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汾南门外，许昌和隋月亮两人停下马匹回头看着临汾，心中感慨万分。甘同说道：“许大哥，少当家，走吧。”许昌说道：“估不到我们功败垂成，被你们黄大使杀了一个回马枪。” 甘同说道：“我们黄大使身经百战，虽胜不骄，虽败不溃，经常杀回马枪的。幽州的官军围剿我们的时候，晚上通常要留出一半兵马预防我们偷袭。他们撤退时，也是处于高度临战的状态，害怕我们随时会出现伏击他们。”隋月亮说道：“原来如此。我们昨天打败你们时，就想乘胜出击，将你们赶出南门，怎知中了你们黄大使的埋伏，由打胜仗变成了打败仗。”许昌说道：“甘大哥，我希望你看到我们黄河帮的俘虏，能放则放，不能放就关起来，别杀他们。”甘同说道：“两位放心。想当年我行走江湖，隋清帮主也关照过我，我甘同不是一个轻易忘本的人。只是你们和我现在成了敌我之分，我身不由己。”许昌说道：“甘大哥，你不用多说，我们是明白你的。我们也杀了你们打虎岭黄家寨的很多兄弟。”众人继续出发，沿一条小路行走。甘同说道：“你们夫妻打算去哪里呢？你们现在受伤了，碰上了普通的燕军士兵，他们也能杀了你们。”隋月亮说道：“多谢甘大哥关心。现在到处都有战乱，我们打算找一个山村躲藏，希望日后能有本帮的弟子前来寻找我们。”到了中午，众人已走出三十多里路。许昌说道：“甘大哥，你回去吧，不必再送了。”甘同说道：“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从怀里拿出一包药膏，说道：“许大哥，少当家，秦将军规定我回去之时才能给你们的肩膀敷药，请你们谅解了。”许昌说道：“我们明白，多谢你。”甘同亲自给许隋两人包扎好肩膀，说道：“你们如果找得到好的大夫，是可以续回你们的琵琶骨，能够回复你们的武功的。”隋月亮说道：“甘大哥，多谢你。你回去告诉秦叔叔一声，我们夫妻多谢他。”甘同说道：“好，你们一路小心。”
甘同带领手下人走后，隋月亮说道：“我们快找一个山林躲藏起来，我怕黄不曲会派人来追杀我们。”许昌说道：“秦叔叔放了我们，黄不曲不会派人来追杀我们吧？”隋月亮说道：“那很难说。我爹认为黄不曲此人卑鄙无耻，毫无信义可言。”她用脚踢了一下马身，马向南跑了。许昌照做，赶走了自己的马。两人走进旁边一座树林，正要躲藏起来，却见一个人站在树林里望着两人。两人看了此人一怔，隋月亮说道：“是柯兄弟。”柯盾慢慢走过来，说道：“许大哥，少当家，对不住了，我一路跟着你们。”许昌望了一眼隋月亮，淡淡地说道：“还是你比较了解黄大使。”隋月亮说道：“他利用秦叔叔和我爹的关系，获得太原同威镖局要保一批暗镖的消息，然后命令秦叔叔劫去这批暗镖和一半明镖药材。我爹专门告诫我日后要随时随地防范他。”柯盾抱拳对许隋两人一躬到地，然后说道：“家师起义二十多年，梦寐以求夺取大唐的天下，两年多前因情势所逼接受了安禄山的招安，无时无刻不在想脱离安贼而自立。现在他夺取了临汾，就要起兵进攻太原。家师一旦夺取太原，就会自立为王，弃大燕，也不归顺大唐。家师想请两位率领黄河帮的帮众助他一臂之力，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隋月亮望了一眼许昌，说道：“昌哥，我们走到了人生的终点了，你怕不怕死？”许昌说道：“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二十三 天意
柯盾听了面色一变，说道：“许大哥引用圣人孟子的话回答少当家的问题，令在下甚是佩服。家师曾说道：只要你们肯命令黄河帮不准支援山西的唐军与家师对抗，家师也可以让你们夫妻离去。”许昌摇摇头，说道：“三个月前，李藤率领叛军进攻山西，在所攻陷的州县大肆屠杀老百姓。我们夫妻本来带领黄河帮的二千多弟子家人到深山避难的，也看不过眼，打定主意出山来协助伍灯知府组织唐军抵抗叛军。击退李藤率领的叛军后，令师率军前来，我们打听到令师屠杀老百姓比李藤屠杀老百姓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不用多说了，我们黄河帮绝对不会屈服于你们黄家军的淫威之下。你们可以杀了我们夫妻和被俘的其他兄弟姐妹，还有更多的黄河帮帮众会站出来抵抗你们。”柯盾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其他话说了。你们夫妻之间，还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他背转身走开了几步。
许昌和隋月亮对望一眼，明白柯盾是要两人互相道别了，一时之间，两人不知说些什么好。过了一会儿，许昌说道：“亮妹，是我武功太差，累你至此。”隋月亮听了百感交集，说道：“昌哥，你从来没叫过我做亮妹。”许昌说道：“你是本帮的少当家，我当然不能叫你做亮妹，趁今日这个机会，我就叫多你两声亮妹吧。”他再叫了两声“亮妹”。隋月亮的脸上流下了两行热泪，她低下头，用肩膀的衣服擦去了泪水，低声说道：“多谢你，昌哥。”她抬起头望着许昌，一字一句地说道：“昌哥，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许昌说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你问吧。”隋月亮问道：“你喜欢过我吗？你是被我所逼而娶我为妻，还是为了报答师恩而娶我为妻？”
