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秦没有回复, 似乎还在开会中，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
以前一些不怎么联系的人也来找江雪铭八卦, 问他知不知道顾秦不是顾家的亲生儿子这件事。
江雪铭和这些人的关系一般, 有几个甚至以前还是经常和顾年他们混在一起。
与此同时， S大某栋教学楼, 某个宽敞的阶梯教室里。
顾年拿着手机匆匆从后门离开, 脸色难看的他甚至都没发现上课的教授不高兴的表情。
一走出教室, 他立刻给一个人打电话。
“你发给我的那些消息是怎么回事, 我哥怎么可能不是我爸妈的儿子, 谁传的谣言？”
顾年怒气冲冲地质问对方，哪怕对方还发了那张亲子鉴定，但是他和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一样，以为是造谣。
“这可不是我传的，现在整个圈子的人都在说这件事，不知道是谁发的, 一开始大家也都不相信, 但是后面越讨论越觉得有可能是真的, 还有人直接去安和医院询问了。”
顾年捏紧手机, 深吸一口气：“有结果了吗？”
“安和医院的人说盖章确实是他们医院的, 不过不排除有人用别人的头发或指甲拿去检测，然后扣在你大哥头上, 反正这事现在传得挺玄乎的。”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后问道：“你爸妈估计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件事是真的, 你们打算怎么办？”
顾年盯着楼下的花坛, 目光暗沉, 只是对方没有看到，“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不会做这种假设。”
“这么说你们打算去验证一下，让你爸妈跟你哥去做一下亲子鉴定？”那人试探地问道。
顾年轻扯一下嘴角，“要是有人说你妹妹不是你爸妈的亲生女儿，你和你爸妈会让你妹妹去做亲子鉴定吗？”
那人顿时吞吞吐吐，真要有人这么说，他们肯定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这个要看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传播的太厉害，连亲子鉴定都出来了，那肯定要做一下才会安心，而且……你别怪我说一句实话，仔细看顾秦跟你们的长相，还有其他方面的对比，确实有些不太一样。”
说完他忽然又压低声音，“而且万一是真的呢，顾秦如果不是你亲大哥，顾氏集团交到他手里，岂不是等于交到一个外人手里，以后他翻脸不认人，你和你爸妈怎么办？”
“够了。”手机里忽然传出顾年怒气冲冲的声音，“我哥绝对不可能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儿子，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
然而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挂断电话，那人便说：“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就一定是兄弟吗，也有可能你真正的大哥是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人调包了，电视新闻不都说了，医院的护士将两个婴儿抱错，有些电视剧也经常有这种剧情，还有些人心怀不轨，将自己的儿子与富有人家的儿子调换，让自己的儿子去享受荣华富贵，真正的富家少爷却流落穷苦人家。”
手机那边顿时没了声音，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呼吸声。
给顾年报信的人无声的笑了。
事情传得那么广，他就不相信顾家真的不在乎。
下一刻，手机里面传来嘟嘟嘟的声音，电话被挂断了。
顾年放下手机，脸上却并没有对方以为的愤怒，反而冷静得过分。
他垂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手机时不时响几声，很多人都在给他发消息，他们都听说了顾秦身世的事情，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顾年没有回复这些人的消息，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先发了一条朋友圈，怒斥那些传播谣言的人，然后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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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集团，一个小型会议室里。
顾秦将所有项目的后续交代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收到很多信息，微信的消息几乎爆满了。
他一条一条的往下滑，在最下面找到与江雪铭的聊天窗口，多了几条消息。
顾秦挥手让助理和员工先离开，等会议室的门关上，他起身走到窗台边，给江雪铭打去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我发给你的消息看到了吗？”少年明亮的声音响起。
“刚刚看到。”顾秦单手插兜，垂着眉眼。
“李安琪被李家送回首都，按理说应该不太可能是她说出去的，但是知道你身世的人又只有她，你有没有其他怀疑的人选？”
听着少年话里话外透着对自己的关心，顾秦嘴角向上弯。
“有。”
“谁？！”
“我。”
“嗯？”
顾秦脑海里仿佛能想象到对方现在一脸懵的表情，轻笑出声：“消息其实是我放出去的。”
江雪铭已经反应过来了，万万没想到顾秦玩这么大，居然自己把自己的身世曝光出去。
正常人在知道自己不是现在的父母的亲身儿子，怎么也应该挣扎一下吧？
尤其是顾秦这种身份的人，这样的身世对他的影响更大，更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说出去。
“为什么？”江雪铭脑子都有点错乱了，难道小说里也是顾秦自己曝出去的？
“这个秘密迟早会曝光，李安琪现在不说，她以后也随时有可能说出去，而且发生这种事情，李家一定会过问缘由，她早晚会说的，一个秘密一旦知道的人多了，那它就不再可能是秘密。”
听着顾秦冷静又理智的声音，江雪铭还是想不通。
“可是你就不怕你的身世曝光后你爸妈接受不了吗？”
