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解契>第115章 不舍

  再次睡醒时已是第二日傍晚,充足的睡眠让夜雪焕养好了精神,胸肺间爽利通透,心中更有一股隐约的、从昨晚起就一直未消的轻松快意。

  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甜香,比从前要馥郁许多,但也不像珑风身上那样甜到发齁发苦,正是最恰到好处、沁人心脾的甜度。

  暖玉床睡一个人绰绰有余,睡两个便显得拥挤,只能侧躺着抱在一起,睡久了难免浑身僵硬。

  夜雪焕翻身仰躺,让蓝祈趴在自己胸前,缓缓梳理他散落的长发。烘干了的兔毛斗篷盖在两人身上,假死状态下虽无生命体征,但必须维持住体温,是以两人的身躯都是光裸的,四肢和发丝都纠缠在一起,以肌肤温暖肌肤,亲密得仿佛从未分离。

  抱了这么久,蓝祈身上总算也有了些暖意,脸色似乎稍稍好看了那么一点点,睫毛拂在他颈窝里,随着他胸口起伏微微颤抖。

  夜雪焕躺了一会儿便起身穿衣,拆开纱布检查蓝祈的伤口。

  蛇眠药效惊人,不到两日时间,双手掌心里的刀口已经基本愈合,厚实的血痂正在从边缘开始逐渐脱落;左臂上的大片创面也在迅速收口,刚长出来的粉嫩新肉覆盖住暴露的骨骼,血管和经脉有重新连结的趋势,看上去已不那么狰狞可怖。

  但奇怪的是,那些撒上去的药粉完全不曾被吸收,被长好的皮肉顶出了伤口,浮浮的一层,甚至连一点血珠都没沾染上。

  蓝祈的身体到底还是蛊化了一部分,何况他体内的契蛊还直接来源于珑风,血液被最纯正的异血所同化,不能与任何外物相融,除了已经与他相融过的契主——这就是当初玉恬对异血的描述。但这种所谓的相融也是单向的,蓝祈的血能融入夜雪焕体内,反之则不行。

  换言之,蓝祈的伤后恢复只能依靠他自己。

  虽知无用,夜雪焕还是执拗地又上了一层药粉,细细包扎好了,将他裹在斗篷里,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这才出了石室。

  这处山谷十分奇特,四围山壁笔直朝上,光滑如镜,一看就是人工打磨过,根本不进不出;虽然不似西丘陵里那般毫无活物,但除了天上的雁鸟和水里的游鱼,没有任何其他走兽。

  这说明至少在地面上并没有出路,若是又有什么奇怪的机关,就只能等蓝祈醒来再找了。

  山谷中难辨方位,但既然只与皇陵隔一道山壁,难免就让夜雪焕想起了荒民口中的“圣山”,以及有关圣山的古老传说。

  ——神子穿越过死生一线,由死渊降临圣山。

  他不由得回头看了石室中的蓝祈一眼,觉得这传说怕不是也与珑风有关。

  他暗骂白氏不靠谱,也不知道要知己知彼,多调查调查荒民,把这传说查得再详细一些,比如神子降临圣山之后要如何离开,说不定他现在还能有点头绪。

  但他暂时也无法多想,睡了整整一日,早已饥肠辘辘,必须先觅食。

  石室里留有弓箭,此时正是傍晚,雁鸟纷纷归巢。这些野鸟没见过人,更没经历过捕猎,毫无戒心,随随便便就让夜雪焕打下两只,拎回去拔毛剖腹,直接架在火上,烤得油香四溢。

  他多年行军,野外生存的技巧自然熟练,从前经常与手下将士在荒滩草甸上纵马打猎,夜间就生火烤肉,何等洒拓快活;如今却只能困在这山谷中自食其力,再肥美的雁鸟都食之无味。

  天色又黑,他想将蓝祈抱来火边取暖,刚上手就察觉了异常;蓝祈身上竟还保持着他傍晚醒来时的体温,虽然远低于常人,却也比暖玉床上要热乎些,明显不是焐出来的。

  他猛地掀开斗篷,果然见蓝祈胸口有了细微的起伏,缓慢却十分规律;他贴耳去听蓝祈的左胸腔,果然也听到了细弱却又稳定的心跳声。

  还不到三日,蓝祈竟已恢复了生命体征!

