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大宋拾遗>第100章 新年万事兴 自有善财来

  这回官府给的价格非常合理,名义上让各商家竞争,其实,杭州城有商会,说白了,生意人都是自己人,关上门来密谋合作,派个人出来做做表面功夫,说说场面话而已。

  江南药材行控制着各药房的药材用度,顺理成章成了那个当代表的人物。这几日,江南药材行大批囤积药材。大有买断官用药材之势。章堂一向做大米生意,由于生意扩大,也有自己的海陆运输队伍。但对于药材、木材、泥沙等他未接触过,这杯羹难分。

  正当他心疼送上门的肉饼只能看不能吃时,他想起了田员外,于是叫来管家,着人打探他的底细。商人的谨慎,让章堂不得不进行这一步。

  几日后,管家回报,田员外世居钱塘,家世清白,家中世代是土豪,为了考科举,光宗耀祖,未曾从商。可是,许是这家人命里没那文曲星照拂,只出过几个举子,任些贴职。许是认命了,想弃文从商,近来在筹备买卖之事,听说是要着手茶叶生意。可似乎筹备起来不甚顺利。

  这杭州城的商场龙头都未曾拜会,能顺利才怪呢。既然打听清楚了,章堂放下了一些戒心,写好拜帖命人送去田宅。田员外即刻回帖,说不敢劳动大驾,不日当亲自拜会。收到回信的章堂挑眉微笑。

  再次会面后,田员外再次提起合作事宜。出于谨慎,章堂还是有些应付,这回田员外并未罢休,而是说道:“章会长,实不相瞒,其实与贵行合作事小,在下另有事相求。想来对于我从商之事,您已有所耳闻。”

  这姓田的终于要说些心里话了,章堂喝了一口茶,掩饰了一下,适时应承几句,认真听着,等待下文。

  “某初涉商场,诸事不顺。时常反思是因。思来想去,恍然惊觉,未曾进庙拜佛,何来求得和顺大吉呢?真是大意为之。还请莫怪。”说着起身拱手恭恭敬敬行了致歉礼。

  这话说得隐晦又明确。章堂听了很是满意。转念又想,这人家世简单,想来不是甚么阴谋阳谋,就是有求于自己,适当地示好而已。当下便说道:“田员外,言重了,日后入了商会咱们就是一家人。”

  田员外闻言笑呵呵地应和着。推杯换盏下,章堂与他约定,从他处以市价的五分购了大量木材、沙石,同时承诺将来田员外的货物需要往外运送,用到章家的车队,都比市价便宜二分。而田员外则承诺此次不参与木材、泥沙竞价。

  如此一来,与章堂竞争的只有城西的土豪袁望。

  送走了田员外,章堂心情大好。虽然他是杭州商会会长,但他心里明白城中的商人给他面子都是看在鲍似照的份上,他一直都希望扩大自己的生意范畴,即使离了鲍家也能有这个实力当这个会长。如今有了田员外,在木材生意上他就有了保障。况且他是土豪,有的是地,将来的合作少不得好处哩,想到这,章堂又忍不住畅饮了几杯。

  可是一个人饮酒总觉得少了些甚么,便想叫章杰一起,可管家回话说衙内今日派人传话有应酬,需晚归,只得作罢。

  那边同样是会仙楼,齐聚一堂的却不是前些日子的商人,而是杭州衙门的一些官员。其中就有章杰。这个聚会的主角是新上任的少府监少监文岫。原本理应苏知州带领大小官员接风的,但少监这个职位自元丰改制后职级并不高,从六品。苏大人不想应酬便叫通判出面接待。

  张主簿在得知苏轼意欲遣通判代为接待时,在一旁提醒文少监此次前来许是为了朱太妃的生辰,操办一应事宜。可苏轼回答说:“十有八九就是了。只是,西湖事忙,通判接待亦可,若不放心,你也去帮忙。”张临无语,心道:我说的是不放心的事吗?我说的可是朱太妃的事!

