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绅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楚笑天在心中将这首诗慢慢念诵一遍，只觉感慨万千，说道：“这首诗作得真好，作得真好。”他想起苏湘读的李白的诗《将进酒》，心道：还是这首《悯农二首》写得好，写出了农民的苦处。黄福说道：“楚少侠，你喜欢这首诗吗？”楚笑天说道：“喜欢。”黄福说道：“官府不管我们农民的死活，只管一年年派人来征粮、拉壮丁、选秀女，我们农民苦不堪言，早就有人想造反了，只是没有人领头。等到黄寨主从外地学完武功回来，他又行侠仗义，我们自是佩服他，跟他上太行山反抗官府了。”楚笑天说道：“黄寨主带领你们造反二十多年，一定死了不少的兄弟姐妹，你们不怨恨他吗？”黄福说道：“我们不怨恨他，他带领我们杀了很多贪官污吏、恶霸地主，我们只恨官府恨官军，我们要捉了幽州节度使张友圭，拆了他的皮煎了他的骨。他杀了我们成千的兄弟姐妹。”
楚笑天看着莽莽青山连片林海，估不到一个太行山青年胸中有这么深的仇和恨，说道：“黄大哥，你跟黄寨主学了多少年武功？为什么不叫他做师父？”黄福说道：“黄寨主计辈份属我叔叔，他不允许我们称呼他做师父，他说他没尽到一个师父应尽的职责，只能在空闲时才教我们学武功，与他的师父悉心教导他相比，委实惭愧。在我们的心里，当然是将他当作师父看待的。”楚笑天说道：“黄寨主没有空闲，那我来代他教你学一套黄家刀法，好不好？就当多谢你教了一首好诗给我。”黄福说道：“真的？那多谢楚少侠了。我听从洛阳回来的兄弟提起过你，说你的武功很好，连伏牛山的大盗张洛也打你不过，给你擒获，打成重伤。”楚笑天说道：“你别听他们瞎说，他们是夸张了。张洛当晚与钟寨主斗了几百招，疲累了，我偷袭他才能得手。你说我的武功好得过钟寨主吗？我教黄家刀法给你，你应当多谢黄寨主，说到底这套黄家刀法是黄寨主教给我的。”黄福说道：“好，请楚少侠教我学黄家刀法。”楚笑天拨出长剑，黄福拨出大刀，两人练起武来。
第二天，黄秋灵笑盈盈的来找楚笑天，两人在山边练武。楚笑天尽心尽力教黄秋灵学习芙蓉剑法，黄秋灵身轻如燕，兰心慧质，学得很快。休息时，两人坐在一棵大树的浓荫下聊天。黄秋灵问道：“楚大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楚笑天说道：“我十岁那年，我父母一姐一弟都死了，是官兵杀死的，家里没有其他人了。”黄秋灵笑道：“你没有恋人吧？我介绍山寨上的姑娘给你认识，好不好？”楚笑天面色一红，心道：是你才差不多，可惜你已经和秦有德相爱了。他口里说道：“不用了，多谢你。”黄秋灵说道：“我们这一带，姑娘嫁人都是父母定的女婿，有很多姑娘婚后才见到夫君，真正是盲婚哑嫁。但我们山寨上的姑娘就幸福多了，我爹规定，姑娘不愿意嫁的，父母一律不得勉强。”楚笑天说道：“你爹为很多姑娘谋得一生的幸福。”黄秋灵问道：“楚大哥，你湖南哪里的婚嫁怎样？湖南那么远，我还未去过。”楚笑天说道：“天下乌鸦一样黑，我湖南那里的父母也是给儿女包办婚姻，只有一些开明的父母同意儿女自己挑选配偶。”黄秋灵说道：“如果你父母还在，你一定娶妻了吧？”楚笑天说道：“我家里穷，我姐姐肯定是嫁人了，我则不一定有钱娶妻。”黄秋灵说道：“是冠德道长带你上衡山教养你成人的？”楚笑天说道：“是，我很感激冠德道长。”两人又练了一阵武功，就一齐回山寨吃午饭。楚笑天感觉时间快过，见黄秋灵学芙蓉剑法学得快，心道：你练熟芙蓉剑法后，只怕我再无机会与你单独相处了。
这天黄春雪带人在大寨门口等候，钟不变接了一队官兵进寨，为首一人见到黄春雪就跃下马，此人就是赤焰掌齐声。黄春雪上前说道：“齐先生，你多年未上打虎岭了，欢迎你前来拜访。”齐声说道：“少寨主，我们化敌为友，不用再打打杀杀了。”黄春雪说道：“多谢齐先生将我们当作朋友，只怕山寨中不少人当你是敌人。”齐声说道：“那就要少寨主为我多加解释了。”黄春雪与钟不变陪齐声等人走进聚义厅，秦不亮在座位上坐着，冷眼看着齐声不发一言。齐声说道：“二寨主，多年不见，身体还好吧？”秦不亮不答，鼻孔哼了一声。黄不曲在虎皮交椅上站起来欢迎，说道：“齐先生，看起来你面色不错。”