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丑妻难追>第78章 终章3

  到底是俞家的掌事人, 虽说这女人怪异,可也算不上敌对的态度。暂且解开她看看,但看她又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因着事先就探过赵冉冉的底细,知道她不过是仗着俞家的财力, 本人还是个文弱闺秀。

  未料绳索解开的瞬间, 她便一头跌进他怀里, 伸出两只手去,垫高了足, 牢牢将他颈项环住。

  他蓦得扬手去击,掌风袭到她后背时,心头又生起那种熟悉至极的酸涩感,便是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去。

  耳后有湿热气息吹拂,渐渐的, 他觉出了拥在身前的温香软玉, 一张俊脸上微微红了, 除了戒备外又生起了两分犹疑温柔。

  记忆中,自母兄故去后, 他是个常年刀尖舔血的, 一直未曾招惹过什么女子, 更不必说同人这样亲昵相拥了。

  他几乎是有些震惊无措了。

  然而姑娘家投怀送抱, 他又绝不好把这等无措表露出来, 倒显得自己扭捏不似个男人。

  “掌柜的这是何意啊?总不会要说, 头一回见就瞧上段某了?”他夸张地高举了双手, 一双眼没有分毫离开过身上人,想着只要她有异动, 自个儿也绝不再手软。

  赵冉冉才略同他分开些, 语出惊人:“待过了正月, 咱们成亲罢。”

  她笑着对上那双惊异愕然的眸子,赶在他开口前,竖了根指头轻轻按去他唇上。

  ……

  一刻后,段征眉宇纠结地摩挲着手上两颗赤白琉璃珠,狐疑又茫然地讷讷道:“你我当真定过亲?”

  因为发现他的记忆是从五年前大齐京师城破开始中断的,而往前十七年的几乎便没多少缺失的,她便没有将二人繁复周折的三年经历尽数告诉他。

  一则怕他不信,二则她也不愿从头再述一遍,徒增伤痛。

  便单捡着他年幼时的事来证明,又打着阎越山霍小蓉等旧人的事迹,只一口咬定了,他重伤后将她忘了个干净。

  而她意外认回俞家门楣,机缘下竟能越洋渡海地同他在此域外重逢。

  她把故事说的滴水不漏,便好似真个同他幼年时就相识一般。

  从他儿时孤苦说到后来历过的劫难,一件不差。

  “那日你身中三箭,右腹这里被利剑贯穿。”

  葱玉一样的指尖虚虚地按上他右腹,上下来回地描摹着那日尉迟锦刺下的最后一剑,是几乎要了命的伤势。

  “还有咳疾,如今可有缓和些了?”呢喃间,泪水又一次坠落,有两滴不经意坠在他掌背处,男人长眉深蹙。

  不过是三两句话的功夫,他瞧她的神色已然不同。

  再缜密的谋算,也无法将一个人的幼年合盘刨出来,况连他身上伤处的位置都能指的分毫不差。

  他一没妾室相陪,二无小厮服侍洗漱。

  退一万步说,他如今不过一籍籍无名之辈,对付他,又何须费心到这等地步。

  “还是有一处说不通。”拂开她的手,他朝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道:“那我为何偏生会忘了你?”

  见对方被问住,他忙清咳了记,板正道:“是与不是先不论,十万两掌柜应是不应?”

  赵冉冉收泪,上前轻拉过他手,诚恳正色:“那是自然,只是眼下还需放俞伯伯回去打点。”

  他抽开手,联敛眉问:“那你呢?”

  “我自是同你一处的。”

  说完这一句,她就凝眸仰首静静看他。

  外头水面日头大亮,斜斜的有耀目的日阳反射而入,便越发显出水牢的局促阴森。

  男人被她瞧的不自在,就那么杵在渐渐被潮水浸没的地上。末了,他两指入口,极清亮地吹了声哨,远处木筏晃过来后,他才背着身勉强开口:“去上头随意挑一间,委屈掌柜数日。”

  、

  说是随意挑一间,赵冉冉却哪处都不去,偏要跟他一间。

  在这件事上,她坚决没有退让。

  段征打心底里还是不愿相信她的故事,他素来将立业奉为第一要务,视女色为刮骨钢刃。

  陡然冒出这么个未婚妻来,他辨不了真伪,却从心底里不愿接收。

  可看在十万两银子的份上,寨子里人多杂乱,他亲自看着人,倒也更稳妥些。

  从拉达港去巴坦岛来回最快也要四日半,外加筹钱所费,一连十余日,赵冉冉都宿在了他外间的小塌上。

  这期间,她只是一味痴缠他,虽是安安分分,却是吃饭穿衣巡查闲逛,不论段征去哪里,她都非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水寨里的人也看出端倪,私下里便说大当家的像是绑了条尾巴回来。

  索性就寝如厕,她还与他些方便,没有一跟到底。

  南洋天热,几乎日日都要沐浴也。有一日段征同人切磋刀法回来,热的夜饭也先放了,打了两桶冷水,两下褪了衣衫,就在屋中冲起凉来。

  寨子里放饭,赵冉冉正领了自己那一份,推开门端了进来就要与他同吃。

  门一开,她当即立住。

  他的身子像是养好了许多,四肢是流畅结实的线条,宽阔厚实的胸膛肩背处有陈年的浅疤,被日阳晒得有些麦色的身躯,似乎是比初见时更壮实了些,彻底褪去了最后一点少年人的青涩稚气。

  视线下移,她蓦得惊醒,才红着脸要退出去时。

  前头传来愠怒的嘲弄:“这么想看,今夜不若一同来睡?”