许昌说道：“亮妹，我们夫妻已走到了尽头，我就说几句心里话给你听吧。当年我的而且确是很喜欢我原来的未婚妻的，你逼我与她退婚，要我娶你为妻，因为你是我师父的独生女儿，你大哥又给人杀了，我不能跟你发脾气，就只好躲开你。隔了几个月，我回家后，发觉我父母接受你做儿媳妇，我的未婚妻又嫁了人，想想师父对我的深恩，就只好娶了你为妻子。我与你成亲前，师父和我长谈了一次，他对我说道，如果我真的不喜欢你，就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和你成亲。我对师父说道：师父，你先别管我喜不喜欢少当家，我既然决定与少当家成亲，我就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当时我确实是怀着报答师父的深恩与你成亲的。但成亲后，我发觉你其实很贤惠，并非只有泼辣的一面。你对我的父母和家人很好，又尊重我，我便慢慢的喜欢上了你。我们汉人有很多夫妻婚前都没有见过面，是双方的父母作主决定嫁娶的，属盲婚哑嫁一类，但他们婚后都恩爱了一辈子。我们婚前是认识的，虽然你主动追求我，我想我们也算得一对恩爱夫妻了。”隋月亮听了万分感动，不顾双肩疼痛，伸出双手与许昌的双手相握，说道：“昌哥，我爹只有一子一女，我大哥早死，我逼你同意我们的一子一女跟我姓，你没什么反感吧？”许昌说道：“这件事是我自己愿意的，也是我报答恩师教授我一身武功，又任命我为黄河帮的一名堂主。”隋月亮说道：“我爹得知临汾被攻陷，猜想到我们为国殉难，一定会很伤心。”许昌说道：“那也没法子。希望他老人家节哀顺变，好好带大两个孙子孙女。”隋月亮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柯盾背对两人，伸手从怀中掏出两柄飞刀，掷了过来，插中许昌和隋月亮的胸口。许隋两人握着对方的手，双眼看着对方，一齐慢慢倒了下去。柯盾走到两人面前，看着两人的尸身，说道：“许大哥，对不住了，你感念师恩而娶少当家为妻，我也感念师恩而不得不杀你们夫妻。”他拨出腰间的大刀，挖了一个大坑，走过去将许隋两人搬下坑，以两人对望的样子放好他们，任由两人的四手相握，拨出了插在他们胸口的两柄飞刀，用他们的衣服擦干了两柄飞刀上的鲜血，将两柄飞刀放回自己怀内。柯盾用大刀将泥土拨回坑内，填平了坑，在上面种了一些草。他跪在草前拜了三拜，说道：“许大哥，隋少当家，你们夫妻恩爱一世，安息吧。”柯盾四处观察了一下，确信周围无人，这块地面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才下了山坡，上了自己的马。
柯盾一边拍马赶路一边心道：许大哥真是幸福，令人羡慕，有隋少当家与他同生共死，日后我的妻子会不会与我同生共死？他回到临汾的南门外，只见原来的大营已经搬空，所有燕军都已经开入临汾城中。临汾的南门大开，城门边有十多个守兵把守，有一队燕军押解一批老百姓用木轮车推东西出城。柯盾拍马走近城门，几个守兵认得他，对他行礼，大声说道：“参见柯将军。”柯盾听了惊讶之极，问道：“你们叫我做什么？”一个守兵说道：“恭喜柯将军，黄大使封你为副将，统率大营亲兵，所以我们叫你做柯将军。”柯盾说道：“原来如此。”他问一个队长道：“这些木轮车上装着什么？”队长说道：“装着战死的唐兵。我们的兄弟分别在四门押解老百姓运载唐兵的尸体出城就近埋葬，出南门安葬的唐兵主要是在南门附近战死的。”柯盾说道：“我们战死的兄弟姐妹呢？”队长说道：“他们被运出西门，准备集体安葬在西门外的一座小山上。”柯盾听了不再说话，纵马入城。
战后的临汾街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众多房屋被火烧毁。柯盾来到临汾衙门，下马进了衙门。他来到书房，门外几个士兵向他行礼。柯盾扬手召一个士兵过来，低声问道：“大使有空吗？”这个士兵低声答道：“柯将军，大使一个人在看临汾的军情文书。”柯盾挥手让书房周围的士兵们走开，自己敲敲书房的门，大声说道：“师父，徒弟求见。”黄不曲在里面说道：“进来。”柯盾走进书房，向黄不曲抱拳行礼，说道：“弟子参见师父。”黄不曲问道：“事情办妥了吗？”柯盾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已经办妥。”黄不曲站起身，在书房中踱了几步，说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以后一个字也不准提起。”柯盾举起右掌，说道：“弟子柯盾发誓，他日此事如有一个字泄漏出去，我柯盾全身生毒疮，死了无地葬。”黄不曲说道：“好。经过我十多年的观察，我觉得你人很可靠，值得我信任，所以我收你为我唯一的一个徒弟，让你帮我办一些秘密的事情。你跪下。”柯盾依言跪下。
黄不曲从怀中拿出一本书递给柯盾，说道：“这本书记录了你师祖教给我的内功心法，五套刀法，五套拳法，我自创的三套剑法和我一生学武的心得体会。你拿去妥善保管，以后这本书就作为我们太行派的武功秘笈一代代流传下去，由掌门人保管。”柯盾听了大喜，伸出双手郑重的接过，只见书的封面上写有 “太行派武功”五个大字，说道：“多谢师父。弟子练熟了书上的武功后，抽空回打虎岭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埋藏此书，以免兵荒马乱弄丢了。”黄不曲说道：“你如有不明的地方，可以问我。书的后半部还有空白页，将来你的武功进步了，也可以加上你的心得体会和你自创的武功。”柯盾说道：“是，弟子明白。”黄不曲说道：“你起来吧。”柯盾站起身，将书放入了怀里，说道：“师父，你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弟子办的？”黄不曲说道：“时已下午，你出去奔波了半天，先去吃饭吧。我封了你为副将，统领我的亲兵。饭后，你去重新挑选一批对我忠心的人作我的亲兵，挑三百人，教授他们学枪法和刀法，分三班日夜保护我和二夫人母女。”柯盾说道：“是，师父，弟子告退。”
