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八零之有间小卖部>第39章 好巧

  翟明翠怎么了?

  她端着盘子的手, 一直在抖。

  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这大儿媳妇。

  老天爷,大概也是看邵女喜欢, 才给了她三个大胖小子的吧。

  翟明翠就想把锅都搬小卖部来, 一边煎一边给邵女吃。

  亲自喂嘴里, 都不够!

  自己这当妈的, 德福那当哥的, 竟然没有一个, 为德凤的未来想过, 没想过她或许能做的更好。没想过她应该拥有更大的世界, 而不是就家里这一亩三分地。

  是啊,趁着年轻,去做什么不好。

  为什么要守着这巴掌大的小卖部。

  翟明翠又听见邵女开口。

  “德福,我是这么想的, 小卖部是咱们的后盾,也是整个家的后盾。是你和我的, 也是德柱的, 也是德凤的, 甚至, 以后是咱妈的,东东。在走投无路的时候, 家里有这个小卖部,就饿不死。可这是底线,不应该是他们的终点。我觉得德凤应该像橙花那样, 去接触更多的人,哪怕以后碰一鼻子灰,再回来, 我相信,有咱妈在,有你在,她就有一个家。”

  德福也要哭了。

  如果不是他认为的大老爷们不能流泪,他会好好抱住邵女哭一场。

  为什么,他的思想就这么狭隘呢?

  为什么,他就不能看远一些呢?

  为什么,他就想当然的认为,这里就是一个人的终点呢?

  “可是你?”德福看着邵女,“你是不是也想去外面看看?用你的话,去拥抱外面的世界。如果是,如果是……”

  德福心潮澎湃,有些语无伦次。

  他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念头,他可以和邵女一起带大四个孩子,他或许可以和邵女一起分担这些家务,他或许可以也让邵女放手一搏。

  “外面的世界,我已经看过了。”邵女微笑看着德福,“我和你一起,几乎走遍了祖国的山川大地。”

  “德福,这里是我起点。小卖部,是我人生的开始。”

  *

  张德凤起来时,已经十点多了。

  没有人叫她,她自己从床上爬起来。

  这一起来,就觉得双腿不是自己的。

  她就想哭。

  为什么那么傻呢,有病不是?干什么偷偷溜到柜台里面站着?

  后来家里人都不在,都去看东东了。她一个人在店里,橙花和德柱就会在外面看热闹,看她笑话。

  骑虎难下是什么意思,张德凤终于明白了。

  直到她大嫂回来,她才赶紧把责任还给大嫂。

  这什么啊,不像她想象的站柜台啊!

  平时去门市部,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敢乱碰,不敢乱摸,售货员就坐在柜台里面,嗑瓜子,拿眼叼着你,不时给个白眼,给你一句丧气话。

  可这又是什么啊?

  大家进来,轰的一下就进来了。没人怕她啊,这里也摸,那里也碰,酒瓶子都碰倒了也没人扶,小孩看见一大袋子白糖,直接拿手指就去蘸,蘸完放嘴里舔,舔完了再去蘸,都是口水啊。

  她一个人,要看这里,又要看那里,还要找零要记账……

  她张德凤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一种想死的感受。

  直到邵女接东东回来了,她才卸下担子。

  从凳子上下来的时候,她的腿都不会打弯了。

  还有,这是什么站柜台啊,太无聊,太琐碎,太麻烦了!

  买酱油你就买一斤呗,非要半瓶子。半瓶子是多少啊,还要给你先称空瓶子,称完了,灌上半瓶酱油,再称总重。

  然后减去瓶子重量,再算价格。

  你这不是找事吗!

  德凤后悔了。

  这不是她想象的站柜台。

  不是她想象的坐在柜台里睥睨天下的滋味。

  这是在当小工,最底层的服务人员。

  还不如去电影院打光呢,还能免费看个电影!

  可她怎么和大嫂开口?

  怎么和她妈开口?

  说她干了一天,就不想干了?

  唉呀妈呀,说不出口。

  张德凤从卧房出来,小卖部看到小卖部已经开门了。

  她妈正在院子里坐着择菜,看了她一眼,一脸不要和我说话、我讨厌你的表情。

  “怎么了,妈!”张德凤走到翟明翠面前蹲下。

  “你不是说要给你大嫂站柜台?你不是说你这辈子只想站柜台?那你怎么才起来?你大嫂六点多一点就起来开门了,你知不知道!”

  “我,我不是太累了嘛。”张德凤委屈道,“你干啥这样。”

  “你还能有你大嫂累?她肚子里还有三个孩子呢!她现在都睡不好了,你知道不知道?就这,人家一大早就起来了,你呢?”