齐声哈哈大笑，说道：“黄寨主，托福，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上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吧？上次见面你杀我，我杀你，今次就不用动手了，动口就可以了。”黄不曲说道：“那就要看齐先生是否要拿黄某的人头去领功了。”齐声说道：“这个嘛，我看以后都不会了，黄寨主大可放心。请黄寨主派人带我的随从去游览一下打虎岭的风光。”黄不曲会意，说道：“甘同，你带齐先生的随从出去，派人陪他们游览打虎岭的风光。你在外面守卫，聚义厅周围不准有人。”甘同应道：“是。”他将大厅里所有人带出去，只留下三大寨主、齐声和黄春雪五人。
钟不变说道：“禀报大哥，齐先生带了一千官军，押了三百多个打虎岭义军的俘虏到古城，都是以前被官军抓去的，部分是受牵连的山下百姓，现在关在古城监狱。”黄不曲说道：“齐先生是怕我杀了你，你的手下就杀我的被俘兄弟为你报仇，是吗？”齐声说道：“黄寨主是个聪明人，我又怕死，大家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安大帅派兵不能剿灭你们，是被迫派我来与你议和停战，招安你们。这是他的亲笔信。”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举轻若重掷过去。黄不曲连鞘举起大刀，用刀身接住信，把它放在桌上，说道：“齐先生请坐。”齐声坐下座位，说道：“黄寨主够小心。”黄不曲说道：“那是拜你们的恩赐，害过我们不知多少次，才使我们学了一个乖。”他从怀中取出两支金钗，双手各握一支，用一支金钗压住信封，用另一支金钗割开信封，挑出信纸，用金钗摊开信纸，只见信上写道：“黄兄台鉴：张大使与兄多年交手，未能使兄屈服，弟深感佩服。弟愿与兄化干戈为玉帛，议和停战，请兄下山接受招安，不知兄意如何？故特派故交齐声上山晤兄一面，欲闻兄意。闻兄尊崇蜀汉先主刘备，与秦钟两人义结金兰，仿效刘关张桃园结义之举，纵横江湖。弟甚仰慕兄之高贤，盼能与兄在古城一聚，青梅煮酒再论当世英雄。兄可趁机休养生息，招兵买马。弟盼与兄日后能共享荣华富贵。弟恭候佳音。禄山百拜顿首。”
齐声说道：“安大帅从三年前开始就没有派兵进剿打虎岭，也没过问李明与贵寨互通物资，就是希望与黄寨主往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安大帅一直认为黄寨主是一位当世英雄，犹如三国时的刘备，纵受挫折，日后亦能展翅高飞。”黄不曲说道：“多谢安大帅抬举黄某，黄某只是一个深山匪首，穷途末路，哪能展翅高飞？”齐声说道：“张友圭大使派大将高超带兵多年围剿贵寨，都未能将贵寨剿灭，黄寨主雄才伟略，可见一斑。安大帅很久就想与黄寨主议和停战，他多次逆张大使的意思，不派兵协助高超围剿贵寨就是明证，相信黄寨主深有体会。李明将少寨主同意黄寨主与我会面议和停战的消息飞鸽传书，报与安大帅，安大帅马上就派我来见黄寨主，听听黄寨主有何要求。”黄不曲说道：“齐先生可否先告知黄某，安大帅与我议和停战，招安我们义军，他的条件是什么？”齐声说道：“很简单，你们日后向安大帅效忠。”
钟不变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如果我们不接受招安，安大帅就要派兵前来围剿我们？齐声，你说我们会不会怕官兵再来围剿？”齐声说道：“三寨主当然不会怕官兵再来围剿你们。三寨主，请你听听我个人的看法，我认为你们最好下山接受招安。你试想一下，你们造反二十多年，被官军四处追杀，朝不保夕，夜不安枕，部属不是战死，就是伤病，被官府抓获的也不是少数，一餐饱一餐饥，睡在山上，天冷衣薄，有时被子也没一张。但接受招安后，你们有暖衣穿，有饱饭吃，还有粮饷收，出入不再怕官军追杀，你说有多好？”钟不变说道：“多谢齐先生指教。这些年你睡过一个安稳觉吗？有没有怕我们半夜再去拜访你？”齐声哈哈一笑，说道：“你们不造反了，我也可以睡个安稳觉，各有得益，这不是很好吗？”秦不亮说道：“安大帅杀了张友圭啦？他可以自己处理政事了？”齐声说道：“张大使病重，这幽州节度使的位子嘛，迟早都是安大帅的了。”