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解契>第20章 情热

  事实再一次证明,夜雪焕果然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蓝祈次日一早就发起了低烧,当真没能下得来床。

  文洛诊脉之后的眼神十分意味深长,但也终究没把“纵欲过度”四个字说出口,只说蓝祈本就气血不旺,连日来思虑过度,昨晚又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但要好好休养几天。

  “休养”二字真是隐晦又耐人寻味,夜雪焕回给文洛的眼神同样意味深长,打发他去配药。

  蓝祈把这位太医的话外之音听得一清二楚,缩在被子里一言不发。他绝对不是个娇弱的身子,虽然气血不旺,但那不是他自身的原因,也很少生病;之前一身单衣在雪地里奔逃整夜也安然无恙,却不想这床笫之事当真会如此亏虚消耗,只怕这次是真的躲不过要喝些奇奇怪怪的补药,心里头五味杂陈,一时间无话可说。

  “是我不好,又勉强你。”夜雪焕用指腹抚了抚他的脸颊,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愧疚,反倒是一副极力忍笑的嘴脸,“看来是该好好养养。”

  蓝祈浑身酸痛,头又疼得厉害,根本不想理他,在被窝里蜷成一团。夜雪焕看得好笑,俯身在他耳边道:“等下自己吃饭喝药,我先去把昨晚之事处理干净,晚些再回来陪你,好不好?”

  听到蓝祈应了一声,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低声嘱咐:“你自己也清楚云雀的行事风格,会在这里动手也是为了给赵英避嫌,这驻地怕是留不下任何线索,久留无益。如今整个驻地风声鹤唳,玄蜂也没全数跟来,分不出人手护着你。你老老实实地睡,不准出去暗探,听到没有?”

  蓝祈微觉诧异,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便落入了一双璀璨的凤目里,锐利的眼神让他没由来一阵心虚。

  “就知道你不安分。”夜雪焕见他目光躲闪,就知自己所料不差,隔着被子在他臀上轻掴了一掌,“乖乖听话,不然就打你的小屁股。”

  “……我不会的。”蓝祈哑着嗓子,闷闷答道,“没力气。”

  夜雪焕失笑,替他掖了掖被角,调侃道:“没力气才好。下次再不听话,我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蓝祈充耳不闻,闭目装死。夜雪焕又陪了他一会儿,看着他睡安稳了,才带着童玄去了会厅,让玄蜂侍卫层层把守,一个一个喊人进去,该问话的问话,该算账的算账。

  第一个汇报的自然是童玄。刺客的尸体已由仵作验过,身上没有任何能判明身份的线索,但果真如蓝祈所言,头颅中的脑髓被蚕食殆尽;那只傀心蛊也足足在浓盐水中挣扎了三个时辰,才慢慢化为脓水。

  箭上无毒,说明云雀也果真不是为了取他性命。

  唯一有点收获的是监视赵英的暗卫,说是到了后半夜,兵营后方的妓馆里有一红衣女子去了赵英房里,看起来像是偷偷摸摸,其实根本没什么遮掩。

  夜雪焕冷笑,他若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如今的确不能动作过大,所以云雀才有恃无恐;但想要整治些小鱼小虾,敲山震虎,还是做得到的。

  于是把魏俨和楚长越喊来,询问昨晚的彻查情况。魏俨把整个驻地都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查出来,便觉得事态有些严重,面色极沉;没想到夜雪焕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查不出来就对了。”

  魏俨一头雾水,夜雪焕却不做解释,又把陈桐喊了过来。

  陈桐为了避嫌,不能参与调查,不知驻地里情况如何,惶惶不安了一晚上;此时听到传唤,只能战战兢兢地进了会厅,便见三皇子和颜悦色地冲着自己笑,背后冷汗涔涔而下,单膝跪地,听候发落。

  “陈将军,不必如此。”夜雪焕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昨晚也不过是气话,右陵驻军不在我管辖之内,自然轮不到我来做何惩处。何况魏将军也已经查清楚了,这刺客的确非你军中之人。”

  一番话把魏俨和楚长越都说懵了,纷纷向他投去莫名其妙的眼神。夜雪焕只笑了笑,悠然说道:“这个刺客混进了你们兵营的妓馆里,这才能伺机而动。是不是,魏将军?”

