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一枕浮生客>第97章 .唱筹量沙

  “师傅,阿诚回京述职也有好几日了,豫州若是开战,我们要走去哪里啊?”

  无夏道士很犹豫,他既想回荆州看看,又想去郢州吃香喝辣。

  “乐诚何时能回来?”

  靖璇矜鼻子瞪眼睛的,“就陛下那性子,怕是不能让檀将军出战吧,防着还来不及呢,阿诚是监军,军队不动,他也不好出来啊。”

  无夏道士高兴啊,“那这样,为师带你去郢州吃香的喝辣的,嗯……再到潜山,去看看你的马场。”

  靖璇欣然愿往,有好吃的谁不愿意去呢。

  ……

  三月初二日,战船齐备,皇帝刘义隆正式下诏北伐。

  主帅到彦之领五万军,向河南进发。副将安北将军王仲德,兖州刺史竺灵秀随军,大船从黄河入水。

  黄河刚刚开化,水位较浅,之后的月份里,天上也没下多少雨,行船很是吃力。将士们努力了三四个月,才到达河南。

  骁骑将军段宏领八千兵马做先锋,豫州刺史刘德武领军一万随后,后将军王义欣领兵三万,在后方监军压阵。

  大军压境,气势恢宏。

  古代人打仗的前一阶段呢,为了显示自己这一方很厉害,一般都不搞偷袭。

  按规矩,派一位使者,到人家家门口喊一嗓子。这回去北魏喊一嗓子的是中将军田奇。

  去了以后,北魏国主拓跋焘亲自接见,人家北方人比较豪迈,没那么多讲究。

  人那边皇帝说了,我北方将士就厌恶你们南方潮湿,去了那边不是感染疫疠,就是长湿疹、长脚气。

  你要打仗也行,我们就跑呗,等冬天的,我们再把地盘夺回来。

  田奇原话带回,刘宋这边还以为是对方的托辞。就算不是托辞,圣旨都下了,他们还能不打吗?

  真到了全军出击那天,多面就出现了一千来号人。打头的还是个干巴瘦小老头。

  猛将姚耸夫一看,这是什么打法呢?提枪上去就把小老头给挑了。

  对方主将一死,剩下那一千来号立时作鸟兽散,跑的那个快啊!

  再往西边推进,全是空城,连个坐城楼弹琴的都没有。

  刘宋莫名其妙大获全胜。战报回了建康,给刘义隆高兴坏了,特意拨了五万大钱,给前线将士们庆功。

  前线将士们心都有点发虚,但是钱都送来了,不庆白不庆啊。

  一般庆功宴起码要搞个小小的复盘,这仗怎么打的,怎么胜利或失败的。他们干脆就没打,这话题要从何谈起呢。

  王仲德将军起了个头,“此乃魏军之计,我等应坚守防线,谨防北魏偷袭,尤其是秋后……”

  话还没说完,就让到彦之将军给拉坐下了,到将军说,“此乃庆功之宴,如此言语,恐伤将士之锐气。”

  于是他又点了另外一个人,让他给大家伙讲讲高祖时期,都是怎么从北魏手里夺地盘的。

  王仲德白眼一番,高祖时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不讲讲少帝那时候是怎么惨败的呢?

  秋来八月,靖璇正生辰的时候,就听说北魏反攻了。

  靖璇很是奇怪,“还未至冬月,魏人竟敢渡河?”

  无夏道士一提衣袖,抓了根黄瓜大嚼特嚼,“有个叫姚耸夫的小子,把北魏皇帝他叔父给一枪挑死了。”

  “北魏派了何人领兵啊?”

  “孙道生,安颉。”

  靖璇暗自咂摸了一会儿这其中奥妙,“师傅,我怎么觉得阿诚这次有机会出来啊?”

  她师傅长叹一声,“唉——连老天都看不得你们这般分离啊。”

  二十三日,安颉攻克金墉城,二十四日,攻陷了洛阳,姚耸夫被刘义隆赐死。二十九日虎牢、荥阳守将开城投降。

  本来是去打别人家的江山,这回可好,看北魏这劲头,势要反攻回几座城池啊。

  到彦之有些上火,眼疾复发看不清东西。于是他找来几位首领提议,“不如我等烧了战船,从陆路撤退?”

