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云露拿着那张我亲手制作的纸鸢,再度提起雨雾的时候,我便知道,应当要尽快动手了。

  雨雾是我的计划里突发的一个意外,尽管我用尽全力自以为天衣无缝地补上了这个漏洞,但云露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洞中露出的光。

  他警觉出雨雾之死的不对劲,并懂得拿它来试探我。他和我一样,其实对他人的生死并不关心,我也不觉得他有任何可能会为雨雾复仇,但是我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他当作一只被饲养的小兽,在我精心安排好的笼子里兜兜转转地长大。

  他一厢情愿地注视着我,自以为是地藏起自己肮脏丑陋的一面。他总以为我期待的是一个天真无辜的小师弟。不是的,他作恶越多,我便越高兴。他越是快乐积极,我便越是远离他,只有他遍体鳞伤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时候,我才会恰到好处地出现,给他一点梦幻般不可触及的温柔和善意。

  我要他陷在无法挣脱的泥沼里而浑然不知,我要他活在永无宁日的世界里还要做他唯一的光。

  我要他将我视为唯一的神明用他人和自己的血为我献祭。

  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坏人,但我是无辜的。至少在别人眼里看来我的手上干干净净,是被师弟强迫的受害者。

  我就这样一点一点,文火慢炖地将他养成我需要的样子。但他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更聪明一些,有些东西我还没来得及交给他,他便自己学会了,甚至做得比我更好更残酷一些。

  比如说,我的师门之死。

  九杀门的那些人,原本在我的计划里是不用死的。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愚蠢的废屑,只要没有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变成了不了什么气候。

  但云露杀了他们。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看似在外面执行任务,实则在和苏先生一起密谋将来的事。

  苏先生问我要不要为师报仇。

  九杀门不曾亏待于我,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余年,无论如何都有一层感情。

  我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但这是个不错的由头,我可以以此为借口潜入靖南王府。”

  “你不杀他?”苏先生有些惊奇,“他不太听话,我怕你控制不了他。”

  “没事,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苏先生叹了一口气:“你总是过分自信,在我看来,那孩子比你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他面对别人的时候,或许还能算得上是聪明,但在我面前,他的眼睛仿佛就像是被蒙住了,看不见任何潜在的危险。”

  “他是个疯子,即便他仰慕你,但也不保证他不会伤害你。”

  我笑了起来:“横竖不过是一死。”

  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一个词语,叫做置于死地而后生。

  背负着“入命”这样的毒,我已经差不多是个死人了,有什么不能去拼一把的呢。

  我在江湖上流窜了大半年,受尽了各种苦楚,最后光明正大地拜入碎玉堂,回到了苏先生面前。

  苏先生看着我,摇摇头:“你可想好了。”

  “请便。”我说。

  苏先生其实很想带我走。他看着我长到二十多岁,很难再去接受有一天我突然死掉的消息。其实对他来说,碎玉堂没那么重要,如果不是我父亲的遗命和我身上的毒,他早就想带着我远走江湖,看着我娶妻生子,做一个平凡幸福的人。

  “哪怕没有解药,你也可以很不错地活到五十多岁。”苏先生说。

  “行尸走肉尔尔。”我闭上眼睛,示意他动手废去我身上的武功。

  我像个废人一样被捆绑着送入了靖南王府。绳索束缚着我的脖颈,使抬头仰望我那高高在上的师弟变得有些困难。

  一段时间不见,他变得有些不一样。

  九杀门中的云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无论做过多少恶事,眼里总还有有点胆怯。靖南王府中的云露,尝到了权力的甜美滋味,万人以他为尊,嚣张得意不可一世。

  面对这只养不熟的小疯狗,我倒是不着急。

  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无声无息种植在他体内的东西,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里面,因为那些富贵荣华而被磨灭。

  我出言嘲讽他,激怒他,引诱他来伤害我,又让他因为我的伤口而成百上千倍的痛苦。我打击他的骄傲,羞辱他曾经的爱慕,我只不过将从前那套玩法换了一件外衣继续玩弄他,他便招架不住了。

  短短几天,他就变回了那个可怜兮兮却一肚子坏水的小师弟。

  可笑,可怜,可恶,只有在高/潮哭叫的时候,还算是有点可爱。

  我上了他,把他当作一件泄欲的工具。这只总是欲求不满的小淫犬,只有在粗暴地满足他的时候才是最听话乖巧的。

  “等我玩够了你。”我喘着粗气在他耳边警告道,“就把你捆起来,卖到青楼去。让你每天跪在地上,一边含着我,一边摇着屁股向别人求欢。等你被人玩烂了,就扔出去,和野狗抢食去。”

  他更加兴奋起来,声音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求欢:“师兄不要丢下我……师兄把我带在身边好不好……师兄现在就把我玩坏吧……”

  他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为了一点点的欢愉,心甘情愿地放弃所有的自尊。

  有时我看着他潮红的脸,会觉得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选错了。他不适合做一把杀人的刀,应该被我关在碎玉堂内堂里面,当块任人宰割的禁脔。他大概也喜欢这样,进攻太久的人,总是会忍不住期待有朝一日被人完完全全地占领。

  倘若我是一个闲来无事的贵公子,或者整个江湖已经在我麾下,我兴许还有闲工夫陪这只小鸟玩一玩。但是我不是。

  苏先生,还有整个碎玉堂还在王府之外等着我。

  我父亲的英灵,还在苍穹之上凝视着我。

  我不能软弱,也不能撤退。我是一只无不可破的长箭,必须牢牢地射穿目标。

  十七是我和苏先生预备的另一个打算。

  云露总是喜欢自作聪明,他以为他关住了我,其实他才是我的囚徒。

  当他把十七送到我身边的时候,简直等于将对手送上了奖台。

  其实云露的目的也达到了,十七确实让我忍不住开始想起当年那个山上的小师弟。那个还没有长出爪牙,更加天真听话的小废物。

  十七和他一样,总是喜欢偷偷地看着我。当我回望的时候,却又马上转过视线,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有些怀念这样的小游戏,目光萦绕比在床上的肢体纠缠更让我着迷一些。

  但是云露已经回不到过去了。这只被玩坏了的小娃娃,只会一天比一天更破烂,再也没有被修好的可能。

  幸好,还有十七充当临时的玩物,使我不至于在等待的时光里太过无聊。

  虽然我从未像对待云露那样看着十七长大,但是碎玉堂潜伏在靖南王府中的细作早已帮我将一切都摸索清楚了。

  在我见到他之前,我就已经了解了他的性格喜好,知晓他渴望怎样被对待。

  我并不是没有动过让十七来取代云露的想法,但,比起小疯子,我最终还是更不喜欢懦弱的小鬼。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我再如何引导,他能够伤害的,也只有自己的脸而已。

  他敢杀掉被层层保护的父亲,怎么就不敢杀掉一个一直苛待他的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