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九月,章大太监,将老一批宫人放出宫去,又招了一批新的宫人入宫,一个个水灵灵的,看着就青春有朝气。
时年28岁的靖璇,因为年岁大了,通过袁皇后的求情,也被允许每日回家。
金银字辈的宫女,大多都出宫嫁了人,连金灵儿也不常来宫中走动了,唯有玉灵儿一心守着皇帝,哪里也不肯去。
三皇子刘骏长到九岁,也还是个啥都不懂的孩子,一日竟来向靖璇道别。
“阿乐姑姑,父皇说,我已长大,应派出去外任了。封我为湘州刺史,征虏大将军,不日便要启程。这便是来向母后和姑姑告别的。”
乐靖璇张口结舌,“可是,殿下还小,如此放去外任,怎么能照顾好自己呢?”
明明二皇子刘濬还未外放,这三皇子到底不得宠,也不至于九岁就放出去吧。
“姑姑不必担心,父皇已同意,母妃同我一道前去,还派给我许多得用的大臣。
等到了地方,道民捎些当地的特产,送回宫里给姑姑解馋。”
靖璇忙做一礼,“那便谢谢殿下了,殿下一路保重啊。”
“嗯。”
三皇子的母妃路淑媛路惠男,不得宠许多年了,如此一起外放也好,到了地方就是最尊贵的女人了,总比在宫中蹉跎年月,郁郁而终的好。
靖璇收拾了一些小孩儿穿的衣服,沈容姬沈美人不日便要生了,这后宫的熊孩子队伍,虽少了个三皇子,又即将再添一个新的。
两日后的夜里,靖璇收拾干净了,正准备睡觉。乐诚却突然回来了,靖璇从塌上滚了起来道,“你怎么回来了?”
乐诚三两下解了盔甲,“宫里消息,沈婕妤喜得十一皇子,陛下明日要设宴款待群臣。”
靖璇不禁感慨,“哎呦,陛下是真能生,我们家还一个都没有呢,真是杜家他四哥妒忌人。”
乐诚被他逗笑了,梳洗干净了放下床幔,“走,为夫带你生儿子去。”
……
范晔自几年前投在刘义康门下,一直没什么起色,熬到时间升迁至太子詹事之一,还完全是个闲职,不受重用。
现在唯一爱搭理他的,就是皇后家的穷亲戚,没事老大家盖个房,二老家开个店,过几天皇后她表弟生了个闺女,那都得上皇后那要点钱。
看范晔闲着,就总找他带着他们入宫。现在不止范晔烦得慌,袁皇后看见范晔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一日,袁齐妫刚从皇帝那讨来五万大钱,穷亲戚就找上门了。刚好许昭仪许皖来她院子里请安,见状就劝她。
“姊姊也实在忒好说话了,这宫中妃嫔,哪个不是伸手管家里要钱的?
唯独姊姊一国之母,竟还要受家里的盘剥,你只拒绝一次,也就没这事了。”
袁齐妫哪里是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每次拿了钱,自然对我阿姨好些,为了阿姨,我才一再忍让。
且再忍上几年,待阿姨享尽清福,寿归正寝,我自然不再理会他们。”
许皖眼珠一转,讪讪的说道,“也是陛下每次给的钱少了些,就平日里赐给淑妃那些新鲜玩意,也不止这个数了。
姊姊可别不信,若是淑妃向陛下讨钱花,何止五万?五十万也讨得。”
五十万?皇后嗤笑,“妹妹夸大其词了,陛下向来效先皇考,勤俭治国。
接济我娘家人,也是打着细水长流的主意。万不可能为博美人一笑,挥金如土至此。”
许皖眼里精光直闪,只要让皇后决意与那淑妃一战,还怕淑妃不倒?
“姊姊可敢打赌?由妹妹出面,请那潘淑妃去找陛下讨钱,看能讨来多少?”
袁皇后本想拒绝,但后来仔细想想,她还从未问过陛下,自己与淑妃在他心里,谁更有分量。
她是有自信的,少时夫妻,一起同甘共苦多年,陛下甚至宁可自己死,也不肯伤害她的嫡子,这是多么深重的情意。
淑妃只是近年来得宠些,何不就与许妹妹赌上一赌?自己还能输了不成?
然后隔天皇后就被打脸了,潘玉奴抬着三十万大钱,来到了徽音殿。
“参见皇后娘娘,妹妹不负所望,已向陛下讨来了三十万大钱,娘娘看,可还够用?”
皇后只觉得一口气噎在喉咙,就像是噎了口馒头,咽不下去,咯不出来。
“那就多谢妹妹了。本宫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多留了,改日再邀妹妹前来饮茶。”
“是,妹妹告退了。”
潘玉奴走后,袁皇后命人把所有箱子都打开,她自己挨个箱子检查了一遍,全是钱啊。
然后她就委屈的哭了,自己还兴致勃勃的与许昭仪打赌,潘淑妃不过才入宫几年,难道她这个结发妻子,还不如一个妾吗?
