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解契>第5章 坚冰

  “我说三殿下。”

  莫染驱马上前,满脸都是嫌弃,“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能不要当众调情吗?”

  夜至深处,小年夜已过,尽兴的游人各自散去,街道上冷清一片。

  他们原本在鸾阳盘了一处小宅子,但既然暴露了身份,也不想多生事端,于是连夜出城,打算去城外的官驿过夜。

  侍卫将他们几骑围在中央,莫染跟在夜雪焕后方,原还凭着多年战友情谊,相信他的为人,觉得他虽然看上去和蓝祈腻腻歪歪,但应该是在说正事,于是没去打扰,还自觉退开了些;结果越看越觉得不对,又抱又摸最后还亲上了,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说你今天这是作甚。”延北王世子翻着白眼,“牙都差点被你酸掉了。”

  说着又不由得看了蓝祈一眼。

  少年的面色清淡如水,简直不敢想象他是怎么在夜雪焕怀里演出那副娇羞模样的。

  楚长越从另一边靠过来,表情也十分复杂。

  夜雪焕毫无所谓地耸耸肩:“刘家的人来试探我,总不好教他们失望而回。”

  莫染鄙视道:“所以就给他们看到你骄奢淫逸?”

  夜雪焕懒得理他,戳了戳蓝祈的脸颊,“你来给世子解释一下。”

  蓝祈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指,淡淡说道:“那种情况下,这是殿下唯一可以给我的正当身份。如果殿下咬定我是他的……”

  顿了顿,还是没法把那两个字说出口,于是含糊地略了过去,“……就算赵源知道我的身份有问题,也找不到任何借口询问或调查。殿下和我演得越夸张,他越没办法开口。而且如果殿下之后还要带着我,这个身份也……方便一点。”

  夜雪焕满意点头:“不错,蓝儿果然聪颖。”

  莫染被那句“蓝儿”噎了一下,还没说话,又被夜雪焕嫌弃:“就说你是个兵鲁子,只知道打打杀杀,这点事都想不明白。你看长越就不问我。”

  楚长越:“……”

  莫染呸了一声,恼道:“你他妈还有脸说我兵鲁子,想想你在西北干的那些缺德事!”

  又瞪了一眼蓝祈,“还有你,给他做姘头有什么方便的?”

  自然是方便的。

  如今看来,赵家——或者说刘家,与云雀有所勾结,知道今晚那批荆刺潜入鸾阳城的可能性很大,甚至可能就是他们给荆刺放的行。若真是如此,他们必然知道蓝祈是个被清洗的潜隐,顶多没料到他是个金睛罢了。

  若是他们揪着这一点不放,往夜雪焕身上泼脏水,说他窝藏敌国奸细,哪怕拿不出证据,单就传谣也会有很糟的影响,而且夜雪焕不怎么好辩驳。但如果他的身份是男宠,还是个被片叶不沾身的三皇子千疼万宠的男宠,那对方就不敢主动揭他身份,否则反而会被夜雪焕抓着不放,理直气壮地打击报复。

  而对夜雪焕而言就更加方便,整个南巡不会再有人想要往他床上塞人不说,他表现得越宠蓝祈,就越是往他头上插旗子。哪怕西南是刘家的地盘,会知道蓝祈真正身份的毕竟都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只会好奇这个能得三皇子独宠的小妖精到底是什么来头,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夜雪焕自己反而能获得更大的活动空间,也正好方便他把蓝祈时刻带在身边,去搞一点小动作。

  方便之处有很多,但蓝祈能从延北王世子身上感觉到明显的针对和敌意,所以不是很想和他说话,自暴自弃一般靠在了夜雪焕身上,往温暖的斗篷里缩了缩,不咸不淡地回答:“殿下想我这样做,我照做就是了。”

  夜雪焕笑道:“不错,真乖。”

  楚长越:“……”

  莫染神情麻木,驱马径直先走了。

  …………

  次日清晨,雪霁初晴。朝阳映着地上的积雪,便显得天光格外透亮耀眼。

  莫染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懊恼道:“昨晚都被你气糊涂了。本来还应该有事要问。”