  张临猜的没错。这文少监来此果然是为了两个月后朱太妃的生辰。说起朱太妃,虽只得太妃之名,实则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因高太后和向太后都在,只被册封了太妃之位。两年前(元祐三年1088)由高太后提议将其封号尊崇提高其在后宫的地位。今年圣上下令大肆操办太妃四十诞辰。于是,少府监作为管理皇室服饰、仪仗等的机构,为了体现上策下应,特意派了少监到杭州操办朱太妃的礼服。

  少监官职不大,却是皇室近臣,此番前来又是为了身份特殊的朱太妃。在杭的官员乐意露脸,尤其是相关部门,可都想着在这事上露脸。章杰作为司户参军本是与这趟差事无甚关系,但他父亲是本地商会会长,又是鲍似照的女婿,当然缺不了席。

  席中,通判大人介绍章杰的关系,文少监多看了他一眼,问道:“哦?章大人是鲍漕台的乘龙快婿么?”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认识鲍似照,可章杰平日并未听岳丈提过此人,于是也不多说,恰到好处地应承着。

  次日,鲍若兰说家里派人捎话让她和章杰回了趟鲍家。章杰备了些礼品,心中不免忐忑。他不知道岳丈大人突然叫回去是不是知晓了他夜宿他处之事,要敲打敲打他哩。

  在前去的车中,鲍若兰看出丈夫的不安,询问缘由,章杰怎么好意思说出真实想法,便随便寻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另一边,尽力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免得或许没事给自己找来事。

  到了鲍家。管家亲切地迎着二人进门,鲍若兰一直是鲍似照最宠爱的女儿,家中仆人对这个鲍家大娘子亦格外看重,对他这个姑爷也就爱屋及乌,礼遇有加。途中,鲍若兰向管家打听:“程伯,爹爹突然把我二人叫回来,可是家中出了甚事?”

  程管家连忙摇头:“娘子安心,家中无事,只是来了一个客人,是官场中人,老爷吩咐让姑爷过来作陪。老奴斗胆猜测,大约也是老爷想娘子了,寻个借口见一见罢。”

  鲍若兰听了喜笑颜开。章杰在一旁陪笑。

  到了书房,鲍若兰快步上前扶着鲍似照的胳膊亲热地叫着爹爹,鲍漕台亦宠溺地抚摸她的头,章杰在一旁见礼。待父女二人叙过,鲍似照让鲍若兰去给她母亲请安,却将章杰留了下来。

  忐忑,不安,惶恐,油然而生,章杰尽力克制,不让自己表露出来,却见鲍似照亲切地扶着他的肩膀,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杰儿,今日衙门中可有遇到甚么不顺之事?”并不像要斥责他的样子,于是章杰放松了一些,如实回话。

  到了堂屋外,鲍似照说:“今日向你引荐一人,这人你也认识。”章杰正想着会是谁,就见一个身穿墨绿色常服的中年男子坐在屋里喝茶,手中拿着一副画,像是在鉴赏。

  近前,鲍似照笑呵呵地与那人打招呼,那人抬起头来,章杰才看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新见过的,少府监少监文岫。难怪,昨日他听闻自己是鲍似照的女婿会有那样的反应。

  寒暄之后,鲍似照和文岫坐了上座,章杰在下方坐下,鲍漕台说道:“云召(文岫的字)啊,这西湖龙井,名不虚传罢。”文少监笑言:“临风(鲍似照字)兄,茶是好茶,不过你这《仕女图》可比这龙井好了百倍。”

  鲍似照闻言,哈哈哈大笑。章杰在堂下坐着,听他口中说到“仕女图”三个字,便开口道;“可是唐,周昉的《簪花仕女图》?”两人点头。

  蔡云英儿时好画,对于各代名家作品,章杰耳濡目染,也有所耳闻。这唐代离当朝虽然年代不久,但唐代四大画家之名,还是很响的。其中周昉的《簪花仕女图》可称上品。没想到这般藏品竟在自己岳丈家中。

  赏完画和茶之后,三人入席。主要的话题却不是公事,而是私事。

  几日后,章堂和田员外签订了购买契约。因章堂定下的数目不小,田员外存货不足,现下承诺着手准备货物,约定一个月后交付。由于数目的问题,两人签订契约时,田员外还小心地提醒道:“章兄,这数目是否大了些?若官府用不了这许多,余下的当如何处置?”