他转头对黄不曲说道：“黄寨主，你也知道我齐某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如果我不是看中安大帅会飞黄腾达，我也不会弃张友圭而跟随安大帅。”黄不曲淡淡地说道：“齐先生，如果我下山接受招安，你们安大帅会给我一个什么职位？”齐声说道：“安大帅说了，他封你为古城将军，秦寨主和钟寨主做你的副将，你的部属都留给你统率，全部驻扎在山下的古城。我带来的那些俘虏，全部还给你，一个不杀。我们还发军饷、粮草、兵器和医药给你们。黄寨主，你满意吗？”黄不曲说道：“我很满意。你还有其他话说吗？”齐声说道：“没有了。你如下山接受招安，安大帅会亲自接见你，和你面商一件大事。”黄不曲说道：“安大帅如此厚爱，黄某不识抬举，那就太过目中无人了。齐先生打过黄某一掌，尚且敢上打虎岭来见黄某，黄某又怎能不下打虎岭去拜见安大帅一面呢？好，齐先生，我现在告诉你，我愿意接受安大帅的招安，率部下山进驻古城，此后对他效忠。你先出去休息，我和山寨的各位头领商量妥当，再告知你我们有何要求。”
齐声说道：“黄大哥如此爽快，多谢你，齐某今次的任务算完成了。”他从怀里取出两个药瓶，对秦不亮说道：“二寨主，我知道你恼恨我，是因为我伤了你的宝贝女儿，这两年来她脱光了头发吧？一个姑娘家，没有头发是很难看的。我带了两瓶药粉，是给令爱生发护发的，红色一瓶加水内服，蓝色一瓶加水敷头，一个时辰换一次药，千万不要掉转了。”秦不亮闻言大喜，他知道齐声自家配制的药比其他大夫配制的药灵效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接过两个药瓶，说道：“齐声，你的药如果能使我女儿头上生发，咱们之间的恩仇可以一笔勾销，如果不能生发，另当别论。你别骗我，害了我的女儿，我找你拼命。”齐声说道：“我怎么敢骗二寨主？安大帅要我一定与你化干戈为玉帛，做一对好朋友。只不过我担心，你的女儿受伤时间过长，已达两年之久，我的药效果不大显著，那也说不定。”秦不亮说道：“你能给药是一回事，这效果的事是另一回事，我的女儿能有一半头发，我就对你感恩不尽了。”他脸上欣喜至极，转身向聚义厅外飞奔而出。
钟不变陪齐声出去，吩咐甘同安排齐声一行歇息。
当天下午黄不曲和秦不亮、钟不变、黄春雪三人商量，说道：“按大唐目前形势，我们没办法反唐成功。如果我们接受安禄山的招安，全军可以下山进驻古城，等于先取得一个城池。我们再招兵买马，积聚粮草，时机一到，东取幽州，西取太原，那我们的霸业就可以实现了。”秦不亮沉默一会儿，说道：“大哥的计策不错，但我怕到时授人以柄，我们会成为安禄山的盘中鱼肉，动止不由自己了。”黄不曲说道：“所以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们自己要控制好义军，绝对不能被安禄山收买了我们的兄弟。哪一个变节的，杀无赦。我们义军常年在山上受苦惯了，一下到山下，容易讲享受，未娶妻的去娶妻，久未回家的想回去探访父母，一有了钱，很多人就手痒要赌钱。三弟，你要严肃军纪，严惩不怠。有谁敢向官军暗通消息的，一律暗中除掉。”钟不变说道：“大哥是下定决心，接受安禄山的招安了？”黄不曲说道：“是，我已决定接受安禄山的招安，跟随他反唐，时机一成熟，我们就可以再次起义。如果不接受招安，我们仍然困在打虎岭上，什么也没有，但接受招安，我们可以获得兵器、粮食、医药、军饷等等，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招兵买马。我们困在打虎岭上已经十多年，我们的队伍只有三、四千人，缺衣少穿，不时有人叛变，可幽州境内的官军却达二十多万，兵精粮足，我们怎么跟安禄山斗？”秦不亮说道：“大哥说得对。我们造反二十多年，东奔西走，与官军对敌，疲于奔命，我们如有一个安身之所，就像刘备与刘表结盟，获得新野一个地方，日后夺取荆州，再取成都，成就一番事业。我们也走这条道路，日后再有发展，也未可知。”钟不变说道：“大哥与二哥说得有道理，我跟随你们。”黄不曲说道：“就这样说定了。我们要保守秘密，内部要团结，绝不可自乱阵脚。”