  魏俨暗暗翻了个白眼,却还是配合地肃容点头:“不错。”

  楚长越也翻了个白眼,一个个的都这么会演,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夜雪焕深深叹息,语气里居然还有几分痛意:“南境军中向来如此,不是你右陵一家,我也不好说什么。此事我会如实报与兵部,让他们来人处置便是。有些事虽是人之常情,但毕竟是个隐患。今次是我身边带着蓝儿,下次若换了旁人来,只怕就没那么容易处理了。陈将军,你好自为之。”

  陈桐哪能不知道他是在借题发挥,但毕竟是自己营里出了事,被找茬也没辙,只能主动领罚,表示定会痛定思痛,严整军风,并通告南境全军,以儆效尤。夜雪焕满意点头,挥手打发他下去了。

  直到陈桐退了出去,楚长越似乎还是不敢相信,震惊道:“就……这样?”

  夜雪焕两手一摊:“不然呢?”

  楚长越深吸一口气,连日来的忧虑不安一下子爆发,几乎是吼了出来:“皇子遇刺,就如此从轻处置,天威何在?”

  “我不亲自处置,不代表不处置。”夜雪焕好笑道,“我不插手,兵部的人才有表现的机会。放心,该罚的一个也跑不掉。”

  楚长越哼了一声,凉飕飕地说道:“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我看只怕是事涉蓝祈,你怕暴露了他吧。”

  魏俨听得暗暗蹙眉,他隐隐能猜到蓝祈身份敏感,所以楚长越才一直对他放不下戒备;但把话说得如此难听,哪怕是占理也会惹人不快。

  楚长越自小就是如此,平时倒是谦恭有礼,然而一喝多就滔滔不绝,一心急就口不择言,这么多年都改不过来。

  好在夜雪焕也很了解他,一点不恼,解释道:“长越,你要弄清楚一点。蓝儿的确牵扯在内,但却并非因他而起。正相反,若非是他,我也看不清此事的全貌。知不知道刘家与云雀勾结的这几年里,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云雀?”魏俨脸色一变,“你是说刘家与颐国有勾结?”

  夜雪焕不答,只把蓝祈所译的账目拿了出来,大致解释了一遍。几人全听得说不出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童玄沉声道:“云雀与刘家的勾结只怕远不止五年。阿遥自小在刘家受的训,按他的说法,刘家的训练之法与重央之内大不相同。如今想来,该是从云雀那里学来的。”

  夜雪焕轻笑:“云雀不可能把真正的训练之法给刘家,所以路遥才是个半吊子,说不定还真被灌过什么奇怪的药,把脑子灌坏了。”

  楚长越颤声道:“刘家究竟想做什么?”

  “我有些猜想,但现在说不好。”夜雪焕收敛了笑容,声音压得极低,“但如果我猜的不错,刘家的这个局……很可能是从他们还是凤氏的朝臣时就开始了。蓝儿之前也判断,刘家与云雀勾结,初衷并不在于我。我原只以为他们是想帮大皇兄坐稳皇位,但如今看来,大皇兄也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楚长越浑身发冷,若当真如此,一个延续百多年的布局,想要图的是什么,简直昭然若揭。他艰难地吞了口吐沫,问道:“这也是蓝祈的推断?”

  夜雪焕摇头道:“关键情报确实是蓝儿给的,但有些事涉及前朝秘辛,莫说是他,就连我也只能知些皮毛,多数靠猜,所以只能先往最坏的可能上想。”

  顿了顿,又转向魏俨:“我把此事告知于你,是因为你如今挂着金翎,皇族的安全都握在你手上。如果刘家真的存了这份心,皇城之内随时可能有变,你要有所准备。”

  他看着魏俨,凤目中光芒闪烁,低声问道:“我可能信你?”

  声音虽轻,却是一言九鼎的重量。

  魏俨也直视着他,郑重点头:“你放心。”

  楚长越抿唇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夜雪焕沉默片刻,叹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刘家难抓,只有先抓云雀,只怕最后还是要着落在蓝儿身上。具体的稍后再谈,先整备回右陵再说。”

  他抬眼看了看楚长越,见他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挑眉道:“你如今对蓝儿还有什么意见?”

  “我还能有什么意见?”楚长越没好气地回道,“我只能盼你不要陷得太深才好。”

  夜雪焕道:“我有分寸。”

  楚长越在心里嗤了一声,喝醉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说出“我有分寸”这种话就说明已经失了分寸。再精明的人,该栽的时候还是会栽。

  商议既定,夜雪焕便吩咐魏俨准备拔营,即刻回右陵,不在此处多做停留。魏俨与楚长越一同出来,低声问道:“这个蓝祈……莫不是云雀的人?”