  张德凤不说话,就蹲在翟明翠跟前。

  她虽然只有十七岁,阅历足足没有翟明翠多,可她有很多小聪明,一些别人看不出来、但她可以十分容易就达到的敏感。

  她看出来了,她妈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样。

  “妈。”张德凤看着翟明翠的眼睛,就发现她妈压根不看她。

  眼神躲闪,十分心虚。

  邵女此刻从小卖部出来,回了一趟卧房,经过院子,看见德凤时,只是抿嘴笑了笑。

  张德凤就明白了,她嫂子没有叫她去看店。

  关键还有她妈,也没上赶着撵她赶紧趁大嫂不在的时候,进去帮忙。

  没想到睡了一夜,一切都不一样了。

  “妈。”张德凤试探道:“这样,你别生气了,我明天,一定早早起床。”

  张德凤说完,便站起身。

  她一站起来,就被翟明翠一把拉住了。

  翟明翠殷切看着她,“闺女,你等等,妈有话和你说。”

  张德凤笑了,“妈,啥事啊,一会儿再说行不,我还给我大嫂看店呢。”

  “等等!”翟明翠把菜扔到小石桌上,拉着张德凤就往卧房走。

  *

  “你二姐的店开业了?”黄静看着邵兵,“你去了?”

  “我大姐大姐夫去,我开着车,当然也去了。”

  “怎么样怎么样,人多不多?”黄静连忙问。

  “不知道。”邵兵说。

  “什么不知道?”黄静气结,“你不是去了吗?”

  “我没注意看。”

  邵兵说的倒是实话,他对二姐没什么关心,对二姐的店更不关心。

  他甚至没有注意有多少客人,一门心思就享受大家看他从上海牌小轿车下来的那一刻骄傲了。

  然后站在人群里,感觉大家都在仰头看他。

  好像那车就是自己的,他不仅仅是司机而已。

  “你这孩子!”

  黄静立刻找邵海波,“哎,你去看看吧。”

  邵海波抽着烟,“看什么?你不是和老二断绝关系了,还去看?”

  “我和她断绝关系,又不是你!”黄静走过去推邵海波,“她开那么大一个小卖部,什么卖的没有?你去看看,都有啥,再看看人多不多!”

  “是不是来的时候,再给你捎点啥来才好呢?”邵海波白她一眼,“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丢那个人。也不怕人笑话。在闺女家闹了一场,要断绝关系。人家小卖部开了业,你又想凑过去了!”

  邵海波站起来,把旁边的马扎踢倒了,说:“什么玩意!”

  “你什么玩意!你如果有钱,我还用去找两个闺女借?!”

  邵兵最不喜欢听这些,一个人早就默默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

  邵海波呢,说是不去不去,可在心里琢磨了许久,觉得自己女儿做生意,自己哪里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便到门市上买了点水果糖和两包点心,拿着去了邵女家。

  邵女大着肚子,正坐在柜台里面。

  有人来买瓜子,邵女正拿剪刀把装瓜子的麻袋打开。

  麻袋上不知道系的什么绳子,缠的很近,邵女用了很大力气,都无法把剪子头戳进去。

  “让我来。”

  邵海波突然开口。

  邵女怎么都没想到她爸这时候来了,立刻说:“爸,你什么来的?”

  “刚来。”邵海波走进去,接过剪子,用力往麻袋上一戳,才把袋子打开。

  买瓜子的是两个年轻小姑娘,每人买了一毛钱的,用报纸卷成一个锥形,瓜子就放在里面,两人举着瓜子,开心吃着走了。

  “啥时候想着开小卖部了?”邵海波坐不住,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计划了有一段时间了。”邵女说着从麻袋给邵海波抓一把瓜子,“爸,你吃。”

  邵海波看一眼瓜子,摇摇头,“不了,我不爱吃这个。”

  他心里难受,这么大的肚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弄了半天的麻袋也打不开,最后打开了,也就卖了两毛钱的。

  这一把抓出来,就得一毛多,邵海波不舍得吃,脑海里盘算着自己闺女要卖多少瓜子才能赚出来这一毛钱的瓜子。

  “你妈说你怀着孩子,肯定嘴馋。让我去老李家买了两包点心,我去的时候刚刚出锅,刚炸出来,还热乎着呢,你尝尝。”

  邵海波把点心放在邵女面前,邵女打开系在上面的绳子,一包蜜三刀,一包桃酥。

  老李家是做点心起家的,传了好几代人了,到了老李这里赶上了好时候,前两年扩大了店面,在附近一带十分有名气。

  他的点心香甜可口,每天现做,下午关店的时候,一样不留。

  邵女捏了一块蜜三刀,油光发亮,上面挂着晶莹的糖浆和芝麻,还带着热气。

  “爸,你也吃。”