黄不曲召集各处山寨的一众首领在聚义厅商议，看着他们一个个进入聚义厅就座，想起多年来与他们并肩作战，一同对抗官府，不禁一阵心潮起伏。他等首领们全部落座后，说道：“各位兄弟，我们很久没有聚在一起商议大事了。今次有一件大事发生，幽州节度副使安禄山大帅派了齐声上山来与我们议和停战，希望我们下山接受招安。安大帅封我为古城将军，我们不再造官府的反，全部驻扎在古城。不知各位兄弟有何见解？”众人一听，顿时像水在锅里开了，大厅里一片喧哗。秦不亮说道：“大家先别叫嚷，安静一点。我赞成与官军议和，我们在太行山上太苦了，应该到古城去享享福。哪位兄弟未娶老婆的，可以娶妻成家。”钟不变说道：“我也支持接受官府招安，大家下山后不会再受到官军的追杀，我们独立成军，不受幽州节度使府的随意调遣。”黄不曲大声说道：“大家多年与官军对敌，一时转不过弯来，这很正常。我告诉大家，我不是学伏牛山的大盗张洛，他是带领所有弟兄去洛阳投降河南节度使府，我们是独立成军，驻扎在山下的古城，不用到幽州去。”大厅里仍然一片喧哗，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喧哗声中，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响起：“各位兄弟，大家不要吵，听我说一句。”众寨主停止说话，大厅里安静下来。众人转头去望，只见是董不忘寨主。董不忘说道：“黄大哥，我来问你，你是不是与齐声商定了接受招安的事情？不可能更改了？”黄不曲点头说道：“董兄弟，事情已定，不可能更改了。”董不忘说道：“那这次开会是不是鸿门宴？我们如果不答应随大哥去接受安肥猪的招安，大哥是不是要杀光我们？”黄不曲沉声说道：“各位兄弟，我黄不曲绝无此意，如果你们不愿意接受招安，去留听便，可以回家，可以留在山寨，我不会杀害你们。我们十多年生死与共，绝不能为了接受招安一事伤了兄弟感情。”
董不忘说道：“好，黄大哥还有兄弟之情，我董不忘预先多谢你了。我有一些话要说，请你别怪我出言鲁莽，我要你先发一个誓，不杀那些不随你投降安肥猪的人，包括我。”黄不曲用双眼扫了一遍大厅上的众寨主，然后望着董不忘，缓缓说道：“董兄弟，我答应你的要求，我黄不曲对天发誓：今日众兄弟不论说什么，我决不计较，不随我接受安大帅招安的人一个都不杀，如有反悔，我全身生毒疮，死了无地葬。”黄不曲如此发誓，大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董不忘越座而出，站到大厅中央，双手抱拳向黄不曲行礼，说道：“多谢黄大哥肯让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是我半师半友，我一身武功，大半是你所授，你要杀我，我招架不住。”他转向众人，继续说道：“各位兄弟，有没有人知道我为何改名叫董不忘的吗？我原来叫什么名字？”座位上有一个汉子说道：“我知道，董大哥原来名叫董小牛，上了打虎岭后，改名叫董不忘。”
董不胜望一眼这汉子，原来是他的生死之交鲁照寨主，说道：“多谢鲁兄弟。各位兄弟，我父亲是一个农民，他在生时最大的愿望是能够买到一条牛，拥有一块自己的田地，用自己的牛耕种自己的田地，不用再纳地主的昂贵田租，但他直到去世，也没能完成这个心愿。我的家乡在哪里？在大黄镇。我父母租种的土地属于哪一个地主？就是那该死的黄霸天。那一年天旱失收，我家连番薯、稀粥都没得吃，我父母自然无法交纳田租，黄霸天就派了一班家丁来我家抢我两个妹妹回去陪他睡觉。我父母和我上前阻止，那些家丁就动手打我们三人，打得我们三人倒在地上，吐了一大摊血，我们三人眼睁睁看着我两个妹妹哭喊着被抢走。黄大哥占了大黄镇，村民们阉了黄霸天后，我的两个妹妹被黄大哥派人送回了家，还带回了银两，买药医治好我的病。至于我父母，由于年纪已大，受伤过重，半年后还是去世了。黄大哥，我多谢你救了我的两个妹妹，从那年至今，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心里感激你，记住你对我全家的救命之恩。我的父母临死时，分别也叫我要向你报恩。”