  “非但是,还是云雀里最顶尖的。”楚长越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造孽。”

  魏俨却不以为然,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又岂知不是柳暗花明。相信容采,他有分寸的。”

  楚长越摇头道:“你是没见到……唉,罢了。如今只有先处理了南巡的事再说。”

  整备完毕时已是下午,蓝祈尚未退烧,但夜雪焕也不想耽搁。与其在这驻军营地里耗着,不若回了右陵再好好安养。于是取了件厚实的狐氅,直接裹着就抱上了马车。

  蓝祈被他抱在怀里,半睡半醒,昏沉沉地睁不开眼,只听他不断喊人进车厢来,先是吩咐了童玄布置人手去鸾阳监视归心楼,调查其药草和香料的货源流向,再按照账目里的几个地点追踪其手下的人贩;又喊了楚长越来,让他通过楚家与兵部联络,好好拿这刺杀一事做做文章。最后喊了魏俨,与他商讨接下来的南巡行程以及布防问题。

  他倒并不认为云雀还会发动第二次刺杀,但有了这一回,整个南境的格局势必动荡,很多事都难以预料,只能求个有备无患。

  魏俨与他讨论了许久,从南境的整体情形到羽林军的具体战力,甚至沿途会入住的官邸地形,事无巨细,全都摸得一清二楚。心思之缜密,考虑之周全,连夜雪焕都不禁感叹:“虽然有些对不起长越,但我还是要说,我真的后悔当年没有选你做伴读。”

  魏俨失笑:“话不能这么说。人都是有惰性的,长越总跟着你,事事都有你做主,难免少些锻炼。何况你又是这般性子,他夹在你和楚家中间,两头不是人,想想都可怜。看他如今这操心样,还不是被你折腾的,谢谢你当年没选我。”

  夜雪焕也笑道:“我自认没什么值得他操心的,可他就是信不过,我也没辙。”

  魏俨往他怀里瞥了一眼,意思极其明显。夜雪焕会意地笑了笑,又把蓝祈往身上带了带,打趣道:“怎么,你也要来数落我?”

  魏俨耸了耸肩,“我又不是长越那种毛头小子,见不得别人亲热。只是你三殿下名声在外,一下子转变这么大,有点吓人。”

  夜雪焕似笑非笑,“既是喜欢,自然要抓牢了才行。”

  魏俨微觉诧异地看他一眼,见他紧紧抱着蓝祈,一时若有所思,神情竟似深有感触。夜雪焕见状颇觉有趣,调侃道:“看魏将军这般神情,莫不是心里有人了?”

  魏俨嘴角一扯,摇头道:“不提也罢。”

  夜雪焕心中了然,也不多过问,欣然道:“我不问就是,只等着喝你喜酒。”

  魏俨的神色更加怪异,笑容里竟有了几分讽意,“不过是我单相思罢了。这种事强求不得。”

  夜雪焕听得牙直酸,很是不以为然:“你堂堂羽林军总领,若当真喜欢,找父皇讨一纸圣旨赐婚就是,犯得着酸成这样?一个两个的都是情圣不成?”

  “您老人家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魏俨别有深意地瞥了眼蓝祈,“还是说……你是强求来的?”

  夜雪焕不屑道:“我这样叫什么强求,暖闻当年才叫无所不用其极。莫染在太学府时的做派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还不是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魏俨翻了个白眼道:“我和你们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子无话可说。”

  夜雪焕心中越发好奇,但见魏俨不愿多谈,也便作罢,低头去看蓝祈的情况。

  蓝祈之前一直睡着,此时却半睁着眼睛,看上去有些迷茫。

  “吵着你了?”夜雪焕捏了捏他的脸颊,摸到手上却觉烫得吓人,立时就变了脸色,“怎么烧成这样?”

  伸手探进他衣襟里,那么厚实的狐氅,硬是一滴汗都焐不出来,浑身烫得像块烧红的炭。喊他也不回答,竟是烧得反应都迟钝了。

  魏俨也觉出不对,出了车厢,替他传了文洛过来。文洛却说低烧本就容易反复,总要有个过程,只能由他自己熬着。夜雪焕虽急,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命人拿了帕子和冷水,敷着额头替他降温。

  重央几个皇子之中,四皇子一身热毒,二皇子又因为幼时一场高烧盲了双眼,是以夜雪焕自小对发烧一事就有些阴影,生怕蓝祈也烧出什么好歹来,一时竟都慌了神,不断擦着他的额头,一面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好在蓝祈只是迷糊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回过神来,哑着嗓子讨水喝。夜雪焕取了茶盏,直接送到他唇边,蹙眉道:“你不舒服,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蓝祈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才摇头道:“我没有很不舒服,睡醒就是这样了。”

  他自知这场高烧因何而起,却无法明言,只能有气无力地求道:“我难受……抱抱我好不好……”

  夜雪焕解开了两人的衣衫前襟,彼此肌肤相贴,“这样是不是舒服些?”