  有了心跳和呼吸,就意味着他并未完全蛊化,在蛇眠的药效下脱离了生命危险,很快就能醒来。

  夜雪焕险些喜极而泣,一把将蓝祈拥入怀里,狠狠吻着他微分的唇瓣,喃喃道:“乖宝贝,我的好蓝儿,你还是舍不得离开我,是不是?”

  他的小猫儿纵然再单薄再柔弱,被那么多人利用作践,也依然顽强不屈,依然要挣扎着与命运相抗,想要好好地陪在他身边。

  他将蓝祈的脑袋枕在自己肩头,侧颈的肌肤感受到清浅却温热的鼻息,笑意便忍不住地爬上了唇角,抓过蓝祈的手背,贴在自己脸颊上摩挲,又送到唇边不住亲吻。十指紧扣时,他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重新流淌循环起来的血液,汩汩奔涌着鲜活的生命力。

  他抱着蓝祈傻乐了一会儿,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小心将人放在火堆前,去石柜中挑挑拣拣,选了套素雅的珠白色长衣,给蓝祈换上。

  石柜里备下的衣饰明显是两个人的,尺寸有大有小,但即便是小的那套穿在蓝祈身上也还是过于宽大,系紧了腰带也阻止不了衣襟下滑,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裤子也长了一大截,只能卷一卷再一并裹进袜中。好在蓝祈自己的长靴还能穿,只是泡足了水,还需要再晾一晾,但他醒后数日可能都下不了地,横竖也用不上鞋。

  ——蛇眠药效已过,蓝祈最早明日就能醒转,若是让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回头定然又要发脾气了。

  …………

  熹光洒落到眼睑上时,蓝祈似有所感,微微颤动了一下。

  身上又冷又疼,身周却包裹着熟悉的温度,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蜷起来,往暖热之处靠拢,手脚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挣起的一点动作都如同抽搐,稍稍挪动一下就没了力气。久违的天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喉咙里干痒得如同火烧,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口中渡进来清温的水液,他本能地吸嘬吞咽,被滋润的五脏六腑才仿佛终于恢复了正常运作,感官和意识逐渐清晰。

  一只手掌覆上他的眼睛,挡住了于他而言还过于明亮的光照,只从指缝间漏出些许,让他慢慢适应。熟悉的嗓音在他耳畔低低哄慰:“乖,不急……慢慢睁眼。”

  直到掌心里的睫毛不再颤抖,夜雪焕才移开手掌,看着那双漆黑的杏眼迷茫地慢慢聚焦,一点点恢复神采。他托着蓝祈的脸颊,让他视线里只能看到自己,轻声喊道:“蓝儿?”

  蓝祈怔怔地看着他,唇瓣嗫嚅了几下,还没能发出声音,眼圈倒先红了。

  “容……”他艰难地吐出破碎的字句,挣扎着想要起身,“容采……”

  “我在。”夜雪焕紧紧拥着他,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心口,让他倾听自己擂鼓般怦鸣的心跳,“我在这里。乖,别怕,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容采……”蓝祈的哽咽细弱得如同刚出生的幼猫,声音里透着无限委屈和眷恋,“我也……我也舍不得你啊……”

  “……我知道。”夜雪焕吻着他的额头,低声叹道,“好宝贝,我都知道。”

  他没想到,蓝祈从假死中醒来,第一句竟也是“舍不得”。之前决然留在地宫中时还气急败坏地扇了他一个耳光,换命之后又狠心说什么来世再也不要遇见;可真正经历过一遍死亡之后,他终究还是吐露了心底最柔软、最本真的恐惧和渴望,终究是明白了夜雪焕的舍不得,也承认了他自己的舍不得。