  章堂自信道:“田兄宽心,犬子在衙门供职,估算过。”既然这样,田员外也不多言,于他来说,这是好事。

  杭州城不少商人在为官府采办做准备的,可这章家的动作有些频繁。这不,刚和田员外合作,又在张罗着开新店铺,这回不是米店也不是木材行,而是计划攻入织造业。

  眼下,他正与贾家商议合作事宜。毕竟,隔行如隔山,章家若想要站住脚,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个熟悉业务的人合作,所以贾家成了他的首选。当他兴致勃勃找到贾家将他规划好的染织一线的蓝图说与贾随时,对方却犹豫起来。

  贾随是贾西的父亲,也就是贾家名义上的当家人,章家的提议从长远看可能是有益的,江南纺织业自从南北朝后,蓬勃发展,他家占着皇商的名号,在这竞争激烈的杭州站稳了脚跟,可是,谁又能保证这皇粮能一吃到底呢?若如章家提议的,一来可以节约原材料成本,二来可以扩充分销渠道,三来可以扩大受众面。

  可是,两家合作,日后的问题会有很多,对于章堂,他心里始终保持着警惕。

  章堂也未曾料到自己这无懈可击的计划,到了他贾某人耳中,竟是犹豫回应,心下有些不悦,只得说:“对于此次朱太妃的礼服织做,某势在必得,咱两家相好,有福同享,没想你倒犹豫起来,时不待人,望兄早做决定。告辞。”

  贾随连连应承,恭恭敬敬送走了章堂。转身拂袖心中道:“只怕到时,你要趁机占了我这家业罢。”

  幽篁楼中,小令给素问送信,是樊玄子的来信。两人依约见面,支开小令,二人聊了几句,却是分别了。办完事回来的小令见姑娘要回楼里,惊讶道:“姑娘,这就回去啦?”素问只点了点头,意思就是不要多问。

  当夜,素问在琴操处用膳,阿九来请示:“二位姑娘,贾衙内来了,说是求见素问姑娘,您看,见是不见?”不等素问开口,琴操说道:“当然是不见。”阿九看向素问,只见她摆了摆手:“你且下去罢。请他在林下馆稍候。”

  阿九退出去后,琴操不解:“阿姐,怎滴还要应酬这败家子。云儿不信,向国舅还治不了他了!”

  素问瞧她那愤愤不平的模样,顿觉好笑,她笑着说道:“我还未急呢,你倒是急了。”这画外音就是在打趣蔡云英,于是她嗔道;“阿姐,我不与你说笑。贾西不是良人,如今你有了向国舅,无需再应付他哩。”

  “可我如今还是这幽篁楼的花魁,莫要冯妈难做。何况,我与那向国舅还八字没一撇呢,你也听那市井之言做甚。”素问淡淡道。

  “甚么!向国舅人品好,有男子气概,又是皇亲,多好的良人,阿姐不喜欢么?”听素问的语气,她和向国舅之间没那回事。这可急坏了琴操。

  素问心中黯然,神色未变。她起身:“喜欢也好,不喜也罢,都与他无关,素问自知,他那种家世,如何能接受我这样的女子。好了,我先回馆中,云儿在吃些。”

  林下馆,酒菜已备好,贾西正独自喝着酒,见素问进来,起身相迎。来人神色平常,还是那般若即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