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大雪满弓刀>第18章 遗憾

  喻安僵硬地搂着孩子,姿势极其别扭。

  景桓似乎很不舒服,在怀中使劲嚎。喻安让他嚎得头昏脑涨,还试图同怀里的小东西讲道理:“哭甚哭,本候怀里你爹都待得,你怎就待不得。莫哭了!”

  看到喻旻自廊下出来,喻安如蒙大赦,赶紧道:“你爹来了!莫哭了莫哭了。”

  小景桓像是听懂了,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朝外看去,慢慢收了哭声。待喻旻走近,便把身子努力往他那方靠。

  喻旻伸手接过孩子,朝喻安道:“您箍得太紧了,他不舒服。”

  喻安撇撇嘴没说话,自己坐到石凳上喝茶。

  起初因不赞成喻旻的做法,他便堵着一口气甚少带景桓。后来又是孩子认生不爱给他抱。每次看夫人抱在怀中都乖巧可爱,近来会咿呀学语了,看着更灵气。

  他今日好容易支走夫人单独带会孩子,哪知道小玩意儿这么不待见他。

  孩子一到喻旻怀里就安生了,不大一会就拿手指头扣喻旻衣服上的刺绣玩。见着此情此景,喻安还是有些想法的。

  喻旻抱着孩子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偷眼瞟父亲。父亲肯抱景桓这事已经足够惊奇,他本以为要让父亲接受这个孙子还需要些时日。

  两父子坐在院中又聊一些别的琐事,喻安偶尔逗一逗景桓,每次一伸手小景桓便把头别到喻旻怀里。

  不知是不是想多了,喻旻总觉得父亲的神情似乎有些失落。

  小景桓的午膳时间到了,如今正断奶,便吃一些特制辅食。桌上摆了一小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还有一碟蒸得水水嫩嫩的鸡蛋。

  喂孩子这活计喻旻已经做得颇为顺手。小景桓被放在特制的椅子里,许是饿了,盯着喻旻手里的小米粥不动弹。

  喻旻一勺一勺喂了好些,景桓便又盯着桌上的蒸鸡蛋。

  喻安眼睛一亮,把蒸鸡蛋拢到手里,景桓便眼巴巴地转头望着他,把身子往他这边探了探,喻安大喜。

  待喂了五六勺后,喻旻阻止道:“小孩子肠胃弱,鸡蛋不能多吃。”鸡蛋本是佐餐,父亲却喂得欢实的不行。

  说着顺势把喻安手里的勺子夺下来。喻安意犹未尽,不情愿地把碟子放下。

  小米粥寡淡,景桓爱吃有味道的蒸鸡蛋,见喻安不喂了,便看看蒸鸡蛋,又看看喻安。

  “你爹不给你吃。”喻安朝喻旻努努嘴。

  “已经吃很多了。”喻旻舀一勺粥喂过去。

  喻安看了一会,搓手道:“我来吧。” 喻旻便把碗交给他。

  其实他觉得带孩子枯燥且累,特别是奶娃娃,不会说话不会跑不会闹,带着尤其枯燥。平时带不了多久他就得还给母亲,因为今日母亲不在,父亲带孩子的技术尚且不如他,他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带,此时已经有些累了。

  景桓吃着吃着便开始不规矩,粥含在嘴里半天不咽,要么就腮帮子一动,舌头往外一推,半勺粥就被他吐出来,弄得衣服上湿湿拉拉。

  喻旻看了一眼,他有些轻微洁癖,不太想去收拾。

  喻安倒神色平常,随手拿了一方丝帕,替景桓揩衣服上的饭汤。

  喻旻定神看了一会,道“我小时候也这般么?”

  喻安愣了一下,面露愧色:“你刚出生我便被派驻西川了,回来时你已经能跑能跳能自己吃饭,没什么机会给你喂饭。”

  喻旻点头道:“那我娘着实辛苦。”

  “你小时候很乖很听话,不闹腾人,哭闹都甚少。你娘险些怀疑你先天不足,直到你会说话了才宽心。”

  喻旻偶听母亲提过,他小时候摔了跤都不晓得哭,以为他嗓子没长好。

  景桓吃饱喝足,困意便上来了,此时被喻安搂在怀里倒不像方才那样哭闹,不大一会便歪在他胸口睡着了。

  喻安低头爱怜地看他犯困的小模样,宽厚的手掌在背心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

  喻旻看着父亲动作,突然问:“您会觉得遗憾吗?”

  喻安一顿,似乎没反应过来喻旻在问何事。

  他看向喻旻,突然明白了,正要开口,却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美妇人被几个丫鬟簇拥着进了院。

  喻旻起身唤了声娘,发现母亲今日的装束与平时不太相同。

  喻夫人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一圈,问儿子和丈夫:“好不好看?”