  昨晚到达驿馆时,已经是后半夜。

  官驿原就是提供给赶路的朝廷官员歇脚的地方,自然没有平民住,他们也没有表露身份,只由楚长越出面,亮了军中的文牒。反正也只是停留一晚,不必太过讲究。

  童玄和莫雁归正带着侍卫在后院收拾行李,准备马车——既是要走官道去右陵,那便不能堂而皇之地骑马,只能坐车,否则太容易暴露。

  夜雪焕三人常年混军营,起得都很早;蓝祈大抵是奔逃一个多月,累得狠了,还没起来。夜雪焕也吩咐了不用去叫,俨然真的有了几分“宠妾”的味道,大有如果准备出发了蓝祈还没起,他就亲自抱人上车继续睡的架势。

  鸾阳城外的官驿并不大,总共就两层,一楼可供用餐,楼上则是客房。驿中恰好无其他人,三人便围着一张小几吃早饭。

  夜雪焕对莫染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急。一则他未必知道,二则也未必肯尽言。不若再等等。”

  莫染抽了抽嘴角:“等什么?等你真把他变成姘头?”

  夜雪焕:“……”

  莫染冷笑:“我可提醒你,这小子的段位可明显比路遥高多了,你别以为有那么容易。不若直接问他。”

  夜雪焕摇头道:“他和路遥完全不同。时间也许会长些,但只要处理得当,他会比路遥更忠心,也更有用。”

  莫染哎哟了一声:“我就说你缺德。看你这架势,分明是要怀柔攻心,要他死心塌地。你三殿下魅力这么大,万一真骗了人家一颗真心,你还负责不成?”

  夜雪焕:“……”

  楚长越坐在对面,朝着莫染猛使眼色。

  莫染没理,继续说道:“我可劝你别乱来,老老实实像路遥那般处理才稳妥。南巡总共也花不了多久,等应付完了刘家,你拿他怎么办?带回丹麓?还是带回西北?让他继续给你当潜隐?还是直接养在……”

  楚长越十分没教养地拿筷子敲了敲莫染的碗,终于让他闭了嘴。莫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差点把手里的碗打翻。

  蓝祈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无人察觉他是何时开始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就连正面对着楼梯口的楚长越也没注意,偶尔一抬头才看到,吓得筷子都差点没拿稳。

  他今日红绸束发,白色中衣,披着件银线滚边的红色外袍,宽袖长摆,腰间系着精绣云纹的宽带,下悬一枚暗银香球,红穗子晃晃悠悠,完全一副按照三皇子的喜好打扮的男宠模样。

  这身打扮原该是好看的,但蓝祈太过单薄苍白,这一身外红内白的搭配就显得尤为扎眼。尤其此时还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波澜不惊,失色的嘴唇微微抿着,人站着不动,衣角和发丝随着窗外吹进来的晨风微微飘扬,却没有半点落花人独立的美感,反而让莫染联想到了野地荒坟边徘徊不去的……女鬼。

  ——还是含冤多年、特别凶戾的那种。

  延北王世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青天白日的,脊背居然一阵阵地发凉。

  夜雪焕清了清嗓子,对蓝祈说道:“过来吃早饭。”

  蓝祈应了一声,低头走下楼梯。大概是终于知道要顾忌着点伤口,他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地护着右膝坐在夜雪焕身边。

  莫染余悸未消,想起自己方才一番话,没由来地心虚起来。

  说来倒也奇怪,蓝祈严格来说就是他们抓的俘虏,怎么对待都无所谓;偏偏他们三皇子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非要玩这种怀柔攻心的手段,昨晚就抱着又摸又亲,到了驿馆还吩咐给他做夜宵,让下人给他沐浴更衣,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差没自己抱着睡了。这要让路遥看到还不得活活气死,同样是主动倒戈投诚的敌方细作,待遇也差太多了。

  若真的让蓝祈把先前那些“怀柔攻心”、“骗了一颗真心”、“负责”之类的内容听了去,三皇子这一晚上不惜牺牲色相的努力就都泡了汤,收服蓝祈的宏图大计还没开始就要结束。

  当然这也怪不得莫染,开口之前他明明已经确认过楼上的动静,谁能想到这云雀的潜隐当真就如此神出鬼没气息全无。若是深更半夜站在床前,直接就能给人吓死,还要什么刺客暗杀。

  “……小蓝祈啊。”莫染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麻痹大意,连称呼都不自觉地改了,“你什么时候起的?”

  蓝祈淡淡答道:“刚刚。”

  莫染嘴角抽了抽,继续试探道:“你在那儿站了多久?”