  众将领心中咯噔一下,主帅说要撤退,那这场仗没什么盼头了。

  王仲德却想再争取争取,“此时败走,恐士气低迷不振,不远处滑台尚有兵马,不若我等先至滑台,整军再战。”

  战场上两派出现分歧,总不好抓阄决定,于是他们选择听皇帝的。

  虽然皇帝远在万里,但是皇帝有随军使者啊。侍御史徐爰就是这个使者。

  带了个机要秘书团,陪着大军风餐露宿的,大半年了,也没显出他能耐来。

  今天中军帐突然请他去,说要他拿主意。徐爰翻翻兜,有谕旨。

  “各位将领请看,陛下旨意写的是收复河南,此前占领的河北地界丢失了,无甚关系。若敌军攻我河南,则反击。若不攻,我等既按兵不动。”

  不是大哥,怎么个意思?您是没看明白谁强谁弱啊现在?

  如今人家已经攻到河南了,难道我们要找个嗓门亮的跟对面喊,哎——你们别过来啊,我们保证不动!

  最后到彦之咬着牙,再与北魏斡旋,直到冬来十一月。

  九月份那时候,一是南方还潮着呢,魏兵压根不想来。再一个人家那边还跟夏打着仗呢。

  人家大夏又是美女又是珠宝的,再看看你们刘宋,又是湿疹又是脚气的,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到了冬天就不一样了,黄河结了冰,北方人体格壮又不怕冷,划着冰车就到你家门口了。

  再看宋军军营里,伤残不算啥,都开始流行疫疠了,士兵一片一片的倒,人都没了,还玩什么玩?

  到彦之即刻下令,火烧战船,丢盔弃甲。光不出溜的就跑回彭城去了。

  彭城是刘义康的地盘,下令安顿,井井有条。

  而后济南太守萧承之击退了北魏的叔孙建,后军将军王义欣守住了长沙,这才没让人打到刘义隆鼻子底下。

  给皇帝气的啊,他最不想的就是给檀道济兵权,他怕檀道济夺他江山,但此时此刻要再不给檀道济兵权,连江山都没了。

  没办法,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派遣檀道济北救。为了撒气,刘义隆赐死了竺灵秀,还把到彦之和王仲德下了大狱,废物!

  檀道济临走时上表求情,想带王仲德一起走,皇帝又在心里记了檀道济一笔,想想给王仲德封了个四品小官,允他将功折罪去了。

  振威将军乐诚,作为监军压后,带着兵马和些许粮草,慢慢离开京城。等他到滑台时,檀道济已经打胜好几仗了。

  段宏率小股兵马前来迎他,见了面还挺热情,“伯坚,快随我来,薛彤正在前方拼杀,甚是精彩。”

  “哦?段兄且带路。”

  二人驱马停在檀道济两侧,宋兵未动,只见薛彤、高进之二人,只身在一群两米多高的壮汉间来回搏杀,这才多一会儿功夫,地下躺了一百来号人了。

  檀道济、薛彤、高进之,那是桃园三结义的关系,这后二位更有小张飞、小关羽之称,能打的很。

  段宏奇怪,“将军,方才没看见进之,这会儿怎么进去了?”

  檀道济正看的起劲,兴致勃勃的给他二人讲到,“薛彤去杀敌方守将,本就要出来了。

  进之后到不明就里,以为他有危险,还不及交代就冲进去了,薛彤只能再杀回去救他。

  这不才这么一会儿,就这样了。”

  乐诚真心叹服,“果然英勇无匹。”

  后来乐诚算了一下,他来了二十几天,双方不下百战,几乎每次都是大胜而归,难怪陛下对檀将军如此忌惮。

  北魏那边叔孙建与安颉日夜攻城,宋兵也是积极防守,直到二月的有一天厨房来报——

  “檀将军,大事不好,后面运来的粮车里,装的全都是沙子。”

  薛彤大喝一声,“什么?”

  正是坚城之下无粮不守,没有粮食,还玩个屁?

  薛彤想想说到,“定是乐伯坚换了那批粮食,听闻此人德行不好,有嫌疑。”

  高进之却不同意他的说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与他相处下来,倒是觉得此人磊落。大哥,不如小弟去唤他来,当面对质。”

  薛彤应声到,“对,当面对质,不怕他不说!”