顾秦是顾家的长子，他的能力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如果没有身世的问题，顾氏集团不出意外以后将由他继承。
顾董事长哪怕现在不放权，以后老了也势必要把集团交给顾秦，但如果顾秦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顾董事长还会愿意打顾氏集团交给顾秦吗？
以江雪铭对顾董事长的了解，还有原小说里的剧情，这个可能性不到百分之一。
那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他们如果接受不了，我也理解，不管他们做什么选择我都尊重，对我来说哪怕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是也养育了我那么多年。”
没有哪个家长在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人调包，亲生儿子不知流落到哪里后还能无动于衷。
新闻上也曾经出现过两家人的子女意外被调换，在认回亲生儿子后，他们依旧没有放弃养大了十几二十年的养子。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舍得放弃自己养大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哪怕这个人不是自己亲生的。
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但是江雪铭知道，这样的人里并不包括顾秦的父母，顾秦的感情注定要喂狗。
想到顾秦在知道真相后失望的表情，江雪铭心底深处突然生出一丝不忍。
刚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的时候，他确实期待这些剧情的发生，这样他就可以把顾秦拐到思意集团。
但顾秦其实也是活生生的人，他有七情六欲，被自己视为父母的人放弃是一个很残酷的打击。
见他不说话，顾秦笑着说：“放心吧，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敢把这个秘密捅出去，就不怕后果，你不用担心我。”
江雪铭心想那可未必，小说里真正的剧情现在才开始，现在有多自信，后面打击就有多大。
自信的顾秦还想约他过两天一起去吃饭，被他以吃瓜群众现在没有心情为由拒绝了。
顾秦忍俊不禁的笑声传过来：“这么光明正大好吗？”
“当事人都不以为意，他还会在乎一个吃瓜群众的想法？”江雪铭嗤笑一声。
“别的吃瓜群众我不在乎，你，我还是比较在乎的。”
“看不出来你对朋友这么好，不过你现在还是自求多福吧，朋友我现在也帮不了你了。”
听着对面毫无所察的声音，顾秦心中略感无奈，喜欢的人太直也是一种烦恼。
江雪铭可不知道顾秦心里的想法，不等他开口又继续说。
“朋友，接下来两个小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顾秦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忍不住又笑了，跟他聊天，再坏的心情也总是能变好。
两人聊了挺久的，挂断电话后，顾秦又忙碌了一段时间，直到六点准时下班。
办公室的门一打开，顾董事长的秘书正站在外面，举起手似乎准备敲门，看到他退后了一步。
“顾总，董事长让我来通知您一件事，让您下班后跟他去一趟医院，他现在正在地下停车库等您。”
秘书还以为他会问去医院做什么，草稿他都打好了，谁知道顾秦只说一句知道了，便从他面前走过去。
秘书愣了一下，然后才追过去。
顾秦来到地下停车库，见到坐在车里的顾董事长。
“上车，跟我去一趟医院。”
顾董事长表情严肃，脸上的法令纹比平时更加明显，命令式口吻也强硬得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仿佛顾秦如果不答应，他也会用强制的手段让他去一样。
顾秦垂下眼，哪怕坐在车里的顾董事长也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只听他说道：“哪家医院？让您的司机在前面带路，我自己开车过去。”
“不需要你开车，坐我的车去吧。”顾董事长声音冷沉。
顾秦轻扯了下嘴角，眼底的色彩仿佛退掉了许多，慢慢被黑白占据，这一次他没有忤逆顾父的意思，坐上顾父的车。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顾秦没有说话，顾父也没有开口，只是中间打了个电话，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是顾母。
两人的对话很简短，顾秦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却听出去医院的事情顾母也知道，甚至可能是他们夫妻商量好的。
顾秦看向窗外，路边栽种的花飞快的掠过，然而再让人惊艳的花朵，终究也有凋零的时候，成为生命的过客。
四十多分钟后，车子开到医院。
顾父显然已经通知过医院的人，医院一位领导亲自下来接他们。
上去的时候，那位领导和顾父说都已经安排好了，上去就可以直接取样检测。
他们绕过热闹的医院大楼，拐小路进去后，从后门走进一栋没什么人的大楼。
顾父果然什么都安排好了，一名护士分别对他们进行取样。
护士先给顾父拔了些头发，轮到顾秦的时候，被顾秦阻止了。
顾父立刻看向顾秦，眼神犀利，“你不想做？”
顾秦平静的与他对视，“您误会了，我只是不喜欢有人靠近我。”
说完他自己拔了十几根带有毛囊的头发，放在护士面前的托盘上。
“够了吗？”他问护士。
护士看着面前这张宛如雕塑一般的英俊脸庞，脸颊微微一红：“够、够了。”
顾父盯着顾秦，之前沉默了一路，终于开口：“你一直没问我，看来你也听说那件事。”
“嗯。”顾秦应了一声，“有人已经跟我说了。”
“那想必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我不得不确认一下，这也是为了你好，如果结果出来，你是我的亲生儿子，那么谣言就不攻自破。”
顾父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一样，“这件事影响太大，其他股东已经知道，下午还给我打电话，如果不能让他们安心，对你和公司都有影响，对公司的股价也不利。”
说完，顾父就听到顾秦笑了一声，眉头立刻皱起来，心里的不满也在这一刻积累到一个顶点。
这一路他一直没有开口，也是在等顾秦主动跟他说话。
以往开会，占据上风的都是顾秦，他总是游刃有余的掌控着会议的话语权。
如果顾秦的锋芒只是针对别人，顾父会很高兴，但是这个前提是顾秦听他的话，而不是在与他意见相驳的时候仍然固执己见。
