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凤凰纹>第七章

  平素,许子翰最爱站在这片竹子前,看竹子一节一节生长。如今,他却好像有别的心思。

  水滴从竹子的叶子上滴下,许子翰忽然想到了什么,展开紧锁的面容。

  “少爷,使不得,使不得,老爷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缠着花色头巾的丫头将许子翰团团围住,嘴里念叨着让少爷别做了,两个眼珠子却紧紧地盯着许子翰忙碌的双手。

  嫩竹青色的汁液从许子翰的手心中流出,混着清晨嫩草上的盈盈的露珠,一时之间,清香之气弥漫开来。

  “哇~好香啊~”丫头们不禁闭上了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深深地浸在了这清香中。

  许子翰拿出一个碧色的小碗,将还在火上冒着泡的粥一点点盛在了碗里。碧色的碗壁映着青色的粥面,相映成趣,犹如寒夜中清冷的月色。

  许子翰双手小心地端起碗,盯着手中的碗,小步走着,生怕弄洒了。青色的粥面随着许子翰的脚步晃动着,许子翰的心也随之不停地忐忑。

  走廊很静,脚步声回荡着,许子翰听得一清二楚。

  “少爷。”一个老伯跟到了许子翰的身后,叫他。

  许子翰仍然紧盯着手里的碗,说话也变得轻声细语了。

  “福伯,有何事?”

  福伯瞧着他手里的粥,眼里浮上了一层哀伤。

  “少爷,这些交给下人做就好了。还有……”福伯停了停,似有些不悦,道,“怎么又带了陌生女子回来,少爷你又忘了那教训了?”

  “福伯!”许子翰打断他,“阿宁不是陌生女子。”

  这话说完,福伯站在原地,长叹了口气。许子翰也有些愣了,但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似乎想要快点儿离开福伯。但他的心忽然有些乱了,只缘着刚刚的这句话他似乎从前说过。

  但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带着还有些疼的心,进了屋子。

  阿宁已醒了。

  许子翰端着碗,走到了床前,看着靠在床上的阿宁,轻轻道:“阿宁,喝点儿粥,对身体有好处。”

  阿宁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许子翰,鼻子忽然有些酸,她猛然低下头,慌乱地接过那盛满粥的碗,玉的冰凉让她一阵颤抖。

  “怎么了?”许子翰关切地问,目光落在了阿宁腕间,“你的丝绢脏了,取下来,换一个新的。”

  “不要!”阿宁像是被吓坏了一样大叫着,手中的碗跌落在地上,青色的粥洒了一地。

  阿宁把胳膊藏进被子里,好久才缓过来,带着歉意道:“我自小手腕上被烫伤了,伤疤很丑,我害怕露出来……”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许子翰这才宽心了,稍稍舒展了眉心,眸子里满是温柔,“我为你再盛一碗。”

  “嗯。”阿宁握住手腕,缩在被子里,眼里泛着忧伤。

  “屋子里有人吗?”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宛如清晨在枝头喳喳叫的麻雀。

  “嘘——不要出声,我进去吓吓他。”

  阿宁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白纸一样。

  定承靖悄悄推门进来,轻着步子走了进来,阿宁微闭着双眼,全然没有发现。定承靖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床前,一眼就看见了虚弱得宛如一朵睡莲的阿宁。

  “咦,哪里来的姐姐?”

  阿宁听见有人说话,颤抖着睁开了眼帘。一个黑葡萄一样的眼珠让阿宁看了忍不住要笑,更何况这眼珠子就正正地在阿宁的鼻尖。

  “噗——”阿宁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定承靖转了转脑袋,像个小孩一样地笑着,“姐姐,你笑起来很好看,一点儿都不像是生病了。”

  “你——你是谁啊?”阿宁一边笑一边勉强说出这句话。

  定承靖转了转自己黑珍珠一样的眼珠,反问道:“姐姐姐姐,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总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很像我的十哥。”

  “你的十哥?怎么会?我可是个女子。”看着定承靖,阿宁的心情忽然豁然开朗,她直起身子,拨着腕上丝绢,被眼前的这个人逗得笑个不停。

  定承靖看着阿宁的丝绢,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你要干嘛?”阿宁挣脱了定承靖的手,防备地看着定承靖。

  定承靖嬉皮笑脸地笑笑,“我十哥的腕间也缠着丝绢,你和他还真像。”

  阿宁愣了一下,又宛然一笑,道:“你怎么三句话不离你十哥,你们哥俩感情定是很好的。”

  听了这话,定承靖古灵精怪的脸上忽然有了些惆怅,“别提了,十哥的脸就没见他好看过,总是一副凶凶的样子。不过呢,心肠倒是很好的。”

  “阿靖,你怎么来了?”