  蓝祈会换命给他,不是为了报复他最后关头不愿共死,亦不是无法承受独自苟活于世的痛苦,只是单纯因为舍不得他死——就像他也舍不得蓝祈陪自己死一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他们彼此都没能走过去的坎。

  “蓝儿乖,不哭了。”夜雪焕抚着他的后颈,不断软语安慰,“你刚用过蛇眠,身子亏损得厉害,要好好养着,不能伤神……乖,别怕,我在这里,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可无论怎样亲吻安慰都不起作用,连续经历了两次死亡的痛楚,再坚强的人也要崩溃,蓝祈一味伏在他肩上恸哭,极度缺水的身体根本流不出眼泪,也没多少力气哭出声音,只剩下喘不过气一般的抽噎,不多时便又昏厥过去,偎在他怀里,小脸都皱成一团。

  夜雪焕虽也心疼,到底还是松了口气,把人抱回玉床上安顿好,又添了点火,这才准备出门。

  以蓝祈现在的身体情况,他们无法平安离开南荒,怕是还要在这山谷中好生休养一段时日。药物无法对他的伤势起作用,就只有靠食补——所以他要去给蓝祈准备早餐。

  临出门前,他怕蓝祈半途醒来不见了他,又要担心受怕;于是折返回来,将自己颈间的琉璃瓶摘下,系在了蓝祈颈间。

  ——他把他的最后一条命,系在了蓝祈身上。

  清晨时分鸟雀都在觅食,警觉且活跃,并不适宜捕猎,所以夜雪焕只拿了钓具,打算拿鱼当主食。

  在他看来,钓鱼这种纯粹磨耐心的活动只适合颐养天年,他从来不屑为之,经验全无;但好在湖中的这些鱼也没有被钓的经验,并不警觉,一点野果做饵就咬得极快,不多时便捉了四条上来。湖水很可能经由地下水脉连接着南荒的其他水源,这些游鱼偶然间进来之后便贪图安逸,不愿离去,条条都鲜嫩肥美。

  夜雪焕见时间还早,将几条鱼做了处理,洗去手上的腥气之后,便对着水面整理仪容,拿堂堂南府信物刮去下巴上长出来的青茬,又将割断的发尾简单修饰一番。

  他懒得用石柜里那些繁冗沉重的发饰,只简单拿发带束了,发尾堪堪垂到肩胛骨,清爽明快,恍如回到了还未及冠的年少时期。对水顾盼,自觉十分满意,回去路上还顺便重操太学府时期的旧业,掏了个鸟窝,突发奇想、不自量力地打算给蓝祈做个蛋羹。

  蓝祈在他离开后不多时就已清醒,激烈起伏的心绪平复下来,这才终于感觉到了彻骨的疼痛,整条左臂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切实的痛感将他拉回了现实,慢慢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种种,自己都觉得荒唐冲动,好在最终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否则夜雪焕怕是真要追到来世去找他讨债了。

  他手脚虚软,动弹不得,眼中只能见到青灰色的石室平顶,轻唤了声“容采”却无人应答;好不容易攒起了一点力气想要坐起来,两条手臂却完全无法平衡用力,直接把自己掀到了地上,还正好压到了左臂伤处,痛得险些又要昏厥。

  他心里又慌又难受,摔在地上也起不了身,颈间挂着的小琉璃瓶还硌在脸上,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于是等夜雪焕回来时,就见蓝祈斜躺在地上,左臂压在身下,右手握着颈间的小瓶,哆哆嗦嗦、委委屈屈,一脸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赶紧把人抱起来,先检查了左臂伤处,见没造成二次伤害才松了口气,揉着他的脑袋,轻叹道:“我就出去了一小会儿……摔疼没有?”