  蓝祈抬头看了他一眼,“一会儿。”

  滴水不漏的回答,毫无起伏的声线,清淡疏离的表情,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不甘或是讥讽之类的负面情绪,根本看不出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莫染十分想吐血,哪怕就是一池死水,扔块石头下去也能激起点涟漪来;可这蓝祈简直就是个泥潭,扔什么下去都只能悄无声息地沉底,连个泡都不会冒。

  这么硬的茬,夜雪焕却偏偏要啃,也不怕噎死自己。

  莫染定了定神,打算破罐子破摔把话挑明了说,刚张了张嘴,夜雪焕突然凤眼一斜,睨了他一眼。

  两人虽然同龄,自小一起兴风作浪,平日里也互相埋汰没个规矩,但夜雪焕毕竟是个皇子,又是楚后所出,自有一股隐而不发的威严和气魄,莫染被他这么一瞪,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蓝祈也不说话,小口抿着粥,连点杯盘碗筷的碰撞声都没发出来,安静极了。熹光混着雪色从他们身后的驿馆大门里照射进来,懒洋洋地铺在他身上,鲜艳的外袍像是晕开了一般,把那张苍白的小脸映得红润了几分,那头柔软的发丝也被染成了浅浅的熏红色,一下子就鲜活起来。尤其是那薄薄的耳廓,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肌肤下浅红色的血脉一清二楚,周围一圈细细的绒毛如同一层柔和的光晕,将他笼罩在冬日里难得的融融暖意里。

  夜雪焕突然有点手痒。很想摸一摸。

  与三皇子突如其来的旖旎心思相反,楚长越和莫染此刻简直食不下咽。场间这尴尬的沉默堪比北岭雪山上千年不化的严寒积雪,便是有三十寸的不烂之舌也救不回来。

  延北王世子平日里多么风光不可一世,当年在太学府时把所有教习挨个气哭,太傅大人手书千字长文告到延北王面前,放言太学府“有他没我”,最后还是皇帝出面调解才算解决,光辉事迹在权贵之间传颂了许久。

  如此人物,如今居然颓着一张脸,像个霜打的蔫茄子,对着面前两个刀枪不入气定神闲的始作俑者,脾气都气没了。若是让太傅大人看到,必然要好好喜闻乐见、拍手称快一番。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饭,出发上了路。

  鸾阳与右陵不算太远,若是快马赶路,两日便可抵达;但反正他们也不赶时间,又要避人耳目,坐着马车慢慢晃悠,估摸着要五日时间。

  此时年关将近,官道上来来往往,比平时热闹许多;他们驾着马车,又带着一队侍卫,看上去与寻常官宦人家带着家眷回乡无异,毫不起眼。

  官驿里都是宽敞的沉木马车,坐上五六个人都绰绰有余,童玄和莫雁归都没多想,本着低调的原则,只套了一辆,结果把莫染和楚长越都害惨了。

  蓝祈默默抱着双膝坐在车厢一角,脸上一贯的清淡,漆黑的眸子像两团幽暗的火焰,明明灭灭地闪动着光泽。看上去温顺柔弱,却又好似浑身散发着一股闲人勿近的气场,看着就觉得瘆人。

  莫染觉得他一定是把自己早上那番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却在用这种冷暴力的方式表达不满。夜雪焕无法在这个风口浪尖去“怀柔”他,更不能因为被揭穿了目的就翻脸相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拿莫染撒气。

  撒气一不动手二不动口,就只管盯着他笑。笑容像是三月里料峭的春风,看着温暖和煦,刮在脸上却像带着冰渣子一般猎猎生疼。

  莫染先还能不甘示弱地和他对瞪,但原就心虚理亏,时间一长也只能败下阵来。

  楚长越早就在三方夹攻之下溃不成军,随便找了个借口,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出了马车;莫染也并没能坚持多久,但他那副长相实在太显眼,不能抛头露面,如坐针毡了半天,等到了沿途的另一座驿馆后终于投降,一辆马车变作了两辆。

  马车里就剩了两人,蓝祈依旧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

  夜雪焕有些头疼,也不想再僵持下去,招了招手道:“过来。”

  蓝祈终于抬头,乖乖挪到他身边。阳光透过窗隙落到他身上,又重现了早上那副明媚光景。这次更是连脸颊都透明了起来,夜雪焕看在眼里,果然还是觉得手痒。

  ——不仅手痒,心都痒。

  左右没有旁人,他也不客气,伸手去抚那苍白的小脸。蓝祈有些僵,黑亮的眸子闪了闪,终究没有躲,任由那只温热的手掌覆了上来。

  不同于他冷漠的外表,那张小脸倒是又软又嫩,被掌心里的粗茧擦过,微微泛着红。

  夜雪焕颇有些心猿意马,又看着他微垂的眼帘,叹了口气,问道:“早上莫染说的,都听到了?”