黄不曲召集众将领商议大事，说道：“临汾已经攻下，我军伤亡过大，我提议我军休整一个月。在此期间，大家努力招兵，可以出城去四乡招募壮丁从军。”众人应道：“是，大使。”黄不曲说道：“甘同，你负责训练新军，然后按我的命令将他们调归众位将军率领。”甘同说道：“是，大使。”黄不曲说道：“二弟，我封你为临汾知府。你封赏所有跟随我们下打虎岭的目前还健在的兄弟们了吗？”秦不亮说道：“多谢大使。我已封赏剩下的兄弟们了。另外，大使，我提议我们明天集体给那些战死的兄弟们送行，在临汾西门外的一座小山上安葬。我已安排人挖了墓穴。”黄不曲说道：“好。我们有多少兄弟战死了？”秦不亮说道：“初步统计，有四千四百多人阵亡，有六千六百多人受伤。”黄不曲说道：“你要吩咐大夫们尽力抢救我们受伤的兄弟。城中所有缴获的药材交给你管理。”秦不亮点点头，说道：“我已经命令大夫们了。不过，我估计一些伤重的兄弟会抢救不了。”众人闻言一片悲伤。
黄春雪回到自己的房间，安彩凤公主抱着儿子黄谦文出来迎接，说道：“雪哥，你没事吧？”黄春雪说道：“我没事，你放心。”安彩凤安排丫环上饭菜，说道：“我今天入城，看见街上死了很多人。你们攻打临汾，伤亡大不大？”黄春雪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你放心。我爹从未打过败仗。至于打仗，肯定会死人。我们的兵马不多，你父皇和二哥又不肯调兵给我们，我们惟有到处去招兵。新兵缺少训练，他们的战斗力当然没有我们以前打虎岭那班兄弟们的战斗力那么强了。”安彩凤说道：“我父皇和二哥不是不肯调兵给你们，他们也到处需要用兵打仗。”黄春雪听了有些不耐烦，说道：“你别说了。长安是一座空城，你父皇不战而下。长安周围的郡县也闻风而降。你父皇现在拥有雄兵百万，连区区五千兵马也不肯调给我们。”安彩凤见黄春雪不理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我二哥想做太子，我父皇没有答允他。我二哥也生我父皇的气。你二娘生了一个女儿叫黄胜利。你爹收了一个徒弟叫柯盾。”黄春雪摆摆手说道：“我都知道了。”安彩凤怒火顿生，说道：“你连和我说话也烦。”她抱起黄谦文一阵风似的走入了内房。
黄秋灵回到自己的房间，女兵来报：“三将军，秦少将军前来求见。”黄秋灵说道：“请他进来。”女兵出去后，秦有德进来了，一脸带笑。黄秋灵说道：“你吃饭了吗？”秦有德说道：“灵妹，我派了人在北门城楼等候你们三兄妹回来。你还未进城，我就收到了消息。我是专门不吃饭，等你回来和你一起吃的。”黄秋灵芳心暗喜，说道：“那就坐下吃饭吧。”秦有德说道：“好。”在烛光的映射下，黄秋灵显得美艳动人，秦有德看着有些意乱情迷。黄秋灵嗔怪地说道：“看什么看？吃饭。”秦有德说道：“当然要吃饭。难道看你看得饱的吗？”他吃了三大碗饭。黄秋灵说道：“你攻城时有没有受伤？”秦有德说道：“没有。我叫你别跟我攻城，你不听，累我担了半天心。另外，你爹又派你三兄妹出城去追杀伍灯，我想陪你去又不好意思提出来。”黄秋灵低声说道：“德哥，我知道你关心我。”秦有德伸出双手握住黄秋灵的双手，说道：“战争越来越残酷，我真的越来越害怕。今次打下临汾，我们死伤了一万多兄弟，连跟随你爹二十多年的黄陆黄老板也战死了。”黄秋灵眼圈一红，说道：“黄老板自小就很疼爱我的。我也很担心我们终有一日会战死。我们下打虎岭之前，那三年多和平的日子多么美好。”
秦有德回想起与黄秋灵在打虎岭上共度的日子，说道：“灵妹，不管前路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黄秋灵说道：“多谢你，德哥。”秦有德低声说道：“你爹当众宣布，你和我在十天后举行婚礼，你同不同意？”黄秋灵头一低，声音如蚊叫般说道：“德哥，我愿意陪你一生一世。”秦有德听了大喜，说道：“灵妹，多谢你。我跟你说实话，两年前我见你和那个湖南小子楚笑天有说有笑，还学了他的一套芙蓉剑法，当时我多么害怕你会喜欢上他。”黄秋灵听了，正容问道：“德哥，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了楚笑天，你会怎么做？”秦有德望着黄秋灵说道：“灵妹，我跟你说实话，当时你跟楚笑天在学剑法时，我远远地在树林里监视你们，你们可能没有看见我。我一直看着你学会了芙蓉剑法，和他不再来往。如果你喜欢上了楚笑天，或者与他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可能我会去与楚笑天比剑，甚至杀了他。”黄秋灵说道：“我看你杀不了楚笑天，你不是他的对手。”秦有德说道：“是，我不是他的对手，我看了他与你练剑，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有一晚我在床上躺着时心里很难受，想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就远走他乡，这一辈子都不再回打虎岭了。”黄秋灵说道：“你跟你梅姐的性格很相似，喜欢一个人就不准这个人跟别的异性交往。”秦有德说道：“一般的异性当然可以交往，难道要我和我梅姐大方到送个情人给对方，还去祝贺对方吗？”黄秋灵嗔道：“你的醋意倒挺大的。不知你梅姐现在怎么样了？”秦有德说道：“我听我爹说我梅姐跑回了打虎岭山寨。我们离开古城后，董不忘和鲁照两位叔叔带人攻占了古城，其他燕军反攻，夺回了古城，再打破了打虎岭山寨。我们走了，山寨上没有多少兄弟，董鲁两位叔叔是守不住的。希望我梅姐和董鲁两位叔叔他们没事。”