  蓝祈陡然贴上这样温凉的肌肤,舒服得轻叹一声,双手环过他的后背,一个劲往他怀里钻。夜雪焕紧紧拥着他,没一会儿就被烫出了汗,蓝祈却依然浑身高热,微微打着颤,看上去脆弱不堪。

  “是我不好。”夜雪焕低低叹道,“不该这般勉强你。”

  蓝祈不答,慢慢蹭到他左边肩头,忽然张口咬了下去。夜雪焕吃痛,却只当他是身上难受,便也由得他咬着自己泄愤。

  这一口咬得极重,蓝祈口中立时就充满了腥甜的气息。他伸出舌尖将渗出的血丝舔去,就感觉找到了一些安慰,干脆将伤口含在嘴里,轻轻吮吸起来。

  “……蓝儿。”夜雪焕低头咬住他的耳尖,声音低沉喑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蓝祈低低嗯了一声,感觉到自己腰腹间游移的手掌,禁不住轻颤起来。

  “你当真是越来越不学好。”夜雪焕在他耳边低笑,“明知我现在舍不得碰你,还敢这样玩火。”

  蓝祈双颊通红,把脸埋了下去,掩住了眼中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他抚着那宽阔的后背,感受着那强健紧实的肌理,心中便充满了安定和归宿感,那些一闪而过的不安和凄苦也消失殆尽。

  摸到后心口的位置时,却突然停住了。

  ——那里有一道伤疤。

  即便不用看,触感灵敏的指尖也能判断得出,那是一道怎样狰狞的伤疤。它曾经撕开过筋肉,伤及了内里,让这片后背血肉模糊,甚至威胁到生命;也不知需要愈合多久,才会变成如今这般凹凸不平的丑陋模样。伤口愈合时会先痛后痒,一样的钻心和难耐;伤在这样自己连摸也摸不到的位置,想也知道会是怎样的煎熬。

  “你再摸下去,我真的要对你施暴了。”

  夜雪焕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暧昧的气息,蓝祈却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咬着下唇,低声道:“……边蛮的狼牙箭。”

  “你知道的倒挺多。”夜雪焕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笑了起来,“边蛮头子射的。我在西北九年,就这一箭中得最窝囊。”

  边蛮的狼牙箭最是闻名,箭镞以猛兽脊骨和爪牙制成,粗壮、尖利且带有倒刺,一旦刺入人体,再想拔出来,无异于剜肉,一拔就是一个血窟窿。多少边军都死在这样的狼牙箭下,重央也曾经试图仿制,但狼牙箭的箭镞比一般羽箭重上太多,头重脚轻,没有边蛮那样蛮熊一般的臂力,根本就射不远,并不适合重央军队,只能是边蛮的专属。

  而这让全天下闻风丧胆的狼牙箭,居然也刺入过三皇子的身体,还是在后心口这样危险的位置。

  蓝祈不再抚摸那道伤疤,只用力抱紧了他的后背,“……是边蛮围困殿下的那次?”

  “嗯。”

  夜雪焕满不在乎地讥笑,“军医说再进去半寸就回天乏术了。那群边蛮都以为我必死无疑,所以才开开心心地围在山脚下,载歌载舞,活像我已经死了一般。等我带人杀出去的时候,那边蛮头子的表情简直精彩。蛮子就是蛮子,愚蠢至极。换做是我,定然要杀干净了再庆祝。”

  他说得轻轻巧巧,带着一贯的从容和骄傲,仿佛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胜利。外界都把那一战描绘得惊天动地、神乎其神,说三皇子如何如何神勇,以一当十、所向披靡,却从来没传出过他在那一战中受过如此重伤的消息。若非是边蛮大意轻敌,若非是他果决坚毅,又如何挺得过那一劫。分明是那样的九死一生,最后却只成为了一个云淡风轻、不值一提的谈资,被他不屑一顾。

  蓝祈把滚烫的额头抵在他颈间,呼吸稍显急促,“若我能早点到殿下身边……”