  蓝祈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是在回答“吃早饭了吗”这样平淡无奇的问题一般。

  夜雪焕笑道:“那家伙素无口德,不用理他。”

  蓝祈却摇头道:“殿下身处激流暗涌之中,理当谨慎。在没有确定我完全臣服之前不尽信于我,是很妥当的做法,我没有不满。”

  夜雪焕暗暗蹙眉,想不到他竟看得如此分明;昨晚在他身上下的功夫,在他看来岂非都是笑话。

  “殿下愿意庇护我,我很感激。”蓝祈的神情越发淡漠清冷,“不必费那么多心思,我不会有任何异心。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一番话说得好像是表忠,却分明夹枪带棍;特别是最后那句,怎么听都是反讽。

  夜雪焕无名火起,冷笑道:“要你做什么你都做?我若是要你侍寝呢?”

  蓝祈一颤,头埋得更低,抿着唇不说话。

  夜雪焕见终于一棍子把他打闷了,脸色稍霁;刚准备再给颗糖,就听蓝祈低低说道:“若是……若是殿下想要的话。”

  “……”

  夜雪焕真的火了。

  他一把拽过蓝祈的肩膀,牢牢压进怀里,粗暴地去扯他的衣襟。蓝祈本能地就要抵抗,但转念又生生忍住了推拒的动作,只紧紧捏牢了自己的衣袖。

  夜雪焕看在眼里,怒意更盛,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气什么,双手下移,抓住他两只脚踝,几乎是将他倒提了起来,两腿大开地倒在车厢内的软榻里。

  “不……!”

  蓝祈惊呼出声,喊完又立刻闭了嘴,浑身抖得厉害。

  夜雪焕捏起他的下巴,见他脸上满是惊惧和耻意,眼角含着一抹水汽,嘴唇都要被自己咬破,再不复先前的平静淡漠,这才觉得怒气平息了些,冷哼了一声放开了手。

  蓝祈胸口起伏,自己撑起身体,默默退开些许,埋头整理衣物。

  夜雪焕看着他犹自颤抖的手指,不由得也放缓了语气:“不愿意直说就是,不必委屈自己。”

  蓝祈的手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我没有不愿意。”

  夜雪焕听他还要嘴硬,锋利的眉尾立时扬了起来,刚要发作,蓝祈又说道:“殿下是我的救命稻草,无论想要怎样,于我而言……都不存在不愿意这个选项。”

  “……”

  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再有什么火都只能不甘地熄了。这世上居然真的能有人理智冷静到这个地步,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权衡过利害的结果,根本不存在他自己的个人意愿,七情六欲都可以压在心底。之前那一声惊呼可能也就是猝不及防下的失态,如果当真要继续做下去,他恐怕也只会摊平身体,任由宰割。

  夜雪焕其实一贯不屑于用这种收买人心的招数,但为了维持手下人的忠诚度,或多或少的怀柔在所难免。无论是西北军中还是玄蜂的暗卫,跟着他的人都尽心尽力死心塌地,除了那些怀柔的手段,自然也有他个人魅力的因素在内。

  无论朝中如何评价他寡情凉薄,他对下属的关怀照顾都是真的。将相之才,对依附自己的能人志士真诚以待,是最基本的素养。

  蓝祈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云雀金睛,身手好脑子活,昨晚一场即兴表演更是传神至极,让他欣赏有加,想要收归己用。

  既是要他假装男宠,有些暧昧的接触也很正常,他并没有想过勉强蓝祈假戏真做,也没有刻意展现什么柔情蜜意要他心折。那些浅尝辄止的亲亲抱抱不过是些逗小猫般的戏弄,只是看他如此坚强隐忍,心里便生了几分怜惜。

  虽是蓝祈主动依附于他、寻求他的庇护,但就算他提些条件,夜雪焕其实也都可以酌情答应,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副低眉顺目的姿态。路遥那小子成天偷懒耍滑,尚且还要隔三差五地蹬鼻子上脸;他不明白为何蓝祈却偏偏要如此作践自己,好像留他在身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一样。

  ——如果昨日救下他的不是夜雪焕,而是别的什么猫猫狗狗,他是不是也是这副姿态?要他侍寝就侍寝?

