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丑妻难追>第65章 渐醒1

  霍小蓉领命, 刚要离去时,却又被段征叫住。

  黑暗中一只木镯和一卷图纸被抛了过去,她伸手接了,但听男子沉声吩咐:

  “先去趟广陵, 城北观音山, 带五十个最信得过的人去。”

  话音将落, 她只来的及瞧清楚那木镯上精致的十字莲花纹,前头的人影便消失的了无踪迹了。

  、

  再次醒来前, 赵冉冉只觉着周身暖融融的,仿佛是陷在一片柔软的云堆里。

  身体太过疲累虚弱,便一直梦境不断。

  这一夜,她先是梦见自己变作二三岁幼童,被一人言笑晏晏得小心抱着。奇怪的是, 那个人的眉目始终模糊变幻着, 一会儿是乳娘戚氏捏着点心喊她慢些吃, 一会儿又变作桂氏那张明媚艳丽的脸,蔼笑着, 将她托抱到枝头去摘一朵芙蓉花, 阳春三月里, 庭院里, 银铃般的幼童笑声不断。

  突然间, 阳春三月, 晴空一道霹雳, 天空阴云骤然迭起,很快便有流火飞矢不断呼啸着掠过。

  梦里的她似保留些心智, 连忙拉着桂氏的手, 用稚嫩的童音咿咿呀呀对叫:“阿娘, 快走!快走呀!”

  转过头去,但见一把利剑从桂氏肚腹里血淋淋地戳出来。

  “小冉,是阿娘对不起你。”

  她看着桂氏的身子轰然倒伏进满地的尘土里,背上叫人狠狠推了下,‘啊’得一声自己就朝前跌进了冰湖里头。

  才落进冰湖,画面一转,水泽尽数褪去。

  一座巍峨迤逦的江南庭院便出现在眼前。

  她整个人也一下子抽长到了十三四岁的少艾时期,再一细看,自己竟是穿越千里,到了江南俞家的祖宅里。

  耳边听的竟是外祖母同太外祖的唤声,转过头看到外祖母薛俞氏一身道袍风骨熠熠的清冷模样,她顿时便红了眼眶,提起裙摆疾步朝两人奔去。

  然而就在将到之际,一个断臂的男人目恣尽裂地冲了出来,一脚将他年迈的太外祖踢倒在地,那人环视四周,扬着手中匕首大笑道:“我是俞老唯一承认的后人,俞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外祖母薛俞氏倒退三步,只口诵了两句道号,朝着自己倒地的老父亲躬身行了个礼,又朝她望了眼,便退身飘然而去。

  那一眼中似有不舍,更多的则是无奈豁然。

  赵冉冉瞪大了眼,想要叫时,那个断臂的男人已然冷笑着走了过来,用仅存的一只左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

  最后一刻,火光顷刻间燃遍整座俞府。

  ……

  窒息感太过真实,她低叫着挣扎而起,如垂死惊起般,一下子便从塌上坐了起来。

  呆愣了片刻后,视线很快习惯了周围盈盈的火光。

  手下一抓,便握到了一袭厚重柔软的羊绒垫子。

  “做噩梦了?”一道声音突兀得自身后响起。

  这声调不凉不暖,熟悉到令她心颤,努力平复下呼吸,她渐渐从梦境里抽离出来,回想起先前山崖上的事来。

  “该换药了。”

  白日里将乱党尽数围杀去了一座山坳里,段征想着最后的布防,话音里难得的显出些疲累,他拖着盛药的木托盘转过身来,看清她的脸色后,不由得放了托盘坐了下来:“怎么满头都是汗。”

  被他言辞中十分明显的关切所动,她不由转过头,目色迟疑探究地去看他。

  双肩被人揽住,触到手下一片湿凉,他蹙眉顺势就要去解她衣带:“虚汗出成这样,水里捞起来一般,得擦擦身子了。”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惹得赵冉冉被蛰了一样,想也不想地一下挥开他的手掌,虚着调子厉声问:“你作什么!”

  为她脸上的悲愤嫌恶所感,段征松开手,无言得静坐于床榻边。

  烛火从一侧打来,将他的影子拉长着投射到墙上,男人微垂着素来冷漠高傲的头颅,显得有些茕茕落寞的孤清感。

  “那你自己先擦干了身子,伤处位置不便,一会儿我再进来换药。”

  这几日朔风渐大,若是此刻在山中再染了风寒,怕是要不好。

  在赵冉冉错愕的视线里,他丢下一套干净衣裙并干湿布巾,起身就朝帐外行去。

  这样的退让,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记忆里,他想要的东西决定的事,从来不会任由她推却置喙。从相识第一面,他还假意驯服之时,也依然从未真正由着她的心性。后来她只是试着逃离了几回,就彻底见识到了此人的蛮横暴戾。

  在他面前,她从来只有挣扎哀求的命数。

  质问他‘作什么’,其实也只是她自个儿情绪的宣泄。若是从前,势必要被他回敬上两句难听的讥讽。

  当营帐内真的只余她一人时,赵冉冉停下深想,虚着手赶忙拿过布巾子,三两下褪了外衣,等她草草了事换上干净衫子时,烛油都几乎未多滴落几滴。

  她的动作实在过快了,便不慎扯动了周身几道伤势。

  足等了二柱□□夫,帐外才传来段征放缓的问话声。

  “可好了,我进来与你换药?”