黄夏谷一离开父亲的书房，马上跑去钟爱笑的住处，进门见了钟爱笑就笑。钟爱笑面色一红，说道：“笑什么笑？”黄夏谷说道：“我大个仔了，要娶媳妇了。我很开心，你开不开心？”钟爱笑嘻嘻一笑，说道：“开心怎么样？不开心又怎么样？”黄夏谷正容说道：“开心的话，证明你喜欢我，不开心的话，我不会勉强你。”钟爱笑低声说道：“我很开心。不过这几天死了不少好兄弟好姐妹，我心里感觉很难受。”黄夏谷听了笑不出来了。两人吃饭后，默默相对。黄夏谷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我以前曾和楚笑天大哥约定，我在结婚前的一个月内派人通知他来参加。我们十天后举行婚礼，没办法通知他了。”钟爱笑说道：“兵荒马乱，楚大哥远在湖南，你不知道他的具体地址，怎么通知他？他就算接到你的请贴，也不一定能赶得来。”黄夏谷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楚大哥，对不住了，我日后补请你喝我和爱笑的喜酒。”钟爱笑说道：“我要去见我娘。你陪不陪我去？”黄夏谷说道：“好。”两人来到钟不变的住地，钟不变出去了，钟夫人见了两人很开心。钟爱笑说道：“娘，你吃饭了吗？”钟夫人说道：“吃过了。爱笑，你没参加攻城吧？”钟爱笑说道：“娘，你不要担心我，我没参加攻城。”黄夏谷说道：“三婶，你放心，我会保护爱笑的了。”钟夫人眼圈一红，眼泪流了下来，说道：“攻打临汾死了那么多的老兄弟，我心里很难受。”钟爱笑说道：“娘，你节哀。打仗肯定会死人的。我爹和我都会武功，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们。”钟夫人说道：“刀枪无眼，你叫我怎能放心得下？你黄陆叔叔也会武功，不是战死了？”黄夏谷和钟爱笑听了，无话可答。钟夫人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要去打仗，那也没法子。阿谷，我只得一个女儿，十天后你们就成亲了，婚后你要好好待我阿笑。”黄夏谷说道：“三婶，你放心。”
三天后，李明来见黄不曲，说道：“大使，末将抓了一万多人。连同先前被俘的唐军，总共有三万多人关在监狱了。”黄不曲说道：“有多少人愿意加入我军？”李明说道：“有三千多人。末将已将这些人移交给甘同。”黄不曲说道：“只有三千人那么少？”李明说道：“末将对俘虏用刑时，被秦钟两位将军的部属发现，他们禀报了秦钟两位将军，两位将军就亲自前来过问此事，禁止我用刑。”黄不曲听了沉吟一下，说道：“李将军，你估计如果用刑的话，会有多少人愿意参加我军？”李明说道：“三万俘虏，起码会有一万人。”黄不曲说道：“好，我信任你。我明天命令我二弟和三弟带队出城去攻打周围的郡县，一则招兵，二则抢粮。你用四天的时间办理此事，然后准备参加大集体婚礼。”李明说道：“好，末将尽力办妥。大使，我先说明，我可能要杀一些人来恐吓其他人。”黄不曲说道：“可以。”李明退了出去。
黄不曲来到后院，只见柯盾在练刀法，便观察了一会，柯盾使刀使得如行云流水一样，进境不小。黄不曲说道：“我跟你练一练刀。”他拨出夺天刀，一刀劈过去，柯盾挥刀挡架。黄不曲招数迅捷，接连进招，顷刻之间攻出十招。柯盾来不及呼气，闭着一口气接招，接到后来，胸口越来越难受，他知道自己如果后退，黄不曲必然进步追赶，黄不曲就算不追，也显得自己没有丝毫进步，把心一横，与黄不曲斗快抢攻。他见黄不曲一刀劈向自己左肩，便将身一闪，还以一刀劈向黄不曲的右肩。黄不曲喝道：“好，我攻你十刀，你才还以一刀。”他不接招，身形一晃，手中刀劈向柯盾的胸口。柯盾向左避让，横刀斩黄不曲的腰。两人纵跃来去，转眼又过了二十招。柯盾的刀法越使越顺，长呼一口气，口内发出一串啸声，急攻五招，将黄不曲逼退了数步。后院外面的士兵听到啸声赶过来，见黄柯两人在练武，便守在外面。黄不曲等柯盾的啸声一停，挥刀与他的刀一碰，卸去他的力量，退后一步插刀归鞘，说道：“好，你有进步。不过，你应该在五招之内就要还招。”柯盾后退三步，刀身向下，抱住刀柄向黄不曲行礼，说道：“是，师父，弟子以后勤加练武。”他插刀归鞘，然后擦去额头的汗水，再运气三转，使内息平和。而黄不曲则气不喘汗不出，柯盾暗自惭愧。
黄不曲看了一眼柯盾，说道：“我精于刀法，十余年来教了一千多人。看来，最有悟性的人是你，单以学武的悟性为标准，我收你为徒没有收错。”柯盾说道：“师父缪赞了。师父比得上衡山派的前掌门冠德道长，我可能比不上冠德道长的徒弟楚笑天，令师父丢脸。”黄不曲说道：“只要你日后用功，自然就会有进步。我使惯了重刀，一直很轻视使剑的人。后来我遇到了冠德道长，他使我改变了这个看法。你也可以练好剑法，我不相信我自创的剑法会差过衡山派的剑法。”柯盾说道：“是，师父。”黄不曲说道：“我三个子女都嫌刀重，全部用剑，虽学刀法，只是辅助之用。”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柯盾说道：“师父不用担心，我一定将师父的刀法发扬光大。”黄不曲从腰间摘下夺天刀，拿在手上看了看，递给柯盾，说道：“这把刀跟了我二十多年，是我师父当年亲手交给我的。我现在亲手交给你，你以后就用这把刀吧。”柯盾大惊，说道：“师父，你正值壮年，何以那么快就交刀给徒弟？”黄不曲说道：“我师父当年交这把刀给我时，他的年纪比我现在的年纪还小。今年大雪变流水，世上新人换旧人。我迟早总是要交刀给人的，你是我的惟一一个徒弟，我不交给你，交给谁？”柯盾双膝跪地，双手扶地，以头触地，叩了八个响头，站起来接过夺天刀，说道：“师父，你真是大公无私，一般人总是想将自己的武功传给子女，你却传给了外人。”黄不曲说道：“古人曾说孔圣人有弟子三千，著名者有七十二人，其中有没有他自己的子女呢？我相信是没有的。我只是向孔圣人学习罢了。”柯盾真心实意地说道：“我以后也向师父学习这一点。”