  原以为能将人吓退,未料女子只是半红着面,抬头幽幽瞧了他一眼,遂轻轻颔首:“晚些我过来。”

  缴帕的手一顿,他忽然后悔起方才的话来。

  那日夜里,自是什么也未发生。

  因着他,提前用矮柜抵住了内室的门。

  第二日一大早,为了避着她,他是翻窗出去的,并且径直冒险去城内闲逛了一日,以解心乱。

  而他前脚刚走,赵冉冉后脚便亦出了门。她去找了水寨的另一位头目,也就是那日的黄二爷。

  ……

  三日之后,当陈氏的五百家奴列队再一次攻寨之前,俞番带了从宫中借调的一千精兵及时赶来。

  陈氏自不敢与国主交锋,可也绝不愿就这么拱手失了水寨和港口,他们颇为守礼亦硬气得退避入城,却同王军明言,只待俞家掌事安全离开,他们便会同流匪一战。倘若败了,便是天命,亦绝不会同国主求援。

  就在段征往麻衣外罩甲之际,他顿觉一股子无力,周身四肢的气力瞬息间被抽去了大半,长刀落地,不由得转头去身侧人。

  见她面色笃定,他眼中顿时由戒备转作不甘恨意。

  “小征,这里是吕宋。”赵冉冉并不惧,快步过去扶了他,声调谦然,“国主声势正隆,又得民心,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你不必再过。”

  肩头被反手一推,她被他带着摔去地上,咽喉处被他三指成钩捏住要害,即便是只剩了这么点力气,他亦能在瞬息间要她的命。

  “我说过,在我死之前,一定先要你陪葬。”

  咽喉被扼到生疼,几乎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人贴的极近,她连挣动辩解都不曾,只是在极端窒息的痛苦中,一面剧烈地喘息,一面抖着手,细细去描摹上方的眉目。

  指尖细针探出前,空气一下子又涌了进来,眼前人颓丧脱力地靠坐起身,唇边挂着讽刺的苦笑。

  “大齐礼部赵尚书嫡女,如何在六七岁时,同我这一介贫儿相识。我豁出命去要从陈氏那儿挣一席之地,俞家主事人,究竟是什么,劳动您如此大费周折,要来算计我这等人?”

  屋门被一脚踢开,黄二领着水寨另几个头目跟着王军闯了进来。

  领头一人,平日最受俞番照应器重,一进内室,当即从腰里抽了马鞭出来,上前骂着就要动手。

  “住手!”赵冉冉上前拦下,环顾一圈后,凝眉郑重开口:“这位段公子,往后,便是俞家的姑爷了。”

  众人惊异的视线纷杂,她恍若未见,只转头迎上那人灼热眼眸,她背对着众人命道:“我亲去见陈家主事,黄二爷,劳烦你就按我那日说的话,去问一问兄弟们,愿跟着哪一边。”

  ………

  两月后,巴坦岛主院按明国风貌布置一新,门楼庭阁间,四处是一派喜庆意向。

  试好新妆喜服的赵冉冉提了裙摆朝竹苑快步小跑而去,跨进小院的门槛时,前一刻还澄澈的晴空,登时呼啦啦骤雨如注起来。

  南洋地热,人皆穿的轻薄,亦不畏雨。索性淋了雨也是干的快,她脚步不停,就这么不躲不避地朝竹苑跑去。

  穿巷入园,她一连跨过重重门槛,掀过内室垂帘,便见一人同样身着眀国喜服,气宇轩昂的背影,待他侧首来看时,那眉目俊秀如画,无端得摄人。

  只是,顺着烫金红裳往下,他欣长身姿下,一道铁锁蜿蜒而出,一路拖在地上,另一头扣在了床栏上。

  见了她,男人倒没有囚犯的自觉,只是闲闲凉薄一笑,快步过去,将她逼到门扉旁,歪了歪头,挑眉问道:“怎么,天还未黑,便提前过来……”

  后面的话叫她脸上乍红,连忙垂首躲了,正色道:“布朗先生的航线谈成了,这两日,王军也接连剿了两处流匪,往后你若得闲,便带人去护航也罢。”

  “跟船走航运么…”他抬脚晃了晃锁链,哼笑道,“带着这玩意儿?”

  “自是不会。”她倾身想抱一抱他,却被躲开了,当即便红了眼眶,忍着泪偏执地一头扎进他怀里,拱了拱颇有些无赖般地轻声哄道:“过了今夜,就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