  夜雪焕闻言失笑:“你的轻匿两术再厉害,战场上也毫无作用。当年你便是在我身边又如何?还能把命换给我不成。”

  他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蓝祈却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如果可以,我愿意换。”

  高烧之中的嗓音显得虚弱而缥缈,却又坚定不移。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要了你的命,省得你这张小嘴总说不出好话来。”

  夜雪焕将下巴抵在他头顶,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莫名的狠意,“听好。你是我的,你的命只能我说了算。若我终有一日不得不赴死,我允许你和我一道死,但不许你替我去死。”

  他吻着蓝祈的发心,像是在宣示自己的所有权,又像是在给予最郑重的誓言,“只要我活着,你就要活着。明白没有?”

  蓝祈却不应,张口又咬上了他的肩头,把方才的牙印咬得更深,齐齐整整的一小圈,血丝里混着透明的涎液,晶亮亮地泛着光泽。

  干出了在皇子身上留牙印这样大逆不道之事,他倒反而像受了委屈一般,埋着头一言不发。

  “你可知道,在我身上留过伤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夜雪焕一味纵容着他偶尔的小脾气,侧头在他耳边轻轻吐息,“边蛮头子给我留了这么大一个疤,我削了他的脑袋,挂在亟雷关的城头;除非蛮子能攻破我亟雷关,否则永远也别想拿下来。”

  “你在我身上留了这么个牙印,我怎么也该还给你一个才是。你说……留在哪里好?”

  他的手从衣衫下摆探了进去,抚上那纤细的腰肢。这一带是蓝祈的痒肉,一旦被摸到,就会难耐地扭来扭去,一面做着无谓的挣扎躲闪,一面软绵绵地任由宰割。此时发着高烧,无力挣扎躲闪,就只能伏在他肩头,气喘吁吁地闷哼起来,呼吸间的热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夜雪焕也不敢真的把他挑起来,只轻轻吻着他的眼角,感觉到他背后似乎起了一层薄汗,心头稍松,拉过狐氅将他裹紧,低笑道:“乖,再睡会儿。等把你养好了再慢慢算账。”

  蓝祈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放松了身体。逐渐发出来的汗水带走了身上的热度,不再焦灼难受,便睡得越发酣甜。

  等到再次睡醒时,两人身上都汗津津的,衣衫湿了大半。蓝祈发丝散乱,湿漉漉地贴在他自己颈间和夜雪焕胸前,黏糊糊地极为难受。夜雪焕竟也不嫌弃,一直抱着他,紧紧焐在自己身上,生怕他再有反复。

  虽然这样满身黏腻地抱在一起也不是第一次,但病中显然不同于其他任何时候,那种温柔才更显得难能可贵。

  此时已经入夜,右陵的城墙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没多久便要进城,夜雪焕才把他叫醒,命人取了帕子和衣物,将两人稍稍收拾了一番。蓝祈已经退了烧,但依旧没什么精神,赖着不愿动弹。夜雪焕难得见他撒娇,嘟嘟哝哝的小模样也格外可爱,拉过去狠狠亲了几口。

  好不容易回了督府,夜雪焕抱着蓝祈下了马车,悠然往自己的住处走。魏俨看在眼里,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楚长越之前没说完的那句话,不由得忍俊不禁,随即又觉得心口泛苦。

  夜雪焕何尝不清楚,以他自己和蓝祈的身份,很难有什么好结果,但他却毫无畏惧。他可以这样毫不掩饰地宠着蓝祈,愿意放手去争取,是因为他有着去拼的底气,有着去赌的本钱。他对蓝祈势在必得,而一旦他表现出了这种意愿,再大的阻碍也无法让他退缩分毫。

  夜雪薰当年就更是夸张,为了莫染什么都做得出来,生生让延北王世子这样一个花丛狂蜂舍了三千弱水,只栽在他这一瓢上。到如今,整个重央权贵圈子里几乎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了他们两人的关系,但无论是南宫皇后还是延北王夫妇,甚至是当今皇帝,无论愿意与否,都只能默认了。

  他们夜雪氏的人似乎骨子里就有着这样的气魄,认定了的事就绝不回头,真的发起狠来,天地神魔都要退避三分。魏俨钦佩这样的执着,但有些事,不是单凭勇气和努力就能得偿所愿。哪怕他愿意飞蛾扑火、不顾一切,有些结局也早已注定。

  ——高高在上的皇子,永远也无法理解寻常人求而不得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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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明:亟(qì)雷关

  亟(qì):屡次

  意思就是经常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