黄不曲说道：“你可以跟我学侠义的一面，至于我伪善的一面，你不要学。”柯盾听了没有说话。黄不曲挥手让外面的士兵们散去，说道：“当年我师父教我学武，教我做人。我十五岁时，有一次他和我聊天。我师父问我道：‘阿曲，你知不知道你为何会那么穷？要离家到处去乞讨？’我说道：‘师父，我爹早死，我娘改嫁，我叔叔一家又穷，没有人帮我，所以我要到处去乞讨。’我师父说道：‘不对。是因为你没有自己的土地，所以自己不能养活自己。你家乡的土地是谁的？’我说道：‘师父，我家乡大黄镇的土地都是大地主黄金黄霸天的。’我师父说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土地？’我说道：‘他勾结官府，有些地是抢来的，有些地是低价买来的，有些地是他父亲传给他的。’我师父说道：‘他收的地租贵不贵？’我说道：‘当然贵了。我叔叔就是交不起他的地租，被他收了地，又打烂了棚屋，才带着一家人和我出来乞讨的。’我师父说道：‘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施行暴政，陈胜带领老百姓起义，反抗暴秦，他说过一句至今在民间仍在流传的话，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意思是说，当王当侯当将当相的人，是天生的吗？是天意如此吗？直接联系到个人，黄金黄霸天是天生要做大地主的吗？不是，他是后天努力，到处去抢夺人家的地才做成大地主的。’我说道：‘我明白了。师父是要我去行侠仗义，杀了黄霸天，将地分给穷人。’我师父说道：‘这只是第一步。我是要你去起义反抗暴唐。唐玄宗李隆基是天生的皇帝吗？不是。是天意如此吗？不是。他只是幸运生在帝王之家，被他父皇挑选做了太子，然后再做了皇帝。阿曲，如果你起义成功，日后也可以做皇帝。’我当时听了面色大变，因为我出身农家，从来没听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说话。”
柯盾说道：“师祖往下怎么说？”黄不曲说道：“你师祖和我说了很多大道理，告诉我为什么要反抗暴唐。他后来又教我学兵书，让我懂得领兵打仗。我问过我师父，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起义反抗暴唐。他说他知道一起义就会万里尸山血海，千里渺无人烟，他虽然鼓励我去起义，但他接受不了在他眼前尸横遍野的景象。你师祖的远祖王世充曾起义反抗暴隋，占领了河南一地，在洛阳称过大郑皇帝，后来被秦王李世民带兵剿灭。李世民屠杀了王世充全家人和一万多部属，所以你师祖不相信天意，不尊重暴唐，只认为自己的远祖打了败仗，才会让李唐坐稳江山。他开口就说起义，闭口就说复仇，对李唐恨之入骨。”柯盾说道：“所以师父是听师祖的话，杀了黄霸天，上了打虎岭去起义。”黄不曲说道：“对。我原来以为我一举义旗，天下的老百姓就会云集响应，怎知跟随我的还是一些绿林兄弟。打了几个败仗后，前来投靠我的人也纷纷离开了，方知起义一事实是千难万难。”柯盾说道：“师父坚持了这么多年，今日占了临汾，兵力壮大到二万多人，也算不错的了。”黄不曲说道：“阿盾，多谢你夸奖师父。为师这些年，号称侠义，实际上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甚是伪善。有时半夜思之，汗颜不已。”柯盾听了，半晌没有说话，想起了自己杀死许昌与隋月亮夫妻之事。
黄不曲继续说道：“你师祖告诫我：要成功就必须杀掉反抗你的人。我时常想起这句话。我如不杀反抗我的人，起义必然会失败。阿盾，你说是不是？”柯盾低声说道：“是，师父说得对。”黄不曲说道：“我准备做一件我终生最为残暴的事情。如果我不做，我就会攻打不下太原，在山西也无法立足，要退回到打虎岭去，起义就会失败。如果我做了，在江湖上我的侠义之名就会臭了，朝廷骂我为匪，过几年就会淡忘，老百姓则会代代相传，我黄不曲会遗臭万年。”柯盾问道：“师父，是什么事？”黄不曲说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我不想你面对这件事，我派你出去做另外一件事。”柯盾说道：“师父要我办什么事？”黄不曲说道：“去杀龚寒风和龚冷雨两兄弟。你以前见过他们，他们如肯归顺我的话就不杀。你顺路打探一下太原守军的情况。”柯盾说道：“是，师父。我和他们没什么交情，不过我怕杀不了他们两兄弟，少将军三兄妹联手也未杀死他们。”黄不曲说道：“你找机会单独攻击其中一人，杀了一人后再杀另外一人。杀不了的话，我也不会怪责你。我谷儿和灵儿的婚礼，你不必赶回来参加。”柯盾说道：“是，师父。”黄不曲说道：“你去吧。小心一些。”柯盾说道：“师父，你多保重。”黄不曲说道：“江湖上不管有多少人臭骂我，我都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最终的目的是与李唐、安燕争夺天下。”柯盾说道：“师父，弟子明白。”
柯盾佩带夺天刀纵马出了临汾北门，心道：师父，你就算不说，我也猜想得到，你的兵力太少，难以攻打太原。你一定是屠杀一批降卒，逼使其他降卒投降，组成一支大军北攻太原。他心里想来想去，不知道师父做得对不对。最后，柯盾想道：师父，黄河帮的人愿意帮助朝廷与你对抗，隋少当家与许昌宁死也不向你投降，是因为你投降安禄山，又屠杀老百姓。你就算攻下太原，李唐尚有大半江山，安禄山也占有小半江山，他们都拥有雄兵超过百万，只怕你难与他们争夺天下，最终会失败，那死这么多人有什么意义？师祖都知难而退，你却发梦做皇帝，不自量力！我柯盾自小父母双亡，到处流浪，十多岁得你收留，跟你起义，渴望拜你为师，你既然收了我做徒弟，我只好帮得你多少算多少吧，尽人事听天命！师祖与师父都不信天意，怎么我会信天意？是不是等师父拥有雄兵超过百万，我才会相信他？