大厅里一片寂静。黄不曲说道：“董兄弟，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侠义之事，近年来你也做了不少。”董不忘双眼直视黄不曲，说道：“黄大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向你学习得来。我上打虎岭跟你起义以后，我就改了现在的名字，我对自己说道：我决不敢有忘黄大哥对我全家的救命之恩，也决不敢有忘官府和地主对我们农民的欺压之仇。黄大哥，你派二寨主带人救回云进和葛老二后，我去和他们两人聊了几次，他们告诉我，河南节度使张介然对他们是多么的残暴不仁，杀了他们很多兄弟。我相信秦二哥所带的被张介然俘虏了的兄弟们也已被张介然杀了。黄大哥，我劝你不要去投降安肥猪，张介然能杀那么多人，安肥猪比张介然更阴毒、更残暴，他杀我们的兄弟姐妹更多，我怕你、秦二哥和钟三哥等人日后会给安肥猪暗算，死无葬身之地。”黄不曲说道：“多谢董兄弟的好意，我已经打定主意了。”董不忘沉声说道：“黄大哥，你的名字叫不曲，你说过你决不委曲求全，今次你要率领众兄弟投降官府，你不怕兄弟们在背后说你用成千兄弟姐妹的鲜血染红了你的官帽吗？”
大厅里众人的目光全都盯在黄不曲身上。黄不曲迎着众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我心可比日月，各位兄弟日后自明，我多辩无益。”董不忘回头望着一众寨主，说道：“我董不忘是宁死决不投降安肥猪的！我和三十多个同族兄弟一齐上打虎岭跟随黄大哥起义，这么多年来，死剩无几，包括我的两个妹夫也都死在幽州官军的屠刀之下，我若去投降安肥猪，将来我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一众亲人？有哪些兄弟愿意留下来陪我继续反抗安肥猪的？”黄不曲说道：“众位兄弟可以自由选择，愿意跟随我的，都到古城驻扎，愿意留下的，跟随董兄弟，愿意回家的，可以问三寨主要路费回家。”董不忘回头望着黄不曲，说道：“黄大哥，如果日后安肥猪命令你带领投降的兄弟来围剿我们留下的兄弟，你会怎么做？”黄不曲说道：“我预先派人通知你们，让你们躲避一下。”董不忘摇头说道：“这是治标不治本，兄弟们一样要你杀我，我杀你。”黄不曲说道：“那也是没办法。”董不忘说道：“黄大哥，你们走后，这打虎岭山寨留给我吧？”黄不曲说道：“可以，我将所有的山寨都留给你，不想跟我走的兄弟除了想回家的都留给你，但你不能强迫想回家的兄弟留下来跟随你，你也给我发一个誓。”董不忘说道：“好，黄大哥，我董不忘要是强迫想回家的兄弟留下来跟随我反抗安肥猪，我的两个妹妹被安肥猪抢去做军妓，我全身生毒疮，死了无地葬。”黄不曲说道：“好，我退场，兄弟们自己考虑一下，自己决定选择走哪一条路。”他站起身，在众位寨主的注视下慢慢走出了聚义厅。
这几天，都是黄福来陪楚笑天练武，出了汗两人就去游水。这天两人练武练了一会，楚笑天见黄福有些心神不属，说道：“黄大哥，你怎么啦？你练功大有进步，干什么不开心？”黄福说道：“楚大哥，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请你帮我分析一下，今天我们就不练武功了。”楚笑天说道：“好，你说吧。”黄福说道：“黄寨主前几天接见了安禄山的一个使者，就是那个打伤秦姑娘的齐声，然后和众首领商议说要率领大家下山去投降安禄山那个大肥猪，驻扎在古城。我们反抗官府二十多年，现在黄寨主竟然要率领大家去投降官府，很多兄弟都想不通，这几天山寨乱成了一锅粥。”楚笑天说道：“你怎么想？”黄福说道：“我没什么想法，只是想不通黄寨主为什么要带领大家去投降官府。很多兄弟说道，如果要他们去投降官府，他们干脆回家去种田。”楚笑天说道：“你回家去种田，还是跟随黄寨主去投降官府？”
黄福说道：“我当然是跟随黄寨主的，他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但我想不明白，他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去投降官府？安肥猪封了一个官给他做，叫古城将军，让他率军驻扎在古城。那样一来，黄寨主不是做了伏牛山张洛第二吗？张洛先造反，再接受招安，就弄了一个将军做，却死了许多兄弟姐妹来染红他的官帽。很多兄弟在背后都这样暗骂黄寨主。”楚笑天说道：“我也想不明白，我猜黄寨主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你不敢问他，怎么不去问少寨主呢？”黄福说道：“少寨主天天向寨中的众兄弟解释，说我们没办法反唐成功，所以暂时接受安肥猪的招安，下山去享一下福，大家可以娶妻生子，可以回家探亲。如果有人不愿意跟随黄寨主去投降官府，可以留在山寨跟随董不忘寨主和鲁照寨主继续反抗安肥猪，或者拿一笔路费回家去种田。”