  光是这么一想,就忍不住怒火中烧,恨不得好好给他一番教训,让他好好领悟一下到底什么叫“侍寝”。可是看他被逼到惊惧畏缩,自己倒先心软了。虽说在军中多年,多少沾了点兵痞子的做派,但这种恃强凌弱、霸王硬上弓的事,夜雪焕还真的做不出来。

  用在蓝祈身上的一切手段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不着力,有劲也无处使。

  人生第一次,三皇子生出了一种不知从何下手的挫败感。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眉角,自己靠在窗边冷静了一会儿,一回头发现蓝祈居然不知何时又坐回了角落里,虽然还是一贯的淡漠冷清,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委委屈屈地抱着腿蜷缩着,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幼猫。

  夜雪焕突然就有点想笑,却故意板了脸,冷声呵斥:“给我过来。”

  蓝祈看了他一眼,又慢慢挪了过去,右腿微微朝外侧了侧。

  夜雪焕看着他的坐姿,又叹了口气,伸手抄起他的膝弯把人捞进怀里,果然见他右膝处又渗出了血红,蹙眉道:“你这膝盖是真的不想要了?”

  蓝祈大概还没从刚才那番拉扯里反应过来,僵着身体不敢动弹,抿着唇没说话。夜雪焕从车厢另一角的行李中取了药箱,便去撩他的裤袖。

  “我自己来……”

  蓝祈赶忙去抓药箱,被夜雪焕一把按住,略带几分嘲笑地看着他说道:“像你那样处理伤口,真不知哪天才能好。”

  他小心揭开纱布,那层好不容易结出来的薄薄血痂又裂了开来。虽然出血不多,但因为反复撕裂,伤口里竟有了些血肉模糊的感觉。

  他用帕子蘸了清水,将伤口周围的血污擦去,再敷上药粉,重新包扎起来。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眉头微微蹙着,嘴角微微抿着,那双持枪引弓、杀敌无数的手此刻无比轻柔,修长的手指灵活而利落,一点也没碰到那些脆弱的肌理。即便微阖着眼帘,那双琉璃般的凤目依旧被窗隙里的阳光映得灿然生辉,流转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

  待将那道狰狞的伤口仔仔细细地缠好,这才抬起头来,刚好迎上了蓝祈那对黑白分明的杏眼,过于明亮的瞳仁像是两团暖融融的火焰,含着一点来不及收起的迷离和脆弱,一下子就烧进了他心里。

  果然还是心痒。痒极了。

  身体的意愿快过了思想,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按着蓝祈的后脑,轻轻贴在了那柔软的唇瓣上。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蓝祈呼吸急促,脸又涨得通红,目光四处游移,不敢与那双凤目对视,却也没再向后退缩。

  夜雪焕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搂着他低笑道:“这两日就莫要乱动了,好好养着。”

  蓝祈乖乖被他抱在怀里,脑袋靠在他肩上,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翻涌的心绪,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时间,谁也没再开口。

  同样是沉默,气氛却比早上时好了太多。腰间的香球里点着灵香草,定气凝神,浅淡的香味飘散开来,便将所有的焦躁都抚慰了下去。

  夜雪焕缓缓抚着蓝祈的后背,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今早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那里,可就是所谓的匿身之术?”

  蓝祈愣了愣,才答道:“可以算是。隐匿气息只是我的习惯,没有刻意施展。殿下若不喜欢,我以后……尽量改。”

  “既是多年习惯,不必勉强。保持警觉也是好事。”夜雪焕摇了摇头,又笑道,“何况偶尔吓唬吓唬莫染也挺有趣。”

  想了想,又问:“若是你认真施展起来,这匿身之术又当是什么样?”

  蓝祈斟酌了一下措辞,答道:“若是有人群做掩护,可以凭空消失。”

  夜雪焕似乎也有些吃惊,神情若有所思。

  蓝祈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殿下如果好奇匿术,等到了右陵,我演示给殿下看。”

  夜雪焕的凤目微微眯了起来,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打量起面前的小脸蛋,似是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究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在打什么别的小心思。

  蓝祈看得分明,摇头道:“我不会背叛殿下的。殿下不是喂我吃了药么。”

  夜雪焕蹙了蹙眉头,他自己都已经忘了这回事了。

  “倒也是。”他拉起蓝祈的手,用力捏了捏,笑意渐浓,“我也想看看,你要怎么样……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