柯盾出城后沿路问人，纵马来到黄春雪所带骑兵与龚寒风等人交战的山边，一问住在山脚的老百姓，有人说官军分成两队，一队向西，一队向北，走了几天了。柯盾心道：伍灯应该是去西渡黄河到灵武朝见太子李亨，他知道我师父迟早会带兵去攻打太原，一定不会去太原，龚寒风等人就会去太原，龚家寨的人与黄河帮的人素有交情，黄河帮的人则与兰家庄的人有交情，说不定龚寒风等人会跑去兰家庄。他纵马向北行，沿途打听，有人说见过一大班不穿官军服装的人骑马走过，他心道：应该是龚寒风等人。于是他策马就追。
数天后，柯盾在一条山道上纵马而行，见到前面有一个茶棚，有一百多人在茶棚里喝茶聊天，便跑过去下了马。柯盾扫了一眼茶棚，哈哈大笑，说道：“是两位龚大哥和公大哥，小弟柯盾特来拜见你们。”这班人真的是龚寒风、龚冷雨与公小狮等人。龚寒风看了一眼柯盾，说道：“柯兄弟，是你来追我们？我们前几天听人说有人一路跟踪我们。我两兄弟吓得屁滚尿流，担心黄大使亲自来要我们的性命。”龚冷雨与公小狮两人则冷冷地看着柯盾不说话。柯盾进了茶棚，有几个人让出了一张桌子，柯盾坐下，对卖茶的老汉说道：“来一碗茶，两个包子。这位龚大哥给钱。”老汉看一眼龚寒风，龚寒风说道：“你给他，一碗茶，两个包子，我还给得起钱。”老汉便端了一碗茶，拿了两个包子放在柯盾子面前的桌子上。柯盾说道：“多谢龚大哥。”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从腰间拿出一个水壶喝了一口水。龚寒风冷冷地说道：“你自己带了包子和水，为什么还要我请你喝茶和吃包子？”柯盾说道：“龚大哥，我要你请我喝茶和吃包子是试一试你对我有没有礼貌，我喝自己的水和吃自己的包子表示我小心谨慎，怕上了你的当。”龚寒风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十多年来跟着黄大使行走江湖，果然学到了他的小心谨慎。”
柯盾对龚寒风一抱拳，说道：“多谢龚大哥称赞家师小心谨慎，这的而且确是家师的优点之一。”龚寒风说道：“黄大使收了你做徒弟？恭喜你了。我听人说黄大使愿意教手下学他的武功，却从未收人为徒。”柯盾说道：“家师只收了我一个弟子。”龚冷雨在旁喝道：“废话少说，你直接说明来意吧。是不是黄不曲叫你来杀我们两兄弟？黄春雪三兄妹带了几百个骑兵也杀不了我们，就凭你一个人想杀了我们两兄弟？”柯盾说道：“龚二哥稍安毋燥。家师想请你们加入我们黄家军，共同反抗暴唐，开创一番大事业，好过在江湖上闯荡。”龚寒风说道：“我们一直都在反抗暴唐，我们的山寨也被官军打破了。不过我们就是不想跟随你的师父去反抗暴唐。”柯盾说道：“为什么？”龚寒风说道：“我知道你师父野心勃勃想做皇帝，迟早会背叛安禄山自立门户，但我也想做皇帝啊！我怎么能去听另一个想做皇帝的人的命令？”公小狮等人一阵大笑。柯盾说道：“龚大哥说笑了。请你说出你的心里话。”龚寒风说道：“好吧。我就看在你无父无母，和我两兄弟从小都是孤儿，以及以前我们曾有过一些交情的份上，我就告诉你我的心里话。柯兄弟，你知不知道你师父这几个月屠杀了多少人？前几天又屠杀了多少人？”柯盾说道：“与我们作战而死的唐军不算家师屠杀的吧？我们战死的兄弟也有数千人之多。”
龚冷雨说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装不知？”柯盾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龚寒风说道：“你出来追杀我们，可能真的不知。我们这几天打听到，你师父在临汾屠杀了两万多人，逼迫其他人参加叛军。”柯盾听了心道：我果然没有猜错，师父真的大开杀戒了，竟然屠杀了两万多人！他说道：“真有此事？我师父杀了两万多人？”龚冷雨怒道：“你小子装蒜。你师父在打虎岭就屠杀过被俘的官军！他跟随安肥猪造反后，从古城一路杀到洛阳，沿路不知屠杀了多少老百姓！大哥，我们乱刀将他杀了，为被害的老百姓报仇。”柯盾说道：“龚二哥，你想一想，打仗肯定有死伤。官军屠杀我们的兄弟还少吗？”龚寒风说道：“柯兄弟，你师父先屠杀了两万多人，然后举行了一个盛大的集体婚礼，他的儿子黄夏谷娶钟不变的女儿钟爱笑为妻，他的女儿黄秋灵嫁给秦不亮的儿子秦有德为妻，还有其他大批官兵强娶临汾城中被抓的姑娘为妻，制造歌舞升平的景象。我们不必再争论这个问题了，你一回去就知道了。我知道你要辅助你师父造反做皇帝，你也知道我是不会去投靠你师父的。你们杀黄河帮的人也不少了，他们肯投降你师父吗？”柯盾听了无言可对。
龚寒风说道：“我听伍灯知府说道，隋月亮少当家和许昌大哥给你们俘虏了，你师父杀了他们吗？”柯盾说道：“没有。秦将军只是废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武功，然后叫甘同送他们出临汾南门，放他们走了。”龚寒风说道：“他们的武功被废，你师父有没有叫你随后去杀了他们？”柯盾说道：“你要这样认为，我也没法解释清楚。”龚寒风说道：“你和我以前有过一些交情，正如秦不亮与隋清以前有过一些交情，现在交情作废，你如要杀我，就拨刀吧。你拜了黄大使为师，让我看看你的武功进步了多少，我两兄弟能否敌得住你。”柯盾说道：“龚大哥，我师父要与李唐争夺天下，他要我杀掉反抗他的人，我只有跟你说声对不住了。”他站起身向龚寒风鞠了一躬，直起身后拨出腰间的夺天刀疾劈龚寒风。龚寒风桌子底下飞起一脚，踢起桌子挡在面前。当的一声，桌子被劈碎。龚寒风喝道：“好，咱们比试一下。”他拨出大刀迎敌。龚冷雨也拨刀而上，两兄弟双敌柯盾。柯盾使出新学的黄家刀法，越使越熟练，与龚家两兄弟斗成了平手。激斗当中，龚寒风说道：“柯盾，我还有一百多兄弟在这里，你杀不了我们两兄弟，你不走，我只叫公兄弟上前帮手，你就打不赢我们三个人联手。”双方激斗一百多招，柯盾知道要杀龚家两兄弟颇难，心道：我的武功进步了，估不到他们的武功也进步了。他一刀击退龚冷雨，冲出茶棚，上了马就走。龚寒风拉住龚冷雨的手，说道：“让他走吧。杀了他也于事无补，这个人还算有些良心，不想屠杀老百姓，不像他师父那样野心勃勃。”龚冷雨叫人赔了钱给茶棚的老汉，说道：“大哥，我们去哪里？”龚寒风说道：“我们只有去兰家庄了。”公小狮一直没说话，这时便吩咐众人动身。