楚笑天想了一会儿，说道：“黄大哥，你如果不怪我坦率，我就说一说我的看法。”黄福说道：“你说吧。你不是我们义军，或者你的看法有一定道理，也未可知。”楚笑天说道：“我是不赞成起义反抗官府的，那样会互有杀伤，死尸遍地。黄寨主经过多年起义，终于明白过来打不赢官府，决定投降官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黄福说道：“如果你是读书人，那么你就是腐儒一个，官府迫害你，你说只能忍受。楚大哥，好在我知道你曾经杀过官兵，不然会怀疑你空有侠义之名。你只杀小奸小恶，行小侠仗小义，大奸大恶就不闻不问。”
楚笑天说道：“黄大哥，大奸大恶我们没有能力杀得到。你看当今天下，最大奸大恶的，你看是那些人？”黄福说道：“我看是张友圭、安禄山两人。”楚笑天说道：“你这是只看华北一地。再看全国，还有比这两个人更奸更恶的人，他们在朝廷之上，依我看，是李隆基、杨玉环、杨国忠、高力士等等一班人，他们虽然自己不亲手杀人，不亲手放火，但他们害得全国的百姓最惨。”黄福说道：“我知道李隆基是当今皇帝唐玄宗，官府年年都来选秀女，就是此人下令在全国挑选秀女，供自己一人淫辱。杨玉环就是杨贵妃。杨国忠是吏部尚书兼右相，高力士是皇宫的太监总管，这两个人深得唐玄宗和杨贵妃的宠信，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这四人确实是大奸大恶，就是这些人害苦了我们老百姓。我们没办法杀得到这些人，还是楚大哥明白事理，请你原谅我刚才说你行小侠仗小义。”楚笑天说道：“我确实是行小侠仗小义，黄大哥，你没说错，少寨主也是这样说我。”
山道上匆匆走过来一个人，是苗人孟竹。楚笑天上前说道：“孟大侠，你来找我吗？有什么事？”孟竹说道：“我有些话想和你说。”黄福说道：“那我先走了，你们聊吧。”等黄福走远，孟竹说道：“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这几天心里甚是苦恼，以前可以去问少寨主，现在不可以问他了。”楚笑天说道：“孟大侠是为黄寨主要率军投降安禄山一事而烦恼吗？”孟竹说道：“不错。楚兄弟，你是怎么想的？”楚笑天说道：“孟大侠，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孟竹说道：“我在湖南反抗长沙节度使苏兴，被苏兴在湖南全境通缉，走投无路来太行山打虎岭投靠黄寨主，以为找到一个安身之所，估不到黄寨主学张洛，现在也投降官府了。他们做了官军，只怕我没有立足之地了。我是绝不投降安肥猪的。”楚笑天说道：“刚刚黄福和我说了黄寨主接受安禄山招安一事，他也是想不明白。”楚笑天说了自己的看法，又道：“孟大侠，你不同黄福，黄福是本地人，他的本意是反抗官府的，但他不想离开黄寨主，所以只能跟随黄寨主去投降官府。你是苗人，可以离开这里，返回雪峰山地区去为孟图寨主报仇。你趁此机会，带那些和你交好又不愿意投降官府的兄弟去帮你，也带些金银财宝回去周济贫苦的苗民。”孟竹一拍手掌，说道：“还是楚兄弟有主见。你不赞成起义反抗官府，你只赞成行小侠仗小义杀一些坏人。好，我孟竹听你的，楚兄弟，我离开苗寨好几年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我明天就向少寨主辞行，再见了。”楚笑天说道：“再见，祝你一路顺风。”
