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一枕浮生客>第18章 .自以为是

  然而这一切,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顺利的结束,乐家集翌日便传出乐记郎主夫人,被那王含桃治死的消息。

  据说,郎主夫人是被怒极攻心,一口血吐出去,人就没救回来。活活被气死了!

  靖璇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跟人家讨价还价。

  一时间只以为,又是谁造的谣,却比听闻长兄死讯时,感到更加的不可思议。

  这事也就是当天在集上传了一嘴,后来几天也没人再提起过,不过乐诚也的确是没有再出来招摇了。

  大家都以为是王使君倒了台,那乐郎不敢再出来放肆了,靖璇也想骗自己同意这个观点,毕竟乐诚现在名声不好,躲着点是应该的。

  可是她又不敢,让自己完全蒙在鼓里,每天集上晨钟一响,她就兢兢业业的把两只耳朵竖的老高。

  直到三天后……

  乐记四十几号人,全部素衣白裳的出现在不远的后街上。

  乐郎主捧着牌位,乐诚就站在他父亲的身后,两眼讷讷呆若行尸,手里捧着碗,口中念念有词。

  靖璇听说这事的时候还没有收摊,当即什么也不顾的,就飞跑了出去,还好有对面的小四帮忙看着。

  “哎,璇娘!怎么了嘛这是?”

  另一边也是,家丁们本以为自家少东家,这是受了大刺激。

  谁想靖璇这刚一到,那乐诚像死回来了一样,合着几个人就把靖璇给抢到身边来,一顿披麻戴孝。

  等靖璇反应过劲来,撒纸钱的笸箩都已经塞给她捧着了。

  她左右看了眼,这要是不撒,肯定是有点不合群。好似前面的唢呐声都在催促她,再看看身边依旧低靡的乐诚。

  乐诚正好侧首看着她的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那是你阿家,她要走了,你送她一程吧。’

  靖璇自然也不敢反对,这些年里她见过郎主夫人不少次,虽然大多时候只看得清外形,连脸都看不见。

  但是她也记得,夫人是一个温婉如水的女人,她们在第一次会面时,就曾被她惊艳。

  ……

  “呦,这是谁家的女郎,长得好俊啊!”

  直至盖棺入土,乐郎主哭的惊天动地,他悲怆的恨不得随夫人一道冤死。

  夫人死的时候,他还在赶回家的路上,这几天他一直被那王使君关在使君府里,好吃好喝的招待,就是不许随便出入。

  忽然三天前,有人来放了他,说是王使君获罪,倒台了!

  本以为一切都好了,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呢?

  “阿父和阿娘的感情一直很好。”

  乐诚突然开口,让身边的靖璇惊了一下。这时候他本不该这么冷静的不是吗?

  乐诚的声音沙哑而无力,靖璇不知道这几天他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许是如同她想念长兄时一般,食不知味,夜不安寝。

  然而乐诚也就只说了那么一句话,随后下棺埋土,立碑烧纸,他都没再说一句话,跪在那里像个提线木偶,他父亲让他干什么,他便干什么。

  他不哭,可靖璇却已经泣不成声。

  她倒不是对郎主夫人有什么过深的感情,只不过眼前的这一幕很像她长兄刚没的时候,毕竟她长兄也刚走没多久。

  这几日她起早贪黑,受了比以往更百倍的委屈。她这才知道大郎在家里到底担起了什么。

  她以前只是受了一点点罪苦而已,现在看来简直就如同无病呻吟一般。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些矫情什么,也怪不得她阿娘看不上她,她比不了长兄,也比不了阿姊。

  乐郎主转过身,他刚才一直没注意到这个小女郎,现在看她披麻戴孝的,哭的又这么惨。

  在以为她是耍心机,来借机搭上乐家的同时,又不免觉得她是个同道中人,性情中人。

  他问靖璇,“你是何人啊?”

  乐诚抬头,代答到,“她是腾叔家的四女,璇娘。”

  乐郎主怔愣一瞬之后便想起来了,夫人曾经跟他提过那乐腾之四女的事,本是想等这女郎大了,聘来给诚儿做妾室的。

  不过看眼下这情景,自家儿子竟然把人招来行儿媳礼。且刚经过一场浩劫,那王氏竟然气死了自己的爱妻,如今又被拉去流放……

  叹一声,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顺了儿子的意也是件好事……

  “啊,璇娘快起来,夫人也曾多次,跟老夫提起过你,老夫深知夫人的心意。多年来,夫人与诚儿皆心仪你入我乐家门,趁今日,老夫要与你个保证。”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个玉镯来,“这是我乐家家传的玉镯,本是一对,然老夫思念夫人,不忍全部割舍,便先与你一只,待老夫百年之后……便尽数归还与你。

  大丧之后,我就让诚儿立即上门提亲,你看可好啊?”

  说着可好,其实乐郎主也不用她个没长成的黄毛丫头点头,直接而粗鲁的就把镯子给她戴上了。

  这下可把靖璇吓着了,她到不是不敢接这传家的镯子,只是回家被乐吴氏看到了可怎么处?

  吓得她直想把镯子往下撩,没流干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倒是乐诚知她所想,拉起她的腕子,对乐郎主说,“父亲,我去外面走走,暮鼓之后便会回来的。”

  “也好,去吧。”

  ……到了僻静无人之处,乐诚把靖璇那手镯拿了下来。

  “我也想像父亲那般睹物思人,过几年再给你吧。”

  靖璇眨巴几下眼睛,眼泪总算是忍住了。“阿诚别难过,我替你哭过了……”

  乐诚闻言,又是面无表情了好一阵,靖璇知道,其实他也是想哭的,可是在乐诚看来,哭泣是一种软弱,他的悲怆不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阿诚?”

  “嗯?”

  “你在想什么?”

  “……想我自己,想我阿娘。一直以来我都很自以为是,阿娘无所适从的时候,她无助的看向我的时候,我以为我长大了,我变成了阿娘期望的那样。

  父亲被王使君扣留,他依此逼我就范,我答应了娶她女儿,我以为我是大丈夫能伸能屈。

  之后我使计搞的民怨沸腾,我以为只要事情得以解决,用什么样的方法并不重要。几年甚至几个月以后,大家就会把这件事给忘了。

  结果我毁了乐记几代人攒下的声誉,王氏来乐记闹事的时候,没人来帮忙,也没人去通知我和父亲。

  ……那个时候我还在沾沾自喜,我以为我是个人物了,我凭着诡计就可以铲除一位使君……”

  说到这乐诚突然说不下去了,他感觉如鲠在喉,曾经以为的不破不立,如今都已成为了梦幻泡影。

  他只是比以前多知道了一些东西而已,他以为他出去学艺两年,就能把这世间事,统统摆在股掌间看个明白通透,到头来却是损人不利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