一直到晚间,太子公主都来徽音殿,找母后一同用饭。结果他们的乳母说,皇后娘娘病了,不想吃饭。
太子一愣,“那怎么行?阿乐说过,人生病了也要吃饭,这样病才好的快,我去膳房找厨子,给母后做好吃的来。”
乳母忙拦住他,“殿下莫急,皇后只是在生潘淑妃的气,一会儿就好了,你乖乖吃饭。”
东阳公主毕竟大些,懂得乳母说的是后宫争斗的事情,“阿奴坐下,我们吃过饭,再想办法报复她。”
太子气鼓鼓,“嗯!”
……
就这样,两个半大孩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又盯梢是又打探,今天拔了淑妃最喜爱的花,明天打了淑妃最宠爱的猫。
一直折腾到过年,都无非是些小孩子的伎俩。
到了年关,皇帝按例要大宴群臣,皇后出来主持大局,只一心一意做事,也不怎么搭理皇帝。
皇帝不知其中缘故,宴上还敬皇后酒呢,然后减小音量对皇后说,“皇后操持后宫一年辛苦了,待宴席结束,若朕醉了,还望皇后收留。”
皇后这才脸色好些。
底下乐诚携靖璇共同赴宴,就坐在乐偃一家旁边。如今他们乐家,文臣乐偃,武将乐诚,皆是皇帝陛下的心腹。
自打皇帝忘了一些事情之后,靖璇也被视为心腹的家眷,无甚特别,故而他们才能好好的吃上一顿,心安理得的酒。
这场酒宴大家都醉的不轻,东倒西歪的往宫外走,皇帝待群臣走干净了,才重重的伏在案上。
皇后让人馋起皇帝回徽音殿,后宫妃嫔只能远远相送,又不敢上去抢人,不一会儿便散了。
皇帝跟着皇后,慢慢的走在月光氤氲的小道上,“朕朝中事忙,也许久不曾到梓潼宫中去了。”
皇后听这话,又想起年前30万大钱的事,气不打一处来。
“陛下心中早就没了我,我还不抵潘淑妃一句话,来的重要。”
皇帝虽然醉了,好赖话还是能听明白的,“梓潼何出此言?你是我发妻,怎会比不上淑妃?”
袁皇后委屈极了,“陛下说的好听,妾每次向陛下讨钱接济娘家,陛下每每节俭,三五万钱便打发了,淑妃向陛下去讨,陛下竟足足给了三十万。”
皇帝释然一笑,“原来是为了这个……朕是节俭,可你也知,朕的私库,多少淑妃做买卖赚来的,她向朕要些花用,也无可厚非啊……”
袁皇后都听愣了,皇帝莫不是借酒装疯?皇宫里的钱财,多是璇娘经年经营得来的,同淑妃有一个子的关系吗?
“陛下醉糊涂了,妾明日再同你理论,哼。”
“唉?梓潼,梓潼……”
暗处一个小太监,将这话听的清清楚楚,回去原话报给了潘淑妃。潘淑妃嘴角一挑,心道还有这等好事?
原来人说,陛下忘了乐宫令,她还有些存疑。
原是大病一场阴错阳差,将乐宫令的事,都安在了她身上,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不是吗。
当夜皇后起身如厕时,久久等不来宫人伺候,屋外却有人悄声交谈的声音。
“来人。来人……”
久等不来,她本想推门去质问那两名宫女,为何玩忽职守,走近却又被她们的谈话,吸引了注意力。
“你觉不觉得淑妃娘娘和乐宫令很像啊?”
“哪里像了?淑妃是高高在上的主子,长得又花容月貌。乐宫令虽是姑姑,却也只是奴婢,哪能比较呢?”
“哎呀不是,我说的是她们待人接物时的神态。若淑妃娘娘穿的质朴些,远远看去,竟觉得像一个人似的。”
“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像,尤其淑妃娘娘一开口,若是闭着眼听,还真以为是乐姑姑吩咐我们干活呢。”
皇后闻言愣怔了好一会儿,她是见过淑妃做采女时的样子的,她也见过靖璇在王府时的样子……
难道……
真的是这样吗?她深爱的陛下……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
原以为淑妃入宫时日短,陛下对她不过三年五载的情意……
可是这事若是放在靖璇身上,就大不相同了。阿乐可是臣子的妻啊……
听闻阿乐少时救过陛下性命,千里之行将陛下带回荆州。又是她将自己聘于陛下,做了王妃做了皇后……
陛下所有的子嗣,都是交于她抚育的……
袁齐妫只觉得脑转耳鸣,一时间竟堆坐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就这样一直看着塌上的皇帝,一直看到天明……
……
靖璇早起的时候,青丝糊了一脸,她趴在枕头上,而乐诚的胳膊搭在她精细的脖子上,压的她喘不上来气。
“阿诚,手拿开。”
乐诚本也要醒了,听她说话便挣了眼睛,顺手理了理她一头的乱发,让人翻个身。
“璇儿。”
“嗯?”
“你出宫前告了几日假?”
靖璇闻弦音而知雅意,“你想回荆州看望父亲大人啊?可是年前我已让师傅去接了父亲,相约今日午后,在杭州新落成的乐记吃年夜饭啊。”
乐诚完全睁开眼,点了点头,“夫人不愧是夫人啊。可否再伺候本将军,起床梳洗则个?”
“那将军先去帮我打盆洗脸水?”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