几天后，黄不曲派甘同请齐声进入聚义厅坐下，摆手让甘同出去，然后说道：“齐先生，今天只有你我二人，你对我说，安大帅除了叫我接受招安之外，还对我有何要求？”齐声说道：“黄大哥，安大帅除了叫我与你议和停战，满足你的要求，真的没有其它事情要我对你说。就算他对你有其他要求，也是他与你会面后，他亲口对你说。”黄不曲试探地说道：“安大帅需不需要我帮他对付张友圭？”齐声摇摇头说道：“张大使身患重病，时日无多，无需黄大哥出手。张大使一死，安大帅自然会接任幽州节度使一职，黄大哥则必定很开心，十多年前的杀妻之仇一朝得雪。我不敢拆阅安大帅给黄大哥的信件，小弟不知安大帅的信中写了什么。黄大哥不用担心安大帅使诈骗你率军下山加以剿灭，安大帅只带二千人到古城来见你，加上古城原有的驻军一千人和我带来的一千人，区区四千人又怎能剿得灭黄大哥？黄大哥也不将三、四千人放在眼内！安大帅有何大事要与黄大哥面商，你下山与安大帅一聚，就可知晓。”
八 招安
黄不曲细思一会儿，微笑说道：“你说得对，如果仅派四千官军就能剿灭我，安大帅就懒得招安我了。张友圭这几年病重，是不是齐大哥给了他一掌赤焰掌？你的力量使得刚刚好，让他一路卧床养病，不能处理政事，好让安大帅接掌幽州的军政大权？”齐声放声大笑，说道：“我没有说，是黄大哥你说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应该对我有所回报，无论如何都是安大帅和我帮你报了杀妻大仇。”黄不曲说道：“我最恨的人不是张友圭。”齐声说道：“是高超？他直接指挥部属射死了你的夫人，你最恨他也属正常。”
黄不曲说道：“齐大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当年你与我比试武功之前，山西太原有一个高手大力金刚掌兰飞鹤来与我比武，消耗了我不少内力。我想知道，是否是你叫他来消耗我的内力，好让你一击成功，可以杀得了我？”齐声说道：“黄大哥果然智计过人，能够联想到兰飞鹤会和我联手对付你。好，我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这件事，免得你胡猜一气。当年我随幽州节度使张友圭大使进京面圣，张大使大力巴结皇上最得宠的贵妃曹丽和右相李林甫。当时京中有一个讲法，不知黄大哥是否听过？是说朝廷有三大高手，分别是南蔡信、西简单和北神鹿。南蔡信就是曹丽贵妃的宫中侍卫统领蔡信，他来自海南岛，是黎族人，有一手过人的剑法。西简单就是皇上身边的龙骑侍卫统领简单，他的寒冰掌天下无双，点水成冰，他是西域祁连山简家庄人，所学的寒冰掌是家传绝学。北神鹿就是神拳鹿学文，此人是内蒙古地方的汉人，他父亲希望他学文做官，故起名叫学文，不想他学了一身武功当了武官。他是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帐下的第一高手，常年被郭子仪派到京师传送公文，在长安的时间还比在军营的时间长。鹿学文的轻功超卓，在沙漠地区奔跑快如奔鹿，与你三弟的轻功相比应该不分伯仲。”
黄不曲淡淡地说道：“我听说朝廷有四大高手，除了南蔡信、西简单和北神鹿之外，还有一人是东齐声。齐大哥，你的赤焰掌独步天下，素无抗手，是朝廷四大高手为首一人。”齐声打个哈哈，说道：“这些名号都是官场上的朋友们抬爱，我们四人浪得虚名，又怎比得上黄大哥神拳无敌手，金刀震太行？当时张大使叫我与蔡信好好结纳，我便送了不少礼物给蔡信，叫蔡信向我推荐一些高手来对付黄大哥。蔡信和我说起他曾与太原兰家庄的庄主兰飞鹤交过手，兰飞鹤的大力金刚掌武功尚在他之上。我便到山西太原兰家庄去找兰飞鹤。认识兰飞鹤后，我对他说道：你肯定不是太行山打虎岭黄不曲的对手，你如果接得黄不曲一百招，我就甘拜下风。兰飞鹤受激不过，便来找黄大哥比试武功了。我在打虎岭下等着兰飞鹤，一见他受伤下山，我便向他请教黄大哥的招数，然后上山来找黄大哥比武了。”
黄不曲心道：你可能不知道，兰飞鹤来找我比武还有另外的原因，他也不一定会对你说。他说道：“原来你是骗兰飞鹤来与我交手的，我还以为兰飞鹤投靠了朝廷呢。”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向齐声抛过去，说道：“齐大哥，咱们日后一齐为安大帅效命，我初做朝廷将军，官场的规矩不大懂，你可要经常提点一下我，免得我出错。”齐声接过布袋，打开一看，只见是一袋珠宝，不禁眉开眼笑，说道：“黄大哥放心，我们冰释前嫌，以前的仇恨一笔勾销，日后做一对好兄弟。”黄不曲说道：“好，我们以前的仇恨一笔勾销。你是安大帅的代表，那我说一说我们的要求。”齐声说道：“小弟洗耳恭听。”