  得了应声后,他才掀了帐门,快步过去。

  她一共挨了三鞭,也就是左肩处伤的厉害,其余两鞭霍小蓉收了力,都未曾伤至筋骨。脸上那条最浅,只是擦破了些皮。

  伤势虽不重,却到底是自己处理不了的地方。

  这一回,段征未理她的抗拒,解下她一侧外衫,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便将她旧药换了,又仔细摊匀了疮药,绑好了布绷。

  微扬的桃花眼底是细致万分的用心,他手法纯熟干练,是多少次生死场上历练成就的。

  “后腰上的蛇毒还要再拔一次,还是将外衫脱了罢,免得被竹筒烫着。”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像是低到了尘埃里,唯恐要惊碎了面前的玉人。

  然而,这终究不是商量的口气。

  她只是撑着身子刚欲挣扎两下,整个人便被他横抱着离塌,转眼间就倚坐到了他腿上。

  未再出言阻止,虽然明知无用,依然拼尽全力要去格挡开他的手。

  之前她尚有逃亡的计划,有退路,才会与他虚以委蛇,而今既到了这般无可挽回的境地,那她也决不愿再违逆一点自己的本心。

  他克制着劲头,依然是没费什么气力的,便将她的睡衫褪了,只余一件未曾换下的杏色小衣,覆着她的胸腹。

  霍小蓉寻来的并非是致命的毒蛇,只也不是全然无毒的。这类蛇毒只会聚在伤处一寸方圆内,疮处会肿痛难挡。若不每日将毒素适时拔出,拖得久了亦会溃烂流脓,叫人痛苦不已。

  粗粝指腹顺着微凸的脊骨缓缓下滑,先是在疮口肿胀的外沿试探着揉按了两下,判断完伤情后,他便选了一只宽口的竹筒,朝里投了根火信子,手腕翻转,一下将竹筒倒扣上那疮口。

  竹筒扣上的一瞬,后腰处短暂得传来一阵灼痛。

  因是过于紧张,她竟失声低吟了记,很快明白过来他是真的只为治伤,也就顺势缩起身子,避开那交汇的视线,只等着先将蛇毒拔尽了再作分说。

  这一声,听得段征心怀骤热,眼前再次浮现出她从湖水中捞出后惨白发青泛着寒气的冰冷躯体。

  压下心绪,他翻开竹筒往伤处瞧了眼,见那处肿胀只消下一半,眉间立时笼上愁思。

  “忍着点。”

  说完这一句,他想也不想地将人贴着自己肚腹转了半圈,俯身垂眸,腰肢弯到了极处,噙上那细腰上可怖的疮口。

  背上被他有力却轻柔得按着,刺痛传来之际,她却蓦然顿住,再没了一丝挣动。

  烛火将两人交叠重影投刻上营帐浅灰的毡布上,从她的角度,恰好将这一幕影子尽收眼底。

  看不到他的神色,却能看见那弯折到明显不适的脊背。

  有时候,一个人神态可以伪装,可是背影,反倒能叫人看到更多东西。

  她睁大了眼睛,一脸惊疑不可置信地呆望着。

  不是该恨到要将她凌迟的吗,不该是这样的么。

  可如今他又在做什么?

  这副作态又是何必。

  还是说,这一回的报复的残酷程度,会远比她想的还要凶狠。

  他是在酝策着什么新法子?想着将她折磨到生不如死?

  脓血接连数次被吐到了地上,直到疮口吸出了新鲜的红血,段征才直起身子,抹了抹唇,再拿托盘上的烈酒漱了漱口,也就即可替她敷好了清热去疮的良药。

  一切停当,他一手扶在她腰际,想着将人托正起来时,只是垂首望了眼,顿时便觉心头一撞。

  但见她外衫解了大半,纤弱腰间微微半凹下去,虽是清瘦的过分了,似比他的苗刀刀面还要窄上些,却在灯火暖色的明灭映照下,显出些惑人的风流袅娜来。

  他顿觉唇间被烈酒灼得干涩起来,连带着掌下已发烫起来,不由得柔和了语气,出神似地说了句:

  “怎么里衣亦湿着,却未换下?”