  “疼……”蓝祈吸了吸鼻子,右手握住了他的衣袖,嗓子又哑又软,“哪里都疼……”

  夜雪焕又叹了口气,到此刻才总算知道,没疼在自己身上的疼,才是真正的疼。

  蓝祈上次这样和他喊疼还是当年酒后被他诱哄上床之后,但那时他自己应该没什么印象,所以对于蓝祈而言,这就是他第一次服软喊疼。

  夜雪焕实在也拿他没辙,虽知他这伤势是真的疼,但清醒过来之后就一味撒娇卖惨,分明就是想要蒙混过关,将之前那些辛酸波折一笔带过。

  然而经历过这一次之后,他却也是真的无法再责怪蓝祈的任何过错了。

  他将蓝祈抱回玉床上,让他背靠着墙,勉强自己坐着,无奈道:“我知道你疼,先弄点东西给你吃,好生将伤口养起来就不疼了,好不好?”

  蓝祈乖乖嗯了一声,柔弱无力地低着头,却拿眼角偷偷瞥着他,唇角浅浅地抿了起来。

  在地宫里时,他是真的以为两人必死无疑,所以恶狠狠地给了夜雪焕一巴掌;放血换命之时,他也是真的抱了必死之心,以为最后那一眼便是诀别,所以放了一堆“不诺来世”的狠话。谁知两人都能大难不死,虽然庆幸,但终究是在夜雪焕面前原形毕露,委实有些无所适从,无法面对他。

  好在夜雪焕没和他这个虚弱的伤患计较,但也不排除秋后算账的可能;以夜雪焕的性子,后者的可能性才更大一些。

  他原本打算装乖到底,可看到夜雪焕提溜着几条杀好洗净的鱼,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几枚鸟蛋,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夜雪焕笑骂,“堂堂紫袍亲王亲自掏鸟蛋给你吃,你这小白眼狼还敢笑?”

  蓝祈立刻乖巧道歉:“我错了,王爷别生气……抱抱好不好?”

  “不好!”夜雪焕板着脸佯作训斥,眼底却满是宠溺的笑意,“本王还要亲自下厨给王妃煮蛋羹,抱什么抱?”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荣亲王哪里会煮什么蛋羹,不过是将鸟蛋和水打匀了,搁在釜中隔水蒸熟。蓝祈看着这间诡异的石室,看到两人身上华贵的衣装,火上架着的锅釜、矮桌上摆着的碗勺,心里充斥着无数疑问,但一则没什么力气说话,二则伤口疼痛无法有效思考,索性巴巴地等着夜雪焕给他喂蛋羹。

  石室里虽有生活用品,但也不可能有调味料,一碗蛋羹煮得软嫩透亮、香气扑鼻,可夜雪焕自己尝了一口之后,神情却极为微妙,半晌才认输一般叹了口气。

  蓝祈原以为他要把这碗失败的蛋羹直接倒了,却不想他居然端到自己面前,舀了一勺就要往嘴里塞,“本王亲自煮的,再难吃也请小蓝王妃勉为其难,一口也不许剩。”

  蓝祈:“……”

  从前在王府时,夜雪焕也时常这样喂他吃甜汤,但当然没有亲自下过厨——便是有,蓝祈怕是也不敢吃。而此时在这不知名的山野之间,夜雪焕端着一碗简单到没有一点佐料的蛋羹,像从前一样送到他嘴边,即便条件艰苦简陋,也恍如回到了再寻常不过的生活里,好似那些生离死别从来都不曾发生过。

  夜雪焕右手上的扳指不见了踪影,长发断了半截,蓝祈多少能明白他在自己假死期间猜到了什么,又做下了怎样的决断,也很清楚彼此的命悬一线都给对方造成了怎样的伤害、打击和转变;可脱险之后,他们竟依旧能这样毫无芥蒂地打情骂俏,甚至比从前更加没有负担、更加亲昵无间。

  ——从前即便是调笑,夜雪焕也不曾喊过他“王妃”。

  他看着夜雪焕含笑的眉眼,即便是落难之中也依旧意气风发,利落的发尾甚至给他更添了几分少年人的骄狂之感;他仍然还是那个夜雪焕,怀里依旧有蓝祈最熟悉的体温和心跳,永远都能是他最倾慕最喜欢的模样。