  邵海波摇头,“你见我什么时候吃过甜的。”

  他说完,看见柜台里摆着的水果糖,就笑了,“看来以后来你这里,只能买点心了。”

  邵女许久不吃点心,这一会儿吃的满嘴留香,只觉得这点心怎么那么好吃,又酥又甜。

  可她心里也清楚,她爸说是黄静让来的,邵女知道这不可能,可一想到邵海波为了母女两个的关系撒的谎,心里也跟着难受。

  邵海波和孩子们本来就话少,从来不沟通,这次来也是觉得黄静做事太绝,要和孩子断绝关系,邵女不知道怎么哭呢。所以特意跑来看看,也为了堵住亲家的嘴,小心骂他们一家太不懂事。

  可来了之后,又觉得心酸,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自己亏欠孩子太多了。

  “行,你这店我看挺好的。”邵海波站起来,“那我就走了。回去给你妈说一下。”

  邵女忙站起来,“中午吃过饭再走吧。”

  “不吃了。”邵海波头也不回,直接出了店门。

  邵女还没送出去,小卖部就来了客人。

  邵女只能目送邵海波离开,又转头回来,问人家买啥。

  来人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朴素,头上系着一块花布头巾。

  她低着头,弓着背,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

  小孩大约半岁左右,趴在女人身上,睡着了。

  煤厂生活区应该是市里数一数二生活条件还算过得去的地方。

  毕竟在这里生活的,大多都是双职工,如果上一辈就在煤厂,那么下一代也几乎全安排在了这里。

  所以,和其他人找工作困难相比,在这里住的人,至少不需要为生存下去发愁。

  最基本的工资,也够大家吃饱饭。

  所以,在吃饱饭的基础上,年轻的一代就开始变美追赶潮流的征程。

  尤其是像橙花和德凤她们,几乎是外面流行什么,她们就都会买回来穿。

  整个煤厂生活区的气氛就是这样,邵女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头上包头巾的人了。

  更别说是一个年轻女人。

  而且这个生活区里的人,邵女就算叫不上名字,也会因为经常遇到而感到面熟。

  这女人,她第一次见。

  听到邵女问她买什么,女人就笑了。

  她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双手在裤缝里擦了擦,“我,我就看看。”

  邵女点头,说了声好。

  翟明翠站在后门处瞧了一会儿,见没有客人,便走过去,看见柜台里面放着一包水果糖和已经打开的点心,忙问:“大儿媳妇,这是谁来了?”

  “哦,我爸来了。刚走。”

  “怎么走了?吃完午饭再走多好!”翟明翠连声叹息,“你看不常来,来了一次吧,又走了。”

  “没事,他说要回家给我妈做饭,就先走了。”邵女苦笑道,“我妈又头疼了。”

  翟明翠心里明镜一样,知道是怎么回事,便说:“你妈头疼老是犯,我觉得,你还是抽空回去一趟,带她去瞧瞧。你放心,有事你就出去,我替你看着小卖部。上面都有价格,错不了。”

  邵女听明白了,她婆婆话里有话,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来看小卖部,而不是让德凤来。

  这是说明她已经说服德凤了。

  张德凤同志此刻正欢欣鼓舞的换衣服。

  她要去一趟电影院,让魏橙花把她放进去,看一场免费的电影。

  刚才她妈和她谈过了,果然就是她猜的,不想让她继续在小卖部干了。

  张德凤十分鬼,知道这个时候就算自己也不想干了,也得装着。

  让她妈觉得亏欠她的,让大嫂大哥都觉得是他们不让她干了,而不是她自己不想干的。

  这样一来,一家人都不能再对她不出去工作说什么。

  因为不是她不想,是她们不让。

  张德凤兴高采烈地打扮完,从大门偷偷溜了出去。

  走到电影院时,魏橙花正坐在售票处发呆。

  “哎,同志,买票。”

  张德凤捏着鼻子,用力敲了敲售票处的玻璃窗,变幻声音道。

  魏橙花头也没抬,机械问一句:“哪场?”

  “晚上十二点。”

  “没有!”

  原本拿着票的魏橙花,直接把一摞电影票扔到桌上。

  “那几点有?”

  “那边,门口贴着呢,自己去看。”

  魏橙花几句打发道。

  “我说魏橙花同志,你这样不行啊,就你这态度,你们电影院怎么还没把你开除啊。”

  张德凤叫道。

  魏橙花这下才抬起头,一看正是张德凤,皱眉道:“你没事干,跑这里来耍我?”