  两米多的大汉,这俩人能弄死一百来个,跟他俩撒谎?谁敢啊?

  乐诚来的不慢,四个人一张桌,檀道济也不虚伪,当面就问了,“伯坚可知,你押来的粮草,均已被换成沙石。”

  乐诚面不改色的回答道,“伯坚早知此事。”

  薛彤一下就炸了,“果然是你!”

  乐诚嬉皮笑脸的,“薛兄薛兄,稍安勿躁,莫要诬陷于我。

  若是兄弟想行此苟且,带上二十几瓶鹤顶红岂不省事?何必千里迢迢,运了二百多斤沙子来,还等到被你们发现?”

  薛彤认为那一瞬,他体会到了世间最极致的不可思议,瞠目结舌的看看檀道济,又看看高进之,指着乐诚,“人言否?”

  高进之没忍住笑出声来,安抚薛彤先坐下。檀道济神情严肃的问,“既然伯坚早知此事,为何不报……可有何对策?”

  “不瞒将军,伯坚自建康接手粮草以后,便事先检查过了,均是沙石装袋。

  三刻钟前,有奸细从营中逃走,伯坚此时前来通禀,正来得及做出……仓皇逃走的假象。

  至于粮草,伯坚离京时已写信给内子,明晨必有新的米粮抵达。”

  “建康……奸细?”薛彤感觉脑子里好像被人硬塞进去一个鸟窝,还有好几只小鸟不断盘旋着叽叽喳喳。

  不久,北魏大军果然打来,兵力悬殊,滑台被陷。

  一开始魏军以为宋军粒米全无,追的十分起劲,从下午追到了后半夜,要不是马跑不动了,他们还能追。

  两军隔江歇息,魏军将士脱鞋倒个沙子的功夫,就看那边宋军鬼鬼祟祟的,不一会儿又有许多说话声传来。

  斥候觉得不太对劲,悄悄潜到江边上,就听那边在那数,“一百八十七斗,一百八十八斗……两百二十斗……三百一十斗……”

  嘶~这不是数米面的数法吗?斥候觉得眼见为实,他得亲自上去瞧瞧。

  厨房的伙夫数了半天沙子,终于看见对面来人的,赶紧把剩下的最后一袋米粮打开,“三百四十七斗,三百四十八斗,三百四十九斗……”

  那斥候一看,旁边的袋子可都敞着口呢,白花花的一片。

  “ ! ”中计了。

  魏军中军帐里研究了一宿啊,这到底是计呢?还是不是计呢?最后决定慢慢跟在他们队伍后面,以探虚实。

  乐靖璇有如及时雨,丑时初,带着大批米粮而来。一路风餐露宿,小脸黑的不得了。

  乐诚与漆黑一片中,生生把她认了出来,上来就亲了一大口,吃了一嘴的灰。

  旁边高进之还以为,他冒冒失失的亲了哪个小伙。等天亮时候才发现,窝在乐诚旁边的是个小丫头。

  米粮到位,车上的沙子就全倒在了地上。檀道济把甲胄一脱,躺在那些大米白面上,心满意足。

  高进之抱着他的盔甲问道,“大哥,如今米粮充足,可要打回去?”

  “敌我悬殊,硬拼恐对我军不利。且沙石之事尚未查清,不知是否还有奸细隐匿军中。”

  “大哥说的是。”

  再看薛彤,边走边嘬着牙花子啧啧作响,檀道济看他一眼,“你牙疼?”

  薛彤道,“没,就是看伯坚那小媳妇挺好,又有钱又有胆子,长得还挺漂亮。”

  檀、高二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远处敌兵看檀道济都把盔甲脱了,躺在车上那个悠闲哦。车上的面袋子把他衣裳都沾成白的了,这一瞅就是真白面啊!

  得,中计了,走了。

  靖璇看着身后渐渐没了追兵,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阿诚,我这算不算是头功一件?”

  “头功只能檀将军领,你顶多算个三等功。”

  “谁说朝廷了?我说我来救你,你有没有很心悦。”

  “青天白日的你让我如何心悦?”

  “啊?”

  乐诚一次笑了好多声,薛彤的牙花子嘬的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