  直到此刻,蓝祈才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劫后余生的侥幸和喜悦,一滴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夜雪焕举着勺匙的手背上。

  “……也不至于难吃到想哭吧。”

  夜雪焕心知他都在想些什么,故意不去戳穿,伸臂将他圈进怀里,在他湿濡的眼角吻了吻,“我抱着你吃,好不好?乖宝贝,赏脸尝一口。”

  蓝祈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果然如同想象的一样寡淡无味,还夹杂着一股蛋腥气,虽也说不上难吃,但也只能是果果腹而已。

  他咽下那口蛋羹,眼角还噙着泪,却又真正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仰头在夜雪焕下颌亲了一下,小声道:“我爱你。”

  “你啊……”

  夜雪焕失笑,他知道蓝祈此刻正是心境最脆弱敏感、最需要关怀和呵护的时候,却也没想到一口蛋羹就能换来一句表白,又塞了一勺到他口中,“爱我也没用,都给我吃完。”

  一窝鸟蛋没多少内容,蓝祈眼下的状态也消化不了太多,被逼着吃得干干净净,缩在夜雪焕怀里昏昏欲睡。夜雪焕就这么抱着他,自己又将几条鱼架起来烤着。

  鱼皮烤出来的焦香味都比那碗蛋羹好闻,蓝祈昏沉之中都觉得馋了,嘟哝着讨食,夜雪焕便撕了鱼肚上最嫩的肉喂给他。

  鱼肉其实也一样寡淡,但经过火烤之后别有风味,鱼皮酥脆、鱼脂香软,总之比那碗加多了水的蛋羹好多了。

  蓝祈小口小口地嚼着,但到底刚从假死中醒来,精神不济,越吃越慢,眼皮也越来越沉,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夜雪焕哭笑不得,哄着他再吃一点,他就闭着眼敷衍地嗯两声,却总也不见往下咽;最后只得亲自嘴对嘴地又哺喂了几口,这才把人放回玉床上,收拾了鱼骨残骸,又去捡了些枯枝,采了些野果。

  谷中这种小红果长得低矮,清甜多汁,多被雀鸟啄食,夜雪焕挑了些完好的,颇费了点时间,回去时蓝祈竟是醒着的,半睁着眼,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模样,却偏要等着他回来似的,见了他就扁着嘴讨抱。

  夜雪焕故意啧啧道:“怎的这么黏人,不抱着还不肯睡了?”

  但还是很诚实地将人抱在怀里,给他喂了点野果。

  蓝祈叼着果肉,含含糊糊地说道:“别在我睡着的时候走……”

  夜雪焕心头一紧,应道:“下次出去定先与你说一声。乖,快睡吧。”

  他将斗篷后的兜帽扣到蓝祈头上,蓝祈却极不舒服地又抖落下去,抱怨道:“压到头发了。”

  他那头及腰的长发一直披散着,有些裹在斗篷里,有些散在肩膀上,还有几绺被压在两人之间;几日没有打理,发尾都干枯打结,乱蓬蓬地到处支楞。

  夜雪焕去石柜里取了把玉梳子,又挑了条金色的长发带,回来抱着人慢慢梳理。

  梳齿轻轻柔柔地按摩过头皮,再慢慢滑下,遇到粘连纠结处就不厌其烦地来回梳通,一点也没扯痛扯断。梳到发尾时便一缕一缕地捞在在手心里,梳平顺了再搁到肩头。

  蓝祈显然很是受用,哼哼了几声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眉眼舒展,唇瓣微嘟,清秀的江东长相在此时尤显得温驯柔和,睡着了都带着几分娇憨甜软的味道。

  夜雪焕没去过江东,却见惯了南宫雅瑜闲时常做的江东打扮,一时鬼迷心窍,拿起发带缠进蓝祈发丝里,给他编了根长长的蝎子辫。只可惜手艺不太好,编得粗细不均、歪歪扭扭,于是又拆开重梳,来来回回好几遍,总算熟能生巧,编出了一根齐齐整整、松而不散的长辫,金色发带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于发尾处收成一个蝴蝶结,额前几丝碎发搭在脸颊上,再配上那张精致的小脸,倒真有了几分雌雄莫辨的漂亮可爱。