  张德凤没听完,就一溜烟从后门窜进售票处。

  小屋不大,勉强能坐两个人,还得是一前以后。

  “你说也难怪你天天心情不好,说话那么冲,你们这小屋太小了,一坐进来就有想死的感觉。”

  张德凤四处瞧瞧,“你还要在这里坐那么久,真不是人干的。”

  “你以为呢。”魏橙花转过身坐,和德凤面对面,“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似的,啥也不用干,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反正有抚恤金领。”

  张德凤不置可否,连忙问:“现在放着什么呢,你把我带进去呗。”

  魏橙花看看时间,说:“还进去干什么,马上就放完了。看下一场吧。”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不是啊,你怎么没站柜台?怎么跑出来看电影了?”

  张德凤摇摇头,“不知道为啥,咱妈不让我干了。”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一把好手,“反正我早上一起来,要去站柜台的时候,就被咱妈拉住了。”

  “哼,你不知道我知道。”魏橙花说,“你昨天记账记的什么玩意,咱大嫂、大哥包括我和德柱都看了,别说对账了,就你记的那些东西,看都看不明白。”

  张德凤撇撇嘴,没说话。

  “还有啊,你知道不,昨天的账差了五块八,死活都对不上。第一天你就搞成这样,咱妈还会让你再去站柜台?你是她闺女,那大哥还是她亲儿子呢!咱妈也不能平白放了你去霍霍大哥。”

  魏橙花说完,往前拉了拉凳子,两道长眉一挑,问张德凤,“你说,是不是咱大嫂先找咱妈谈了,说不想让你继续干了,咱妈才找你说的。”

  “那谁知道。”张德凤耸耸肩,“反正她们话都说了,我也不好再死皮赖脸的赖着。再说了,她们看不懂的账本,我也看不懂?怎么可能,我记得,我就认得。”

  “你可拉倒吧。很多数字都重叠在一起了,你能看懂什么!”

  魏橙花说着,突然看向路边,见人正好停下,站在电影院门口。

  “德凤德凤,你快点,给我买串糖葫芦去。”

  张德凤也跟着往外看一眼,就看见鲜红的糖葫芦一串串插在上面,她伸出手,“我也吃。”

  魏橙花想让她跑趟,就不能不出血,从兜里掏出钱,又叮嘱一遍:“挑大的啊。”

  两人面对面吃完糖葫芦,张德凤进去看了场免费电影,看完了,魏橙花也下班了。

  还不到四点钟,两人都不想回家,计划着去哪里转悠。

  跑百货公司看了看最流行的衣服,再出来,魏橙花说想去剪头发,头发有点长了。

  德凤帮她看了看,说:“就是有点长了,现在穿的衣服厚了,头发长一点就窝脖子。”

  “是啊,可难看了!”

  橙花一直在小香港美发屋剪头发,两人看看时间,这一会儿正是人少的时候,去的话,肯定不用排队。

  可没想到,去了还是要等。

  有人比她们还清闲。

  祁红今天穿了件黑色长裤,一直搭到脚背,看不清穿的什么鞋子。

  上面就是一件修身针织衫,长度正好到腰线,奶油白,V字领,这一套穿着,老远看过去,就是大长腿小细腰,别提多美。

  “红姐今天这一身太好看了!”魏橙花惊呼,也不管祁红正在给人理着发,跑到祁红身边左看右瞧的。

  “你说这针织衫,这么简单,上面什么也没有,怎么穿到你身上就那么好看?”魏橙花摸了一下,“还那么软。”

  “红姐穿什么都好看!”张德凤也在一旁赞叹,“我就没见她穿过不好看的衣服。”

  祁红就笑了,“你俩啊,那小嘴甜的。怎么,今天谁剪?”

  魏橙花立刻看向镜子,“我的头发好像又长了,我就说吧,不能剪短发,太费钱。你说要是长头发,天天扎着,还用来剪头发?这一个月就要跑了来一次,工资全交给红姐了。”

  魏橙花说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又觉得旁边的男人十分眼熟。

  她认真瞧了瞧,见男人闭着双眼,好像是睡着了。

  那副眼镜还挂在鼻子上。

  魏橙花走过去,小心拉了拉德凤,压低声音道:“德凤,你看,这是不是你咱大嫂的姐夫。”

  德凤也没注意正在理发的中年男人,一门心思只看祁红的衣服了,听魏橙花问她,才仔细瞧了瞧。

  “不错,是!”

  “他也来这里剪啊。”橙花小声感叹道,“怎么这么巧,那咱叫还是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