在路上，龚寒风说道：“雨弟，估不到我们走逃无路，要到别人家里去避难。”龚冷雨说道：“哥，我们也不是长住在人家的家里，你别那么敏感。”龚寒风说道：“当年兰飞鹤与兰飞鸽两兄弟曾帮过我们的忙，他们两兄弟死了，我们还要去兰飞鹤的女儿兰云卿那里避难，你说丢不丢脸？”龚冷雨说道：“怎么丢脸？谁叫我们的大寨主成了兰飞雁的女婿？我们只是去投靠我们的大寨主夏不傲，又不是去投靠兰云卿。”公小狮说道：“海沙派的帮主廖老大说他的手下协助大寨主和兰飞雁、兰云姬、兰云彪四人渡过黄河回了兰家庄，龚大哥，你说他们会不会看错了人？”龚寒风说道：“夏大哥和兰飞雁两人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海沙派的人不会看错的。我们也别太小家子气了，去就去兰家庄吧。”公小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没有了自己的家，总是浑身不自在。”龚冷雨说道：“我们打败仗，死了那么多兄弟，见了夏大哥，不知道怎么向他交代了。”龚寒风说道：“实话实说吧。夏大哥不会怪责我们的。官军太多了，我们没法打得赢他们。”龚冷雨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他们向北行，走了半个多月，来到了兰家庄。庄前山冈上的人喝问他们是什么人？龚寒风大声说道：“我们是夏不傲夏大侠的手下，华山金牛岭龚家寨的绿林兄弟。”过了不久，夏不傲纵马跑出来迎接他们。龚冷雨大声叫道：“大寨主。”夏不傲跑近他们，飞跃下马，握住龚寒风的手说道：“你们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只有这一百多人了？”龚寒风说道：“大寨主，对不住了，我们没能守住大寨，给官军打破了山寨。我们是逃亡出来的，很多兄弟不是战死了，就是给官军俘虏了。”夏不傲说道：“你们能逃出来就好，我们先进庄。”众人一起进庄。夏不傲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龚冷雨说道：“大寨主，我们是听海沙派的廖老大说的，他说他手下人在黄河南岸看见过你和兰飞雁大侠他们。”夏不傲说道：“对，是他们协助我们渡过黄河的。”没看见兰家庄的人出来迎接，公小狮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大寨主，兰飞雁大侠他们呢？”夏不傲说道：“兰家庄的庄主现在是兰云卿姑娘，她和我雁叔等人没有出来迎接你们，你们别见怪。兰庄主和我雁叔他们正带着庄丁们在山谷里训练。”龚冷雨问道：“训练什么？”夏不傲说道：“训练打仗。”
夏不傲带龚家两兄弟和公小狮进了兰飞雁一家所住的房屋，在客厅里坐下，其他兄弟自有兰家庄的人去接待。龚寒风说道：“大寨主，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夏不傲说道：“龚大哥，你以后叫我做夏兄弟吧。山寨都没有了，再叫大寨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龚寒风说道：“那我叫你做夏大哥吧。夏大哥，安禄山起兵造反后，蒙燕和长安城西落雁庄的庄主鲁明以及他的儿子鲁林前来我们的山寨避难。鲁明对我说回纥的阿都狮三王子带领回纥兵洗劫了他的落雁庄，杀死全庄男人和女人老幼，只留下少女供他们奸淫玩乐，然后放火烧了庄，全庄上下只有他和儿子鲁林两个人逃跑出来。”夏不傲怒道：“阿都狮三王子如此欺人太甚！那个范深副将已经调解过鲁明与他的恩怨，他还带领回纥兵去屠杀了落雁庄的全庄人口。后来怎么样？”龚寒风说道：“我安慰一番鲁明，收留了他父子俩人在山寨。怎知过了一个多月，有二千多大唐的官兵前来围剿我们山寨，其中有一队回纥兵参战，就是那个阿勒摩带队。我带领兄弟们拼死杀出重围，伤亡了一半多兄弟，最后擒住了一个副将，喝问他为什么不带兵去围剿安禄山的叛军，跑来围剿我们？这个副将说是回纥的阿都狮三王子要太子李亨下令派遣官军前来围剿我们的，所以有一队回纥兵参战。我猜太子李亨需要回纥的阿都狮三王子支持他当大唐的皇帝，故下此命令。鲁明庄主大哭，说道：‘国之将亡！李亨为求当上大唐的皇帝，不调遣官军去围剿安禄山的叛军，却听回纥人的指挥调遣官军来围剿我们大唐的老百姓！’他怕他父子会再连累我们，便与蒙燕等人离开了我们，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的一些伤兵怕成了我们的累赘，也跟随他们走了。”夏不傲说道：“你怎么不叫他们与你一起前来兰家庄投靠我？”龚寒风说道：“我叫了，鲁大哥说你也是借住在兰家庄，兰家庄已遭过大唐官军的围剿，他不想连累兰家庄再次被大唐的官军围剿。”夏不傲说道：“你审问完那个副将，有没有放了他走？”龚寒风说道：“我雨弟见众多兄弟伤亡，一时火起，一刀将他的人头砍了下来。”夏不傲听了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龚寒风说道：“夏大哥，还有一件事情，我们不知怎么告诉你。”夏不傲的心突然感到一阵恐惧，问道：“是什么事？”龚寒风说道：“我们离开龚家寨后到处流浪，躲避大唐官军的追捕。