  夜雪焕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颇觉满意,将发辫拢到蓝祈身前,再给他扣上兜帽,如此就不怕压到头发了。

  他折腾了这么久,蓝祈不知何时就被闹醒了,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又垂头看了看自己那根从肩头垂下的长辫,愣愣地还反应不过来。

  夜雪焕给他梳了个女子发式,顿时有种做贼被抓现行的尴尬,忙将人抱紧了,亲着眼角转移注意力:“怎么醒了?”

  蓝祈抬了抬虚软的左臂,闷闷诉苦:“伤口疼……”

  夜雪焕只得将那条饱受摧残的小臂揽过来,隔着纱布轻轻抚摩,替他减轻疼痛,一边低声斥道:“现在才知道疼。”

  蓝祈撇了撇嘴,脸颊在他颈窝里磨蹭着,闭着眼睛懒懒道:“我只想要你一个人疼我,你都不在了,谁还会管我疼不疼?”

  夜雪焕语结,蓝祈如今越来越会戳他心窝子了,一戳就是一个血窟窿。

  偏偏蓝祈还在继续嘀嘀咕咕,蹬鼻子上脸地耍小脾气,“你可记得我说过的,你敢不疼我、不要我,我就死在你怀里。”

  “胡说什么。”夜雪焕神色一冷,随即又软了态度,柔声哄道,“是我不好,乖,不闹脾气了。”

  “谁闹脾气了。”蓝祈哼哼唧唧,“是你自己说的,要我为你喜为你忧,为你哭为你笑,为你生为你……”

  夜雪焕咬住他的唇瓣,面不改色道:“我反悔了。”

  蓝祈又哼了一声,“堂堂荣亲王,说话如同放……唔……”

  夜雪焕又堵了他的嘴,舌尖惩罚一般钻进口腔里刮了一圈,细细品尝他口中残留的野果甜汁,直把人亲得呼吸不稳才放开。看到蓝祈迷蒙又湿润的眼神,终于觉得扳回了一局,得意笑道:“我的小王妃,嘴里这么甜,就莫要说脏话了。”

  蓝祈扁着嘴不说话,耳尖泛了点潮红。夜雪焕看得喜欢,凑上去啄了一口,听到蓝祈轻咛出声,一时克制不住,收紧手臂,沿着侧颈一点点向下。

  蓝祈失血过多,体温一直上不去,温温凉凉,透着一股子甜香,拢在斗篷里就更是馥郁,勾得夜雪焕心痒难耐,上上下下地亲吻吸嘬,恨不得将那苍白单薄的肌肤全都吮成粉红色。

  松散的衣襟早已挡不住温软的春光,胸前一点粉嫩的花苞悄然绽放,很快遭到采撷;蓝祈敏感地颤了一下,软绵绵地求饶:“容采,别……我冷……”

  夜雪焕这才回神,暗骂自己禽兽,忙给他理好衣襟,拿斗篷裹严实。

  蓝祈的左臂还被他捧在手里,方才一紧张,手指捏了他一把,虽不见得多用力,但也明显有感觉。

  他心头一动,指甲在蓝祈左手拇指指腹上轻掐一下,见他本能地缩了缩,又挨个将其余手指都掐过,确认都有知觉,再让他握住自己的手,用力捏紧。

  蓝祈只用了两分力就蹙眉喊疼,夜雪焕却松了口气,“总算这条胳膊还没废。”

  顿了顿,又笑道:“便是废了也无妨,谁家王妃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家王妃若是愿意,脚都可以不用沾地,想去哪里我都抱着你,好不好?”

  “嗯。”蓝祈似乎也并不在意自己这条手臂,倦意上涌,半睡半醒地嘟哝,“想回家……”

  “……好,抱你回家。”

  夜雪焕心头又甜又苦,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在耳畔低低安慰,“乖宝贝,你快点好起来……我们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