  喻旻笑着赞道:“好看。”

  喻夫人十四岁及笄便嫁到喻家,十五岁就怀上了喻旻。两人成婚时喻安已经二十三岁,两人算是一对老夫少妻。

  喻安对夫人极其疼爱,惹得盛京城中的夫人小姐羡慕不已。按理说两人伉俪情深,但多年也只得了喻旻这一个孩子,坊间渐有传言说喻夫人生头胎时就艰难,伤了身子再生不了了。

  城中中意喻安的闺秀便巴巴地盼他纳妾,左等右等也没听说勇毅候有往后院添人的意思。

  喻夫人生喻旻时确实艰难,足足生了五个时辰,但并不是不能再生。喻安当时不顾产婆阻拦坚持要陪产,握着喻夫人的手硬生生等到喻旻下地。

  看着从产房一盆一盆往外端的血水,听着夫人撕心裂肺地惨叫,喻安心惊肉跳地问产婆:“怎么这么多血,我夫人怎么这样疼。”

  产婆瞥了一眼喻安,哼道:“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流血,尊夫人也太娇气了些,胎位正正的,怎的比别人难产的还叫得凶。”

  喻安听到难产二字,心像是被揪起来似的,抖着声音问:“难产会如何?你可看清楚了我夫人不是难产?”

  喻夫人不会自己使劲儿,又哭得大声,产婆本就急的不行。此时对喻安更加没好气,大声道:“难产会死人!”

  喻安被吓得一哆嗦,瞬间断绝了再生的念头。

  为了生个娃把夫人命搭进去也忒不值当。便专门开了一副养气健身的避子汤给喻夫人。喻夫人本就比常人不耐痛,生过一回被折腾得不轻,见丈夫如此说便也不想生了。

  喻夫人喜滋滋道:“在西吾街新开的一家成衣铺子买的,样式我倒是喜欢,就是颜色招摇了些,绣花也有些繁复。”她还是爱素净一些的颜色。

  喻安含笑道:“哪里招摇,你穿正好。”

  喻夫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犹豫道:“也是当祖母的人了,穿着这样艳丽怕是不好。”

  喻安又夸了几句,说得喻夫人心情舒畅,喜滋滋地道:“下午约王夫人看戏,穿这身去给她瞧瞧。”又道“景桓睡熟了,我抱回屋里。”

  喻旻也准备回自己房里。喻安叫住他,认真道:“你方才那话不应当问我。”他叹道:“你若没遗憾,爹也不会有。”

  喻旻点了点头。

  喻安又道:“还需提醒你一句,莫让你娘和祖母伤心,具体如何应对看你自己。”

  京北营每日按部就班巡逻轮岗,韩都统照例半个月不见人影,林副都统专心训他的骑兵营,其余杂事归喻旻。

  韩子闻见他们的五千骑兵连人带马在演武场有些施展不开,特向陛下求了一块新地皮。说是地,其实和一片山头的大小差不多了,林悦大喜,练兵之事更加尽心尽力。

  人人都道林副都统友善是真友善,训起兵来也是真狠。骁骑营有一个算一个,都挨过他的鞭子。

  某日喻旻无事,便驱马去看林悦训练,正巧遇他在训人。

  十来个士兵站成一排,双手向前平举,各自挂着一个硕大的木桶,双手双腿皆克制地抖着。看样子木桶里还装着东西。

  林悦拄着剑蹲在地上,手腕上缠着一根两指粗的马鞭,痛心疾首道:“本将军日日讲时时说,行军打仗体力是关键。你们这模样到了战场上当逃兵都不够格。”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也不难为你们,桶里的冰全化了就结束。今儿日头大,便宜你们了。若下次考核体能一项还不过关,那本将军可就……”说着便把鞭子往空地上一抽。离得近的士兵冷不防一吓,跳着脚向后倒了,冰水直直往脸上泼去。

  林悦平静道:“重新给他装块冰。”

  喻旻倚在不远处的兵器架上,饶有兴味地看着。

  六月的太阳正是威风,不大一会那几个受罚的士兵都大汗淋漓,但冰块似乎还没化开。

  又过了一刻,只听“咚”得一声响,又有人倒了。倒地之后却一动不动。

  喻旻惊了一跳。

  “将军,是中暑了!”

  林悦摆了摆手,吩咐道:“抬下去,找人给他瞧瞧。”皱着眉看了眼剩下的人,似乎不想再看,吩咐副将:“再有中暑昏倒的直接抬下去。”便转身走了。

  刚走两步就看到喻旻在跟他招手。

  林悦耷拉着脸走过去,拉喻旻到木台上坐下。

  喻旻见他变脸有些快,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林悦藏不住情绪,更藏不住事。

  喻旻问他便说了,“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做的不对。内郡驻城的骑兵原本只需学会寻常马战就可,可我藏着私心。他们既然挂在赤羽军的军旗下,我便不想辜负这个名儿。我每日跟他们说把训练场当成战场,教他们在战场上怎么杀敌怎么保命怎么围阵。其实这些根本用不到。”

  天天巡逻站哨,确实用不到。

  “我就只能想着,万一哪天他们有机会去戍边呢,哪怕将来只有一个人用到,那也不算白教。”

  烈日当头,喻旻望向那几个举桶士兵,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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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整理大纲,更得少,下个礼拜要搬家,可能不会日更了,我就尽量保持一周四更叭!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