后来，安禄山的叛军在华山地区出现，我们便联合其他山寨的兄弟偷袭叛军。有一天我们抓获了几个叛军的逃兵，他们告诉我，几天前伪燕的国师齐声带了一支叛军去包围了明家庄，将全庄的人都抓了起来。”夏不傲呼吸急促，说道：“齐声杀光了明家庄的村民？”龚寒风说道：“是。我听了这个消息，马上带领兄们弟去了明家庄，到了那里只见到一片瓦砾。据那几个叛军的逃兵所说，齐声先令人将你大伯、二伯、四叔、五叔及家人全身淋了花生油，再放火，硬生生烧死了。至于其他村民二百多人，不分男女老幼，全被刀砍枪刺杀死。叛军杀人后，再将所有尸体抛入房屋内，放火烧庄。”夏不傲双泪直流，双手握紧拳头，嘶声说道：“齐声，我跟你不共戴天，今生不杀你誓不为人！”公小狮说道：“夏大哥，我们为村民们收了骨灰，建了一个大墓。”夏不傲伸手抹了抹眼泪，说道：“多谢你们。你们去寻找过我娘和张叔叔吗？”龚寒风说道：“我原来派去安置你娘和张叔叔的那些兄弟已在官军围剿山寨时战死，我派了其他人到邻县去找过你娘和张叔叔，但兵荒马乱，人们四散逃亡，我的人没有找到他们，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夏不傲点了点头，说道：“那也没有法子。”
龚冷雨说道：“我们过了黄河后，遇上了海沙派的廖老大和他的一班手下。廖老大说他接到黄河帮的少当家隋月亮的英雄贴，我们便跟随廖老大进了临汾去见隋月亮和他的丈夫许昌。隋月亮在大厅接见一大班绿林豪杰，说临汾知府伍灯请她当主帅率领官军守城，她就四处发出英雄贴广邀群雄与黄河帮一起帮助官军坚守临汾。我大哥一口就拒绝了，说我们龚家寨的人刚从官军的围剿下逃亡出来，怎么能去帮助官军？”龚寒风说道：“我带着手下人出了临汾北门，在城外等候官军和叛军交战的消息。廖老大就答应了隋月亮，留下和黄河帮的人一起坚守临汾。我们在临汾北门外逗留了两个多月，打听到隋月亮与许昌带领官军打败了李藤率领的叛军。后来，我在北门外见到廖老大和他的手下，廖老大对我说第二次率领叛军前来进攻临汾的人是黄不曲，他认为隋月亮他们绝对打不赢黄家军的，他不想死在黄不曲的手里，所以与手下人先离开了。果不其然，黄不曲仅用了四天就攻陷了临汾。不过，黄河帮与城内的官军也给黄家军以沉重的打击，黄不曲率领的叛军伤亡了一万多人。我打听到黄不曲恼羞成怒，屠杀了城内二万多人，强迫一万多人加入了他的叛军。”
夏不傲说道：“黄不曲如此冷血？亏得他以前还号称侠义道！”龚寒风说道：“我们在北门外一座山边救了逃亡出来的临汾知府伍灯，打退了黄春雪三兄妹率领的追兵，又伤亡了一百多名兄弟。伍灯带着他的二千多残兵败将去投靠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去了。”夏不傲说道：“你们在来兰家庄之前打听到黄不曲的兵马攻向太原了吗？”公小狮说道：“我们没有打听到，不过估计也差不多了。”夏不傲说道：“太原留守杨光翔是奸相杨国忠的一党，不懂打仗，我看他会开城投降黄不曲，太原可能没有仗打。你们听说隋月亮和许昌的下落了吗？”龚寒风说道：“黄不曲派他的徒弟柯盾来追杀我们，我们问过柯盾，柯盾说秦不亮废了隋月亮和许昌两人的武功后叫甘同送他们出了临汾南门放了，不知是真是假。”夏不傲说道：“此事有可能是真的，秦不亮以前和隋清是好朋友，应该不会杀好朋友的女儿和女婿。柯盾的武功怎么样？你们没受伤吧？”龚寒风说道：“我两兄弟分开不是柯盾的对手，我两兄弟联手，柯盾就杀不了我们。如果加上公兄弟，柯盾就不是我们三人的对手。柯盾是自己走了的。”夏不傲说道：“我听说黄不曲以前从未收过徒弟，他肯收柯盾为徒，证明柯盾的武功不错，日后我要会一会此人。”
龚寒风说道：“夏大哥，你怎么不回山寨找我们？这一年里，你都是在兰家庄过的？”夏不傲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就简单的说说吧。去年我和卓助人陪陈临海和楚笑天去洛阳帮兰云卿救她二叔兰飞鸽和他的六个手下，救出他们后，怎知齐声预先在兰飞鸽他们的身上下了毒药。毒药的毒性非常厉害，兰飞鸽他们被毒死了。我陪兰云卿回到兰家庄，认识了兰飞雁大侠的女儿兰云姬，就娶了兰云姬为妻，生了一个儿子夏爱兰。去年我们去了一趟山东，上了泰山看日出，今年年初回来时碰上安禄山的叛军占据了黄河南北两岸，拖了几个月才渡过黄河回到兰家庄。”龚冷雨笑道：“原来夏大哥是掉进了温柔陷阱，不舍得离开娇妻回我们的山寨。”龚寒风说道：“雨弟，你别笑夏大哥。夏大哥，恭喜你成了亲，又做了父亲。”夏不傲说道：“你们先去吃饭，等我夫人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我老婆很漂亮，能娶到她我非常开心。”三人闻言哈哈大笑。
龚家两兄弟和公小狮出去后，夏不傲陷入了悲伤之中。他想起自己小时，明家庄的族长对自己很友善，他在村中的学堂上课，常常提问自己，耐心解释圣人孔子的《论语》。他最记得明族长在课堂上教众小儿读孔子的这两句话：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明族长叫众小儿跟他朗读了一遍后，说道：“大家要记得，孔圣人叫大家怎么做啊？就是吃粗饭，饮凉水，以手做枕头，无被睡觉，这样也很快乐。凭卑鄙无耻的手段变得大富大贵，这样的大富大贵对我来说就像浮云一样。”夏不傲想起明族长说的这些话，泪水又流了下来，心道：我没有听明族长的话，不安于贫穷，长大做了山贼头子，凭武力去获取富贵，还带着三百多个山贼去绑架众村民，威逼明族长不准开除我母子俩人出明氏一族，我真该死！他又想起自己的叔叔、伯伯、婶婶、姆姆和一大班堂兄弟姐妹，自己小时候的生活情景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