事只会让皇后更为难,反倒授人话柄。所幸前朝还有太傅大人在。

  太傅是监察御史出身,口才文章都是一等一的厉害,做了多年帝师,与皇帝情谊深厚,自然站在皇帝这边,又是先帝钦任的辅政大臣,地位威望极重。前年朝中这群人闹得最凶时,太傅在殿前痛斥,“吃着皇粮俸禄,用着民脂民膏,却不思社稷朝政,不言苍生疾苦,眼睛成日地只知盯着天子家事,为着自己钻营取利白费多少纸墨,我看你们岂止不要脸,连带头上那顶乌纱帽也不想要了!”

  一番诛心之论着实震慑了他们好些时日。如今故态萌发,少不得要请太傅再次出手整治。

  “朕会去拜托太傅,后宫也还需得着内务总管好好查整。”皇帝又提醒道,“别与你姐姐提起这事儿,她怀着身子已够辛苦了。”

  闻灼浅笑着点头,“明白。”

  用完午饭,闻灼陪着姐姐在荫凉处休憩闲谈,待到皇帝忙完了政务匆匆赶回来,他便告辞离开了。

  内侍送他到宫门口,杨程驾着马车正等在那儿。

  杨程见他过来,问道:“我在城内搜罗了小半天,找着好几处雅致清幽的宅院,公子可要现在去看?”

  闻灼坐进马车里,声音含混地答道:“不了,这会儿困的很。”

  杨程随即驱车回了闻府。

  进了自己的卧房,闻灼眯瞪着眼,直直地往床榻走去,却忽地想起临行时严恪叮嘱的那句话,便又走到外间的桌案前坐下,提笔写了两张信笺,折好了分别装入双鲤木盒里。

  这两只木盒外表看着全然相同,很不好分辨,他又换了硬毫的勾线笔,在其中一只木盒的边角处勾勒着,平直流畅的简单线条凑在一起,赫然成了那把横刀的模样。闻灼抿嘴笑了笑,又不放心地拆开,确认没有装错,这才吩咐人把信拿去连夜送往滁州。

  他疲累的厉害,躺下后很快就沉沉入睡,一觉睡到了隔日晌午,从床榻下来时腿肚子隐隐作痛,浑身骨头都仿佛拆散后又重新拼回去的。懒散地洗漱整理妥帖后,吃了自家厨房做的大碗豆汁面和炸三丝,便又精神抖擞了。

  云层堆积,没一会儿就将日头遮住了,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外边并不很热。闻灼拿了把油纸伞,到杨程说的城内那几处宅院去看了看。

  天擦黑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闻灼跑了几步匆匆跨进府门,合上伞放到一旁,伸手拍着肩侧和胳膊上的水渍,边沿着回廊往里走。

  穿过垂花门,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去换身衣裳吧,眼见要下雨了也不早些回来。”

  闻灼抬头,看向小花厅里站着的青年,惊喜地道:“甫让!你怎的来了,等久了吧。”

  青年姓秦名纠,甫让是他的表字,他十二岁时被许染收做徒弟,那时起就认识了闻灼,他们年纪相仿,便一直唤对方的表字。

  “不久,下雨前刚到。我料想之前给你的那盒药快吃完了,担心你又不记得要及时去药馆,这才上赶着给你诊脉来了。”秦纠眼里蕴着笑意,他生的一张白净清俊的面容,两道眉毛细而淡,说话的声音和缓清晰,因为常年待在医馆,身上染着散不去的药草气味。

  闻灼生来带着不足之症,又曾大病一场,许染特地费心配了一张养气延年的方子,制成药丸让他每月月初连着吃几天,又嘱咐他隔几月就要到医馆诊脉,才好按照体质的变化来对药方做调整。

  “迟些天也不打紧,等我去医馆找你就是,何必冒着雨天跑这一趟。”闻灼说着,边往他的茶杯里添了些热水。

  “忘了师父怎么说的?”秦纠学着许染的语气,“少吃一顿也不成,这药你至少得吃到八十岁!”

  他的声音本就与许染有些相似,刻意模仿出的这句话几乎一模一样。

  秦纠又提醒道:“快去把湿衣裳换了,等着给你诊脉呢。”

  待闻灼换了衣裳回来,秦纠已从随身背着的药箱里取出脉枕,在案几上放好了。

  闻灼伸出手腕搭上去,与他闲聊,“医馆最近忙的很么?看你眼睛都熬红了。”

  “师父去了书院听讲学,许多琐事便需我打理,总不能劳烦另两位年长的坐堂大夫。”

  闻灼叹道:“表舅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秦纠笑着收回按在他腕上的手,“我回去把药配制好,过几日记得差人到医馆来拿。”

  闻灼点点头,“今儿厨房做了点心,咱们一起吃。”

  醇香的羊乳酪,栗子馅儿的松糕,豆枣羊羹,各式咸口的酥饼,并着一大壶在井水里湃了半天的漉梨浆。

  秦纠又左右看看,问道:“相爷和夫人还在滁州么?”

  “陛下急召我回京办事,父母亲要晚些日子才回。”闻灼脸上带着愉快的笑意,“你知道严恪严大哥吧?他也一起回来。”

  “严恪……”秦纠停顿片刻,似是在回忆,“知道,师父有段时间常提起他,只是未曾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