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大雪满弓刀>第40章 立场

  卫思宁深深看了喻旻一眼,第一个移步出帅帐。

  周一辛赶忙跟出来,“殿下,大帅他——”

  卫思宁拿手背碰了碰他肿得老高的眉骨,问:“还疼不疼?”

  周一辛这才想起来疼似的,“嘶”了一声,赶紧又道:“大帅有他的立场,他是兵马大元帅,不能总顾着咱们呀。若他过分偏帮赤羽军,别军将士就该有想法了。”

  卫思宁抿着嘴,温声道:“知道了,我方才话重了,一会就哄他去。”

  他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曲昀之前就提醒过他,喻旻身上担子重,有时候不得不向形势低头。而他看得太浅显,总拿自己喜恶去衡量喻旻的决定。

  卫思宁站在白帐围绕的营地里,终于说服了自己。

  他的阿旻真的要独自挑大梁了,再也不是从前盛京城悠闲快活的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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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是殷来武川一月有余,一直深居简出。这日恰巧找喻旻有事,还没出门就听说了斗殴一事,郭炳风风火火地进到帅帐半晌都没出来。

  他又歇了个午觉,待喻旻帅帐没客了才慢吞吞过去。

  传令兵引他进帐,喻旻正在看文书,大衍那位禹王殿下在旁陪着,面前堆着些坚果壳,果肉全在喻旻面前的盘子里。

  文是殷行了个平礼,也不等喻旻开口,自己找椅子坐下。

  卫思宁斜眼睨了他一记,他也全当没看见。

  “大王子何事?”喻旻被曲昀喂得舒坦了,脾气也跟着好,笑眯眯地问他。

  闻是殷道:“在下有些旧仆,想来武川照看我。”

  喻旻将折子合上,抬眼问:“那些死士?”

  文是殷颔首。

  死士都是没拴链子的疯狗,进到武川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但文是殷到武川算是客居,喻旻没权限制他要带什么人来。这人肯上这来求请,已经放低姿态了。

  喻旻道:“大王子想让人来便来吧,约束好就是。我晚些时候知会郭将军一声。”

  文是殷道:“多谢。”

  卫思宁看着他撩帐出去的背影,摇头惋惜道:“可惜了。”

  喻旻将松果咬得嘎嘣响,“可惜什么?”

  “北夏没出个有血性的储君。”

  喻旻重新翻开一张折子,嘴上回道:“血性就是什么好东西么。我看文是殷就不错,能屈能伸。”说话时顺便移眼扫了卫思宁一记,摇头评价道:“殿下就是如此幼稚。”

  卫思宁不干了,坚果也不剥了,拔着声音反问:“我幼稚?我怎么幼稚?”

  喻旻闭口不理他。

  卫思宁倔起来了,抽掉他的折子,不高兴地又问了一次:“你说我怎么幼稚。”

  喻旻被缠地无奈,只得分析给他听,“如今北夏的情境,文是殷敛芒蛰伏是最正确的选择。北夏王宫被占,他一无可谋略的文臣,二无可用兵的武将,保命都要靠偷摸养的死士。你以为仅仅是北胡的功劳么。”

  卫思宁:“还有谁?”

  “文是殷之前杀了两名北夏大臣,既然是押往北胡王都的,想来不会是简单人物。若没有料错,应是北夏掌权内宦曹深和大司马姜离。”

  这两人卫思宁听过,一个掌军一个掌政,北夏万人之上的权臣。

  “北夏内宦乱权自文是殷曾祖辈始之,帝传三代到他父亲这差不多已经是个幕前傀儡。他储君之位坐得如履薄冰,血性是最不该有的东西。若他现在回北夏,振臂一呼容易,追随他的人肯定也不少,曹深姜离党羽势必会迎他为新帝,他势单力薄只有走上他父亲的老路,做个受人摆布的皇帝。”

  喻旻喝了口茶,接着道:“你以为他为何跟我们回武川,仅仅是为了求咱们替他杀莱乌么。因为他知道武川能庇护他,他不想回北夏当傀儡皇帝,他在谋划,在等待时机反击。”

  卫思宁听完,呐呐道:“你是说…他根本不想向北胡复仇,而是在暗地肃清北夏势力…”

  喻旻点头,“不错。”

  “那他为何骗咱们。”

  “国丑不可外扬嘛。”

  “……”卫思宁颇为纠结地拧着眉,过了好一会才道:“我、我真没想到。”

  他有些失落,喻旻能看清的他一样也看不透,难怪喻旻会觉得他想法幼稚。

  他低头手指继续扣着松果壳,半天没剥开一个。

  喻旻见状,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他素来高傲得要命,哪能容人这样说他,喻旻也是仗着他不会跟自己恼才说的。

  他怜惜道:“没关系,咱们殿下还未及冠呢,幼稚点就幼稚点吧。”

  卫思宁:“……”

  他一把拂开喻旻的手,不大高兴,“……你闭嘴!”