  阿宁还未说话,许子翰便端着碗,从门外小心地进来了。

  “子翰,你什么时候学会金屋藏娇了?藏了一个那么好的姐姐,竟都不告诉我和十哥。”定承靖嘟着嘴巴,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俨然就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许子翰起初一看见承靖,微微愣了一下,又马上转眼看着阿宁。阿宁正笑脸盈盈,苍白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许子翰像是被那笑意点燃,不自觉地也笑了。

  迈着轻轻的步子,许子翰把手上新盛的粥递到了阿宁的手上。阿宁正含笑听着承靖的话,全然没有发现,仿佛是回到了村子里,姥姥递来了粥,阿壮哥哥正给自己讲着村子里的轶事。

  “阿宁姑娘,悠着点儿,别笑得肚子疼了。”许子翰在旁提醒着,但阿宁只顾着笑,全然没有发现身边还有个许子翰。不过好在许子翰似乎颇有自己的乐趣,在一旁眉眼带笑地,温柔地看着阿宁。

  好久,直到阿宁手中的玉碗凉了,那刺骨的凉一丝丝地透进阿宁的骨子里,阿宁这才从承靖的可爱风趣之中缓过神儿来。

  阿宁收了收笑容,目光扫过屋子,避无可避地看到了许子翰温柔的目光。

  “许公子。”阿宁见着他的眼神,吃了一惊,眼神躲闪着,忐忑地直起身子,便要下床来行礼。

  许子翰匆忙上前,拦住了阿宁要下床的身子。

  “不必,你的身子还弱,不必多礼。”

  许子翰那如山泉般洁净的双手抬着阿宁的双臂,虽然温柔,却让阿宁弯腰要行的礼行不下去了,但阿宁却偏偏狠了心,硬是要遵守着这主仆间的规矩。

  “许公子,阿宁虽自幼生于山野,但也知道,在这定国,尊卑有别。我多谢许公子的好心,但你我终究身份有别,还请公子受了我这一礼。”

  阿宁垂着双眼,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许子翰的手抬着她的双臂,她却也偏偏要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往下压。

  许子翰笑着摇摇头,看着这个倔强的姑娘,丝毫没有多想什么,缓缓道:“不必,你的身子还未好,等好了再行礼也不迟。”

  “不,我可以。”阿宁忽然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倔强,倔强着撑着她孱弱的身子,非要去履行着这卑微的一个“礼”。

  许子翰忽然也不知道怎么了,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这里。一边是不知所措的许子翰,一边是莫名地倔强着的阿宁,承靖在一边瞧着这两个人,满头雾水。

  “哎呀,你们两个别让来让去了!”承靖站在两人旁边,大吼了一声,一脸的无奈。

  “你别管。”阿宁这话刚出口,许子翰的话音也落了下来。阿宁的头低得更深了,脸颊上飞来了几抹绯红。

  承靖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他们俩,嘴里咕哝着“多大的事啊!”,黑葡萄一样的眼珠转来转去。

  “好了!”承靖趁他俩不注意,拉开了他俩的手,阿宁忽然之间没了支撑,脚上一疼,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许子翰一阵心慌,难掩担忧地问:“阿宁姑娘,你还好吗?”

  阿宁抓住了承靖的衣袖,稳了稳身子,这才站稳了。

  “没事,许公子。”阿宁答道。

  许子翰宽了宽心,点头道:“那就好。”

  “公子,我的身子已无大碍了,还请公子告知我需要做什么,我好为公子效劳。”阿宁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在这定波府再呆下去了,但她也不想欠任何人任何恩情。

  许子翰向前走了半步,但阿宁浑身的防备让他又连连后退。

  “无,无妨,你的伤还未好全,不急。”

  “我好了,我可以做活的,况且我是一个下人,就算生病也是要做活的。”阿宁倔强地说着。

  一旁的承靖刚把两个人拉开,这两个人便又争执了起来,让他看的一脸疑惑。承靖见许子翰说不出话来,便转着水汪汪的眼珠子,道:“子翰,我依稀记得你缺一个书童,不如就让姐姐做你的书童,平日里为你红袖添香,想必又是一番美景。”

  阿宁抬起头,望向许子翰,许子翰忙说:“正是了,我正巧缺个书童,阿宁姑娘如此聪明伶俐,正是最适宜的人。”

  阿宁听了这话,心想着自己幼时曾给爹爹磨过墨,虽大字不识几个,但应该也做得来,便沉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