黄不曲说道：“第一，你们交回历次围剿我们所抓的俘虏给我，包括太行山周围受连累的村民。”齐声说道：“这个很容易办得到。”黄不曲说道：“第二，驻扎在古城的官军撤走，我军进驻古城，你们在周围不能派驻大量官军，不能再企图围剿我们，包括我们留在打虎岭上的兄弟。我们也不听你们的调令，独立成军。”齐声说道：“可以。安大帅说过，只要你们不再到处劫杀官军抢夺钱财，我们可以给你们一些军饷，也可以给你们一些兵器、粮食、医药和衣物。”黄不曲说道：“第三，在幽州全境取消缉捕太行山义军，让我们那些想回家的兄弟回去耕田娶妻。”齐声心道我在别地缉捕个别义军人员，谅你也不知道，说道：“这个更是不成问题。安大帅就是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回家耕田，不再反抗官府。如果我们再追杀你们，那就是逼你们再反官府了。”黄不曲说道：“第四，我要高超的人头祭奠我的亡妻和所有死难的兄弟。”他双目直视齐声，看齐声的反应。
齐声哈哈大笑，说道：“黄大哥，今次你与我们真的走到一块了，我们的目标完全相同，安大帅也要高超的命。我奉安大帅之命去找过高超，希望他表态支持安大帅在张大使死后接任幽州节度使，怎知高超竟然说道：安禄山一个胡人，怎配做大唐的一个堂堂节度使！所以安大帅决心要高超的性命了。我原来还怕你要我的命去填尊夫人的命呢。”黄不曲松了一口气，说道：“齐大哥一介武夫，比武伤人之事，在所难免，我怎能要你的命呢，你只是奉命差遣。高超就不同，他带兵围剿我们义军，多年来杀了我们过千兄弟姐妹，我们与他仇深似海。我们杀不了张友圭，可以与齐兄和解，但断断不能与高超共存。”齐声说道：“黄大哥不记小弟的仇，小弟铭记于心。黄大哥还有什么要求？”黄不曲说道：“没有了。你们如果要杀张友圭，我可以帮忙，我当然希望能亲手杀死张友圭为我们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了。”齐声说道：“好，我先回古城，等安大帅到了古城，我派人送信给黄大哥，请黄大哥到古城与安大帅相见。”黄不曲说道：“我派甘同送你下山。”甘同从外面进来，送齐声出去。
黄春雪走进聚义厅向黄不曲禀报，山寨中有不少兄弟这几天私下逃走了。黄不曲说道：“总数有多少？”黄春雪说道：“有二百多人。我们要不要在山下派人拦截他们，把他们抓回来？”黄不曲说道：“不必。想当年我们是用反抗官府的名义号召他们追随我们起义，现在我们投降官府了，却要抓他们治罪，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你派人去其他山寨，告诉那里的兄弟们，就说我黄不曲说的，所有兄弟来去自由，随我向安大帅投降，驻扎在古城的，欢迎，想回家的，欢送，还要给路费。不想投降官府又不想回家的，可以跟随董不忘和鲁照两位寨主，继续在打虎岭上驻扎。”黄春雪说道：“是。苗人孟竹今天来向我辞行，说要回雪峰山苗地，有三十多个兄弟愿意跟他一块走，你看怎么办？”黄不曲说道：“孟竹想带一些兄弟回苗寨去为寨主孟图报仇，就由他们去吧。”黄春雪说道：“是。”黄不曲说道：“你去叫你二弟、三妹过来，我们趁今日有空，去凤凰冈拜别你的母亲，我们今次下山，不知要多久才会再回来了。”黄春雪说道：“是。”他转身走了出去。
黄不曲走出聚义厅，一班亲兵跟了上来。黄不曲说道：“你们抽四个人去报知二寨主和三寨主，叫他们上凤凰冈来找我。”四个人领命而去。黄不曲走出大寨，步行向山腰走去。不大一会，秦不亮、钟不变、黄春雪三兄妹等人带一班义军来到，并作一队向山上走去。黄不曲说道：“二弟，三弟，我也想不到反抗官府二十多年，我竟然会去投降安禄山这个大肥猪。安禄山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姐妹，难怪不少兄弟接受不了，一些兄弟选择了回家，一些人选择跟随董兄弟继续反抗官府。”秦不亮说道：“那些兄弟不知道大哥深谋远虑，也难怪他们。大哥不必忧心此等小事，大事为重。”钟不变说道：“那些不跟随我们接受安禄山的招安的兄弟日后会再追随大哥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