这也是顾父最不喜欢这个大儿子的原因之一，他更喜欢能够让他掌控的人。
顾父以为发生这种事情后，顾秦会改变他的态度，因为如果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将不再名正言顺，所以至少心中会感到惶恐。
可他预想中的解释和不安并没有出现在顾秦身上，他甚至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担忧，从容不迫和仿佛早有预料的样子和以往开会时一般无二。
“父亲您多想了，我知道您心里的担忧，我也理解您。”顾秦坦然地看着他说。
顾父听到这话并未感到高兴，心下反倒一沉，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
“你理解就好，只要等亲子鉴定出来，谣言便不攻自破，你还是我引以为傲的儿子。”
“那要是亲子鉴定结果我确实不是您的亲生儿子呢？”顾秦双手插兜，淡然的目光凝视着顾父。
顾父的脸色微变，如果不是，那他绝不可能把公司交给一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儿子。”
顾秦点了点头，“结果最快也要两三个小时，您晚饭还没吃吧，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等吃完应该就差不多了。”
虽然顾父已经让医院加急，但是仍需要一定时间。
顾父之前也听医院的领导说了，便同意了他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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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年故意在外面玩了几个小时，直到天色越来越黑才回到四季云顶。
此时的顾家别墅灯火通明，他一走进去就看到坐在客厅的人。
顾母原本不在明城，下午直接坐飞机，赶了四五个小时回来，刚到家不久，看上去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表情很冷漠。
顾父和顾秦也回来了。
顾秦一个人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胸前的领带不知什么时候没了，领口解开几颗扣子，手肘搁在双膝上，双手十指交叉，垂着眼眸，脸上没有表情。
气氛很压抑。
顾年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到茶几上，那里赫然摆着一个文件袋，文件袋上面有一张纸。
他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走过去，仿佛没察觉到客厅异样的气氛一样。
“你们怎么都坐在这里？不说话也不看电视。”
“小年，过来妈妈身边坐。”顾母看着他，眼神温柔又充满慈爱。
顾年乖巧地走过去，在顾母旁边坐下。
顾母和顾父看向顾年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温和，眼底的母爱和父爱浓烈得好似今天才意识到他们有多么爱顾年。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幸福的画面仿佛是为了宣告什么。
“妈，这是什么东西呀？”顾年看向桌上的纸，一脸天真地问道。
顾母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淡淡地说：“我和你爸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顾年眨了眨眼睛：“什么事啊？”
顾母说：“这是你哥和你爸的亲子鉴定报告，你哥不是我和你爸的亲生儿子。”
顾年一脸震惊，“怎么会，这不可能，哥他怎么会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是不是今天那个谣言？那不是假的吗，不是我们集团的竞争对手故意散布的谣言吗？我以为是谣言所以就没当一回事。”
“就算它是谣言，但既然出了这种事情就有必要确定，所以我让你哥和我去医院做了下亲子鉴定，没想到……”
顾父表情阴沉，一开始他也以为是谣言，去做亲子鉴定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万万没想到顾秦居然真的不是他的儿子。
“如果我哥不是我亲大哥，那我真正的大哥去哪里了？”顾年捂着嘴巴，不敢自信地问道。
顾父冷哼一声，看向对面的顾秦，“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如果让我知道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说完他又对顾秦说：“在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前，顾秦你明天先别去集团上班了，你手上那些项目我会找人接手。”
顾秦抬起眼眸看着顾父，黑沉沉的眼底像一面平静的湖水，连语气都没有任何起伏：“嗯，我听您的。”
顾年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以为顾秦会据理力争一下，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
不过转念又觉得，顾秦现在不是他的亲大哥，他有什么资格占着顾家的财产，说不定心里正有些惶恐。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先上楼了。”顾秦起身，说完便走了。
以往顾秦经常说同样的话，顾年每一次都觉得他哥既冷酷又充满上位者的气息，让他崇拜不已。
这一次却有了不同的感觉，猜想他这是害怕面对更残酷的现实。
毕竟有没有顾家大少爷这层身份是一个天和一个地的区别。
顾秦走到二楼，听到身后的客厅传来轻轻的笑声，脑海里浮现他们三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画面，顾父顾母脸上温柔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那种麻麻的感觉将他从刚刚的画面中换回到现实。
顾秦拿出手机，江雪铭发来的信息瞬间跳出来。
【别叫我小名：有个吃瓜群众在你家外面。】
【别叫我小名：出来吗，帅哥？】
*
作者有话要说：
顾秦：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