  比喻旻小这件事他一直很介意。

  小时候喻旻跟别的孩子玩总不喜欢带他,因为他年纪小腿短跑不过,爬假山过石桥总要吓得不敢动,跟不上就站在原地叫喻旻。若喻旻不理他他就放声大哭,把看护的大人引过来一群小孩子都得挨骂。

  次数多了,大家不仅玩的时候不带他,连喻旻都惨遭抛弃。

  写功课也要粘着喻旻,刚入御廷的时候先生教画丹青,粗狼毫他还不大会使,每次都糊得喻旻一身黑墨。

  别的孩子成群结队出去玩,喻旻被小殿下揪着衣角不让走。别人都是跟年龄相仿的同窗玩,偏偏他身后随时随地跟着卫思宁,连同周一辛几个年幼的也有样学样围在他身边。

  喻旻少年时就端着一派深沉稳重的模样,总是瞧着卫思宁叹气道:“你怎么不再大点,你再大点多好。”

  卫思宁懵懵懂懂,把这话听成了嫌弃。

  不知得了谁的点拨,后来他总在喻旻面前扮得像个小大人,也不跟他撒娇了,总说要保护他。

  喻旻小时候皮,家里不怎么约束他。他跟别家孩子打架喻安还能站在旁边给他加油叫好。

  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了御廷一霸。

  刚懂些事的少年总是格外爱惜面子的,喻旻那会就觉得卫思宁屁大点的小孩整天跟在他后面吵着要保护他,他觉得跌面,太跌面了。

  御廷新来了一个孩子,是南疆水师营统领的幺儿。不知是自小鱼虾吃的多还是怎么,个头长得壮实得很,比御廷里年龄最大的孩子都要高大。

  喻旻跟他打架打输了,他好胜心强但不是输不起。两个孩子各自理理歪扭的发冠,颇有见识地相互吹捧了一翻。

  一个说:“佩服佩服。”

  另一个道:“承让承让。”

  两人正握手亲近准备称兄认弟了,卫思宁突然冒出来,将那精壮孩子猛得一推,指着他道:“你欺负阿旻了?”

  不待对方答话,他站着小手叉腰,下巴仰得老高,做出一副又凶又狠的样子又道:“阿旻是我护着的你敢欺负他!”

  对方目瞪口呆看看喻旻,又看看个子还未到喻旻胸口,还是一口奶声的卫思宁。可怜这南疆来的孩子打架从来无敌手,硬是给这诡异的场景给吓跑了。

  喻旻:“……”

  小侯爷很郁卒,愁得架都不想打了。

  喻旻心力交瘁,头疼道“我用不着你……”保护这个词他都羞说出口,“懂吗?”

  “你打得过我么?还想保护我。”

  卫思宁理直气壮,“我只要打过欺负你的人就行了。”

  喻旻被他气笑了,拽着他往前走几步,指着校场问:“你说说,这些人你打得过谁。”

  卫思宁咬着牙,努力不让肩膀垮下去,小声又倔强,:“总有一天会打过的,我还没开始长个子么,等我再长长父皇就会让人教我习武的……”

  卫思宁长到八岁才习武,身体舒展开了就开始疯狂窜个子。

  不知哪天个子窜过了喻旻,喜滋滋地把他拉到廊下比高低。

  “是高了么?高了点吧!”

  喻旻抬手将他发冠正了正,“嗯,高了”

  卫思宁又开心地屈起胳臂给他看,“我现在比你高也比你壮,总能保护你了吧。”

  喻旻将目光从小少年精干的臂膀上移到他面庞,卫思宁眼睛眼睛盯着他,里面都是希冀的亮光。

  脚下是橘红日光打下的投影,将小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喻旻背靠着墙壁,缓缓绽开一个深笑,“是的,殿下。”

  小大人扮着扮着就越像那么回事,卫思宁凡事都站在他身前,将他护得很好。有时候连喻旻自己都会忘记卫思宁还小着他三岁。

  喻旻把松果拿过来,剥了壳送到他嘴边,“不高兴了?”

  卫思宁张嘴咬了,闷闷道,“事实么,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喻旻好笑道:“你看你,我什么都没说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想法幼稚又可笑,好多事都跟你想不到一块儿去。”

  喻旻又喂他,卫思宁催促道:“你说啊。”

  “有时候是的。”

  卫思宁:“……”就不能委婉一点么。

  喻旻再喂他卫思宁就偏过头不吃了,“好了殿下,别闹。”

  因为实践很少的缘故,喻旻不大会哄人,至多软着声音说声别闹。但对卫思宁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转过头来,探过身子对着喻旻,捧着他的脸认真道:“但是我有能力护你的,你要信我。”

  喻旻粲然一笑,将额头抵上去,鼻尖蹭着鼻尖,轻声道:“当然了。”

  “以后不许提我年纪!”

  “……好的。”

  “乖。”

  “……说来过完年就是你生辰,要有及冠礼。”

  “……不过!”卫思宁一口咬住他脸颊,狠声道:“不许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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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小时候的一点糖,阿酒不太会写回忆杀,偶尔会提到一点点。

  给大家稍微理理,喻旻和皇帝同年,故事开始的时候都是十九岁。卫思宁比喻旻小三岁,(总是给自己洗脑觉得比喻旻大)。

  曲昀出场二十一岁,林悦跟喻旻同年,比喻旻小几个月。周一辛杨云都是卫思宁那拨的,都比卫思宁小一丢丢。

  喻旻七岁进御廷成为当时的太子伴读,那会卫思宁还不满五岁。小时候的卫思宁是个颜控,第一次看到喻旻后就只喜欢跟他玩。

  谢谢抽空观阅,今天还是求点海星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